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到底是誰的過錯
沐雲帆微微一愣，眼角一閃而逝的愕然之色，卻又在心裡無奈嘆氣，她終究還是知道了，原以爲可以一直這樣瞞下去的。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終究有一天她會知道真相，或許到那個時候她會更痛苦一些。
她低着頭，那一抹恨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就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如果是真的懷孕了，她會捨得下這個孩子麼？低頭，雙手輕輕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是她又那樣地期待……
“我們先去醫院吧！”他想了想，淡淡地說道。
“好。”喬伊念點頭應了一聲，自嘲地勾了勾脣，透徹的眼眸裡閃過一抹黯然。
漫天的雪花，像是這天地之間飛舞的精靈，從灰濛濛的蒼穹中緩緩地飄落，偌大的城市，幾乎被這一種厚重的白徹底地淹沒。路過繁華街道，一幕幕熟悉的街景全都是張燈結綵的，洋溢着節日的幸福。
她趴在車窗邊看得入神，猛然想起，明天好像是聖誕節了吧！
醫院，婦產科。
喬伊念安靜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待，神色卻莫名地有些焦慮，身子也繃得很緊，不時低頭瞅一眼腕錶，醫生說要等她半個小時領化驗結果。不過是短暫的半個小時而已，可是她卻覺得度日如年一般。
“怎麼？很擔心嗎？”看着她緊張不安的樣子，一旁的沐雲帆柔聲問道。
“啊？”她微微愣了一下，詫異地望向他，顯然是被他剛纔的話打斷了思緒，卻又很快掩飾住眼底的異樣，脣畔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容，說道：“是不是覺得我挺可笑的？心裡分明那麼期待，可是……”喬伊念無奈地撇撇嘴，即使知道是蘇千里逼死了她的父母，可是依舊阻止了不了她的心意。
她愛他。
那一年她才十五歲，第一次見到他便驚爲天人，從那之後，她就變得很努力，只希望有那麼一天她能夠站到他的面前，然後告訴他，她愛了他很多年……這些，她曾經以爲遙不可及的幸福，卻被她緊緊地攥在掌心裡，可是，那麼短暫，他們還來不及白頭偕老，還來不及兒孫滿堂……
沐雲帆斂眸，她的沉默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一向都不太會哄女孩子。
喬伊念莞爾一笑，不想讓他替她擔心，“雲帆哥哥，我沒事的，十歲那年都挺過來了，更何況現在呢！”
“念念，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跟我開口。’
“沒問題，只要到時候你不嫌我煩就行。”
“怎麼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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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在醫院裡，蘇鬱卻是守在重症監護室的病牀邊，或許是迴光返照，蘇千里靜奇蹟般地醒了過來，他安靜地注視着近在眼前的蘇鬱，心裡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他比誰都要清楚，他的這個兒子聰明而又敏感。
喬越，那個名字他已經忘記很久了，一直到蘇鬱提起，他才徹底想起當年的事情，喬越不堪破產負債，與愛妻白素妍跳樓自殺，留下一個十歲獨生女兒。後來，據說那個女孩被她舅舅收養了，再後來他漸漸地忘記了這件事情。
在這個名字被蘇鬱提起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那個女孩好像叫做喬伊念……
在爾虞我詐的商海中，不是你死就是活，他能夠有在今天的財富和地位，自然是付出了不一般的心血。至於樹下的仇家，連他自己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那一年的車禍，不就是有人想要報復他嗎？只不過他運氣好，竟然那麼僥倖地撿回一條命，可是這一次，他已經沒那麼幸運了，不過，他也已經知足了。
蘇千里咳了幾聲，淡淡地說道：“阿鬱，想必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吧！就算是你恨我，我也沒辦法了。”
他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商場混跡這麼多年，他又豈會不知道這其中的血腥？
都說商場如戰場，他又有什麼立場去指責自己的父親，如今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儘自己所能補償她。
可是，她會接受嗎？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她還會接受嗎？
她微微嘆着氣，一臉認真地說：“蘇先生，你要保證，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你，你一定要留住我，知道嗎？”
她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來，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說道：“嗯，我答應你，肯定會用盡各種手段把你留下來的，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許恨我，因爲不管我做了什麼，我肯定都是爲了讓你留下來。”
“好，我也答應你。”
……
想起今天早晨說過的話，他的胸口就像是撕裂了一般，一種不安悠然生起，就好像他會立刻失去她。
“不過，你是我的兒子，我瞭解你，你一定會理解的，不是嗎？”蘇千里淡淡地笑着，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好一會兒，才漸漸地緩過氣來。他微微了一口氣，又說道：“阿鬱，還有若詩的事情，到如今你應該不恨我了吧！那丫頭，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她爲了得到那一部戲的主角，心甘情願跟了那個導演，因爲怕你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我和老爺子一直都瞞着你，只是沒想到你……”
看着蘇鬱漸生不安的神色，蘇千里只當他還爲當年的事情怨他，心裡一着急，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爸，你先躺下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以後……咳咳……”蘇千里自嘲地笑了笑，又捂着胸口咳嗽兩聲，無奈地說道：“哪還有什麼以後！我自己的病，自己心裡清楚得很，活不了多久了，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姐姐，當年也是我逼着她嫁進宋家的，宋憲承絕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我希望她能過得幸福，可是誰想到……”
“爸，姐不會怪你的，她已經當年的真相了。”
蘇千里一愣，一口氣沒提上來，頓時又暈了過去。
“醫生，醫生……”病房裡亂成一團，立刻就有幾個醫生和護士跟着走進來，“快！立刻將病人送進手術室，進行二次心臟搭橋手術。”
蘇千里的身體太虛脫了，五年前的那一場車禍幾乎奪去了他的性命，昏迷了將近一個多月才甦醒過來，這五年裡，他的身體狀況愈來愈下降，只不過一直都瞞着自己的這一對兒女，如今怎麼都瞞不下去了。
半個小時之後，主治醫生從手術室裡走出來，臉上怎麼都掩飾不住地疲倦，語氣透着一絲黯然：“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節哀吧！”
他的話音剛落，江雲琴立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倒在已經蓋上了白布的蘇千里的身上，其他人都沉默了下來，卻不想下一刻的時候，江雲琴立刻衝到蘇鬱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罵起來：
“都是你！要不是你的話，你爸就不會躺在這裡，他就不會這麼快走的……”
“雲琴，節哀順變吧！大哥的死，阿鬱也很傷心。”一旁的蘇雪茵連忙過去拉她，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皺，她一點都不喜歡江雲琴，總覺得她是爲了錢才嫁給他大哥的，所以她至今都沒有叫過她大嫂。
“他傷心？”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江雲琴用力推開了蘇雪茵，冷冷地笑了笑，“蘇雪茵，你別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裝好人，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們蘇家的人都不喜歡我，如今千里剛剛過世，你們就合起火來欺負我這個寡婦，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也早就已經打算好要瓜分千里的遺產了？”
她說出這樣的話，就連一旁的宋憲承也看不過去，他想說什麼，卻被站在他旁邊的蘇妍拉住了。她朝他輕輕地搖頭，宋憲承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只好暫時忍了下來。
過了昨天晚上，蘇妍依舊是外人眼裡那個驕傲要強的女人，她的軟弱再一次被她包裹起來。
“阿姨，夠了！你想要的遺產，爸爸早就讓張律師準備好了，等葬禮結束之後，張律師自然會公開遺囑。”蘇妍的聲音很淡，卻透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冷漠。
被她一語戳穿，江雲琴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張嘴就要大罵，卻不想被宋憲承一個冰冷的眼神給擋了回去。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她顫抖着身子，又撲倒在蘇千里的身上，一陣哭天搶地。
他們的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蘇鬱，他已經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太着急的話，爸爸就不會突發心臟病，也就不會突然過世……是他！都是他的錯！他靠在牆壁，緩緩地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抱着腦袋。
“阿鬱，你別這樣，這跟你沒有關係的。”蘇妍生怕他會崩潰，連忙走過去安撫他。
“都是的錯，如果不是我一時着急的話，爸就不會突發心臟病了，是我，是我害死了爸爸！都是我的錯……”蘇鬱低聲呢喃着，一瞬間，彷彿整個人都是去了生機，他的眼神空洞得讓人覺得可怕，一片荒蕪。
蘇妍不由得皺眉，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看着身邊頹廢的弟弟，她微微嘆了一口氣，心裡隱隱地疼，難道這就是別人常說的掙不開的宿命嗎？十五年前，父親陰差陽錯逼得喬伊唸的父母跳樓自殺，可是如今，卻讓阿鬱承擔了所有的痛苦，原本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事情，只因爲他是蘇千里的兒子，他就必須一直都活在痛苦中嗎？
擡起頭，一眼便看到臉色擔憂的宋憲承，昨晚上她一個人開着車子在城市裡轉了很久，一直到深夜纔回去，她看到他就站在門口，她走下車的時候，他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那一刻，蘇妍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或許真像父親說的那樣，有擔當，有責任心，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至少不管多晚，他都會等她回家。
“憲承，爸爸的葬禮就要拜託你了。”
“你放心吧！我會辦妥的，可是阿鬱這樣子……”宋憲承終究是有些擔心，怕他會一時看不開做出傻事來。
蘇妍垂眸，嘴角微微勾了勾，聲音黯然：“他不會有事的，這麼多年都已經走過來了，更何況如今的他怎麼會放棄喬伊念。”
“但願吧！”
……
喬伊念拿着化驗單去找醫生，然後醫生告訴她，你已經懷孕了，胎兒在你的肚子裡待了二十多天了。看着她沉默的臉色，醫生又問她，這個孩子你要還是不要？如果不要的話，今天就可以幫她安排流產手術。
“不，我要……”喬伊念幾乎是下意識地驚呼一聲，雙手護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怎麼捨得不要這個孩子呢？這是她的孩子，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愛情結晶，她不是一直都希望有一個孩子嗎？其實，老天爺對她不薄的，至少她還有一個孩子。如果真的殺掉這個孩子，她想，她這輩子都會活在悔恨中的。
或許是因爲這樣矛盾的人見了，醫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要是想保住這個孩子，就安心養胎，別耗費太多的心力，這對孩子的發育不好。”
“嗯，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下一個！”
……
喬伊念拿着化驗單走出來，在門外等她的沐雲帆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關心地問道：“念念，醫生怎麼說的？”
“她說，我已經懷孕二十多天了，還問我，想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她低着頭，目光的焦距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溫柔而又慈愛，在那裡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着。
或許這就是母愛的天性吧！當她親耳聽到醫生說，她懷孕了，她下意識地想要堅持下來，然後等着九個月後，順利地將孩子生下來，她會一直細心地照顧孩子，等着有一天孩子長大親口叫她——媽媽。
沐雲帆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說道：“我猜，你肯定想留下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