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相合

無生教上一代有兩個護法,除了帶走派中傳下秘鑰的雲閣昌以外,還有一人,就是眼前的這捧茶老者,「虎目千歲」孟元廣。

此人與雲閣昌關係極好,幾可說是親如兄弟,這在魔教裡是很少見的。因爲在魔道之人的眼裡,朋友可能會有,但更多的還是計較利益,其餘的只是爲了達到目的的工具。真情實感,是他們不需要的。

而這孟元廣早年是叛出無生教的,爲了彼時魔道另一門派的一個女人,殺了無生教不少人,最後被上代無生教教主追殺,卻是無果。

此次是商容魚主動找上了對方,她並未隱瞞雲閣昌的死因,反而是直接以那秘鑰中的魔功爲誘,來讓對方出手。

這麼多年過去,她可不會相信,在魔道中還會有什麼情比金堅。兩個本是不相干的人,就算曾經是朋友,可到如今都死了一個,還能怎樣?

對方能來,商容魚就已經確認了猜想。

可是,如之前說好的那樣,一切局面皆由自己來掌控,對方只管威懾或是出手,不能干預。但現在,孟元廣竟摻和進了此事,從他方纔開口便是。

玉沁是不認得什麼孟元廣的,她只是看到了對面商容魚眼神的變化,心中只是一轉便猜個差不多。

當即,她連看那孟元廣也不看,只是輕輕摸着杯沿,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這語氣清淡,話出後,場間卻是一凝。

有人驚訝,有人微愣,有人則是暗暗冷笑。

孟元廣粗重的眉毛擰了擰,摩挲茶杯的手掌也是安靜下來,他看着面前那人的側影,一時沉默着。

拿着紙花的小女孩也是擡頭,看了過來,哪怕她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可她的眼睛卻是冰冷的可怕。

商容魚也是有一瞬間的愣神,但馬上,她的臉上便綻放出笑容。

“他是我的人,失了規矩,若是惹得你不快了,我替他賠罪。”她說道。

她知道,這是對方故意爲之。

玉沁無聲一笑,道:“賠罪就嚴重了,不過,對那令牌,你是怎麼打算的?”

兩人對此心知肚明,如果一人不是有傷,昨夜便不會將秘鑰交出一個。但有傷不代表就沒了動手的能力,所以另一人才想試探,而不是直接出手來搶。

對他們來說,傷,只要不傷筋動骨,那就不算是傷。

商容魚看着對面之人,道:“一個令牌並不能做什麼,得兩塊齊全才行。”

玉沁點點頭,翻手間一塊巴掌大小的令牌出現在桌上,她手指一撥,令牌便在桌上打了個轉。

這一下,頓時將場間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其中,有好奇,有貪婪,有渴望,但最多的,還是冷靜下來後的忌憚。

玉沁道:“就算齊全了,打不開也沒用。”

商容魚心裡的確是有些猶疑,雲閣昌已經死了,她沒有得到打開秘鑰的方法,就算自己能拿到這兩塊令牌,若是無法,強行拆解的話必會損壞其中之物。

而事實上,她也不確定,這無生老祖的真正秘密,那部魔功是否就真的存於這兩塊令牌之內。教中流傳的是以這兩枚秘鑰打開埋骨之地,但因爲眼前之人,才讓她對此懷疑。

現在,對方所說的,同樣是商容魚的不足之處,因爲解開的方法,只有對方知道。

“你想怎麼做?”商容魚問道。

“你拉了這麼多人來,我也不能搶。”玉沁語氣裡多少帶着些嘲諷,“不如另擇良機,共享機密?”

商容魚聞言,一雙美目在對面那人臉上仔細看了半晌,這才展顏一笑。

“裝腔作勢,看來你的確傷的不輕。”

她彷彿終於確定了什麼,身子微微前探,本是落在桌下的右手驟然伸出,直接朝前點出一指!

太快,付吟霜等人尚在爲她的話而驚疑沉重,對方卻已是悍然出手。

這一指迅如閃電,茶棚中好似有一道輕微卻清晰的裂帛之聲。

但又是極快的瞬間,衆人耳畔便出現了一聲脆響,就如同冰泉滴落,冷冽而清醒。

只在一個彈指間,場間諸人凜然回神,定睛去看。

商容魚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眸光微深,令人捉摸不定。

玉沁神情從未變過,她的手指點在杯沿上,此時端茶,輕抿一口。

在兩人之間,本是無形的空中卻有一道寒氣清晰可見,此時凝晶如冰屑般落下。

“尹家的「玉壺仙音」。”商容魚開口道。

方纔,正是面前那人以音功破了自己的指勁,而所用武學,正是尹家的不傳之秘「玉壺仙音」。

這雖然不是什麼太過高深的絕學,也沒有心法內功等繁瑣,不成體系,而是單個拎出的音功,卻是近距離內專破離體真炁。

她沒想到對方在如此倉促之間,還能反應過來,還能有這般從容應對,更沒想到對方會這門武學,甚至是直接以這門武功來成反制!

商容魚看着面前寒氣消散,落在地上和桌上的冰屑也融去,抿了抿嘴。

她彈了彈右手食中二指,竟有水滴濺出,落於桌上。

與對方相比,她的武道境界還不夠,若論修爲,也非其人對手。

這讓商容魚有些氣餒,更是暗惱。

同樣,看着這邊的人,亦是心驚。

書生的神情無比凝重,三個人只是看着那人的側影,卻彷彿看到了冷峻的高山,讓人仰望,讓人根本提不起與之爭高的心思。

小女兒不再撥弄紙花,只是捏得有些緊了,她看到的是對方的背影,明明看起來有些瘦削,偏偏讓人有種鋒芒在背之感。

這是一種氣場,強大的氣場。

玉沁就安靜地坐在那裡,卻沒有人敢開口。

場間的氣機,本是如風如雲,可在此刻,俱都散了。

如是雨過天晴,如是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