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也是看着身邊之人,有些不解。
玉沁朝他一笑,然後看向對面的商容魚,說道:“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剛纔說的不無道理。”
“哦?”商容魚挑眉。
“無生教或者說你的存在,對這江湖倒也並非毫無益處。”玉沁道:“要是少了你們,那豈不是太過無趣了?”
這話中雖無嘲諷之意,可其實質讓人聽到,卻總覺出幾分揶揄調侃,不懷好意。
商容魚自然能敏銳察覺,只不過,當前形勢在人,她也知道該順着臺階下去,而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因爲坐在對面的那個人,不是像蘇澈這種出身名門,自有道義之人,也不是盜帥這種正派出身,秉持俠義之輩。對方是一個閹人,此前所作所爲可謂是反覆無常,心狠手辣。
他能主動跟你講條件,已經是可遇不可求了。
所以說,商容魚自然不會再話中帶刺,去撩撥對方,做些無謂之事。
當下,她手裡把玩了幾下這令牌,而後放在桌上,輕輕一彈,這令牌便滑到了蘇澈手邊。
“這?”蘇澈微愣,下意識按住。
令牌材質冰涼,摸着質地當然很硬,似銅似鐵,讓人難辨究竟。
他有些好奇地瞧了瞧上面的紋理,當然是看不懂的,所以便往玉沁手邊推了推。
“既然她給你了,你收着便是。”玉沁說道。
蘇澈有些不解,這東西,不是對方一直想要的麼?放在自己這裡,又算怎麼一回事?
一時間,他竟是想不通身邊這人的打算。
盜帥卻是看了那令牌一眼,然後又看向微帶笑意的商容魚,聯想到對方之前所說,不由得暗暗思忖起來。
“關於蘇家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商容魚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麼,所以也沒什麼遮掩的必要。
蘇澈將心中疑慮暫且放下,認真聽着。
“蘇家的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一個叫蘇清的,還活着。”商容魚說道。
“大哥?”蘇澈又驚又喜。
果然,父親肯定也給大哥安排了後路,這讓他心裡鬆了鬆。
那其他人呢?蘇澈有些期待地看向對面之人。
“事實上,將軍府的人,我就知道他一個。”商容魚說道,然後,就在蘇澈眼裡稍稍有失望的時候,她繼續道,“彼時玉龍關被攻陷,平北軍並未全軍覆沒,他們潛入了蒼茫山一帶,現在原樑國的殘軍餘部,便是這股勢力最大。蘇清現在,便是此軍的統帥。”
蘇澈有些意外,他在梁州城裡這些時日,不是沒聽說過關於樑國殘軍的消息,而有關蒼茫山的,也是零星半點,但畢竟離得太遠,這邊的消息自然沒有這麼詳細。
自家大哥,成爲平北軍的統帥了?
蘇澈腦海中浮現出那道玩世不恭的身影,實在是難以想象,那麼一個不羈浪蕩的人,竟然能擔負起如此重擔。不過,或許蘇清便該是那樣的人,在他張狂無矩的外表下,也是有一顆滾燙而沉着的心。
蘇澈爲自家大哥而高興,但不免,又想起蘇家的其他人來。
蘇清一個人是無法北上的,那麼,與其同行的,一路幫襯的人,會是誰?
彼時,蘇澈自暘山郡逃出後便直接趕到了京城,雖然晚了,卻也是在樑都陷落當日。那時的將軍府,就已經是人去樓空了。
那當然不是被燕軍驅逐或是捉拿了,而看府上一應毫無雜亂,也不該是城破後才倉皇出逃所致。那麼,是不是早在之前,與自家大哥一起被安排離開的,還有府上的其他人?
這麼一想,蘇澈不知何時便冷卻下來的心神,又如遇火一般重新點燃起來。
家人,哪怕才過了數月,只要一想,思念便如潮水般洶涌而來。
“他們現在,還在蒼茫山?”蘇澈問道。
那是離玉龍關並不算遠的山脈,丘陵綿延,直與燕國接壤。只不過那裡也因離燕國近而氣候酷寒,環境遠比中原之地還要惡劣。他們只是殘軍餘部,艱苦作戰,沒有後援,更沒有軍餉。如今已經入冬,蘇澈不難想到他們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
因爲他們所要面對的,除了燕國軍隊之外,還有嚴酷的環境。
蘇澈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火鍋,裡面沸騰散發着香味的肉片,卻一下沒了食慾。
玉沁看他一眼,想要安慰,卻不知該怎樣開口。她不是會安慰別人的人,一直以來,她都是咬着牙挺過來的。所以,真要說的話,她也只會讓對方‘不要多想’或是‘堅持下去’。
而這,恰好是她不願對蘇澈說的。
因爲那樣,似乎太過敷衍,對他來說,也太過殘酷。
商容魚見此,手裡拿着筷子在醬料碗裡蘸着,隨口道:“你現在想再多也沒什麼用,數千裡之遙,現在的你,要多久才能過去?而過去了,你又能做什麼?”
蘇澈咬了咬牙,的確,現在的自己,就算進去蒼茫山找到蘇清,但那又能做什麼?
幫他們打仗麼?
自己要先熟悉地形,而在陌生的山林之間,自己的作用其實寥寥。殺幾個人,並不能解圍,因爲彼時面對的是燕國大軍,而非山寨的盜匪草莽。
自己身上的銀票,拿出來可以買不少米麪,但供應幾十幾百人可以,可幾千幾萬人呢?又能供應多久?
想到這,蘇澈不由問道:“平北軍,還有多少人?”
“燕國的消息,是不足兩萬,裡面包括平北軍收攏的附近州郡的殘軍。”商容魚道:“要不是藉助蒼茫山地勢,燕國大軍沒辦法拔營進山,他們撐不到現在。”
“不過,眼看這天就冷了,即便北燕不打算強攻,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