257.時過境遷以後

深夜,船上。

蘇澈他們有三間房,他和盜帥一間,商容魚和付吟霜一間,玉沁自己一間,她是多付了銀兩。

蘇澈當然知道玉沁如此顧慮,其實商容魚也想自己要一間房,可說來好笑,她堂堂無生教聖女,身上銀兩竟是不夠。再加上此次上船人多,船艙客房需求自也緊張,都是要趕路的。

所以蘇澈沒借銀子給她。

船艙的客房裡,盜帥在打呼嚕,蘇澈被擾醒了,有些睡不着。

他知道盜帥這幾日連番奔波自是累了,如今既是上了船,難得有個休息的時候。是以,他便緩緩調整自身氣息,運轉無名呼吸法,既是休息,也在修行。

就如此,一直快到凌晨,耳邊的呼嚕聲才停下。但馬上,又是磨牙聲,輕微,卻讓人無法忽視。

房間並不大,蘇澈已經坐靠入定,沉心靜神,內視丹田。

他是內外兼修,既要肉身無鑄,也要炁成混元,只不過這當然很難。對他來說,這內炁當然好練,有無名呼吸法相輔,這內力增長自是極快,於內劍意通明,內功也是進展神速,可謂毫無瓶頸可言。

但因爲接連跋涉趕路,一直以來練得都是靜樁,已經有幾日未曾好好打一遍龍象伏魔樁了。且要肉身成聖,修成「無鑄」,就這麼一直修行靜樁可不行。活絡氣血不只要靠自身內力調動,內調經脈,更要於外梳理調和,是要動的。

當然,此‘動’也非一直要與人交手,那樣雖然可以增強功力、幫助修行,卻是尋求突破時的一種法子,讓自己對內力真氣的掌控更爲入微,對武功兵器更爲熟稔,可一直緊繃的話,同樣過猶不及。

蘇澈現在需要的,是好好活動一番,不是打打殺殺,而是暢快地打一遍樁功,讓自身久滯下來的氣血活泛起來。

但船上人多眼雜,房間裡又不過方寸之間,當然不適合練樁功。且上岸後,又要奔波許久,連番趕路不說,還要提防追兵敵人,恐怕也無甚時機。

如今一想,該是隻有到了墨家機關城,纔有機會暢快淋漓地打上幾遍樁功了。

蘇澈不免回想,兒時父親常逼着他默寫樁功,每日還要打上幾遍,再以藥浴。那時覺得繁瑣且佔據了太多玩耍的時間,哪怕嘴上不說,可心裡終究是有幾分厭煩的。可時過境遷以後,現在再想起來,倒也懷念。

應該說,是十分懷念,想念。

蘇澈緩緩收功,睜眼,輕吐出口氣。

沒有驚動盜帥,他還在磨牙。

蘇澈就這麼睜着眼,因在船艙內,房中漆黑,而耳邊除了房中聲外,還能聽到船行水聲,以及船內壓低的一些聲響。

他仰頭,靠在牆上,沉默着。

也不知道父親究竟是生是死,下落如何,而兄長現在又是何境況。想到之前商容魚所說,如今已經入冬了,恐怕平北軍在蒼茫山裡的日子,該是要變得艱難起來,那蘇清能吃得了苦麼,還有原來府上的一些人。

府上的那些人,該是有的吧,該是同蘇清一併去了蒼茫山。有素月,有蘇福,有蘇大強...還有誰來着?蘇澈想着,努力想着,卻慢慢鎖起了眉頭。

纔是幾個月啊,不到半年,自己已經忘記了一些人。府上是有許多人的,他們喊自己二少爺。蘇澈低了低頭,吸了吸鼻子。

是了,還有蘇晴朗,也不知道他現在懂事了沒有。還有蘇大帥,也不知道這小子跟蘇清還鬥不鬥嘴。

“你這是,在哭?”

在蘇澈思緒陷入回憶的時候,驀地,有人輕聲,小心且試探地問了句。

蘇澈回神,下意識道:“沒有!”

但他這聲否認卻帶了幾分久不說話的沙啞和哽咽,讓對面醒過來的盜帥嚇了一跳。

“我的媽呀!”盜帥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他震驚道,“你還真哭了?”

在蘇澈覺出自己方纔語氣不妥的時候,已經有所調整,此時聽了,無論是神情臉色還是語氣,早就恢復如常。

“胡言亂語。”蘇澈道。

“分明就是。”盜帥說着,身子從被窩出來,往桌子上摸。

“你幹嘛?”蘇澈問道。

“點燈啊。”盜帥隨口道,“你自個兒照照鏡子,看看到底哭沒哭。”

“無聊。”蘇澈不動聲色地揩了下眼角,然後道,“你還是看看自己吧。”

盜帥一愣,“我怎麼了?”

“摸摸枕頭上流了多少口水,舔一舔自己的牙還在不在。”蘇澈笑道。

“你才流口水。”盜帥說着,手卻按在枕頭上,摸了摸,“你這是什麼意思?”

“自己打呼磨牙,還管我?”蘇澈‘嘁’了聲。

“過分。”盜帥撇嘴。

但就在他冥思苦想要揭蘇澈什麼老底的時候,耳朵便動了動,因爲他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嘈雜。

“怎麼回事?”他下意識道。

對面,蘇澈同樣聽到了嘈雜聲,而且這房間上頭還有人在跑動的聲響,顯然是船艙裡的人都被驚動了。

“出去看看?”盜帥問道。

蘇澈卻是直接在牀上躺下了。

“你這?”盜帥一愣,不解。

“若是有關之事,肯定會有人來尋你我,而若是無關之事,那大可不必出去。”蘇澈道。

盜帥張了張嘴,然後道:“萬一是什麼不公義的事呢?”

蘇澈已經蓋了被,此時聽了,偏頭過來,“你偷聽我倆說話?”

“河上風大,你們說話也不遮掩,我是無意間聽到的。”盜帥連忙否認。

“但之前你說是要回房休息。”蘇澈當然不信。

“噢,我那是吃了雞腿想消消食。”盜帥又道。

蘇澈不說話了。

盜帥覺得自己很是機智,如今已經能把蘇澈說的啞口無言了。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初衷並非如此。

外面的嘈雜聲漸漸小了下去,卻仍是有人在說話,只不過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