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高考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家庭,特別是對於那些貧苦的家庭,高考這個東西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因爲唯一,所以壓力就像是從天而降,重重地壓在那些瘦弱的肩膀上,無形的,看不見的,卻也只能是自己感受得到。
身邊的戴黎似乎有些愣住,瞪大雙眼看着離落走進人羣裡,走近尖叫聲裡。她想去拉離落,可是這腳步根本擡不起來。
恐懼遏制不住的顫抖着整個身體,轉身就往校外跑去。
很快就有保衛人員和老師趕來,離落站在遠處,直到看到警察來了纔回了教室。面無表情的她剛走進教室,頓時鴉雀無聲,隨即又吵鬧了起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才發覺戴黎不知道去了哪裡。
耳邊卻都是在說剛纔的跳樓事件,甚至還有人在揣測着那個人是爲了什麼而自殺。離落眉頭不由得皺起,拿起耳機播放着音樂,閉着眼。
可是世界黑的那一刻,她看見只有那一灘血跡,還有死去的笑容。那人,她認識,但是她們卻不認識。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那人應該是菲岢曾經待的班級上的班長,文多多。
那飄在空中的白到讓人刺眼的連衣裙,那黑得發亮的長髮,那模糊不清的面容,那瞬間,離落頓然心痛得快要受不了。她想起了菲岢,那個嘗試着想要結束生命的人兒。
她擠過去看時,亦是血跡肆意流淌,那人歪着頭,黑髮遮蓋了面容,但是嘴角卻上揚着,像是一種釋放般的自由。
不能理解,卻又明白。因爲那些人都是已經支撐不住的人,再也沒有信念了。
跳樓自殺這種事,其實很正常,畢竟很多人都因爲心裡壓力過大而想不開。有些人想了,但是卻不敢做;有些人想了,卻拼了命似的縱身一躍。
很快的,這個消息像是傳瘋了似的,但是最終還是被壓了下來,楓城二中這麼有名的學校,豈能讓這些事情沾染了污點?
於是離落好笑得聽着高考之前的講座,上面的領導說着一些讓她忍不住發笑的語句,什麼叫那個女生因爲感情問題而選擇結束生命?什麼叫做那個女生心裡素質太低?什麼叫做談戀愛就是個錯誤?
底下一片沉默,臺上倒是講演的很精彩。
散會時,焱安南來找她,卻發現人羣中早已經沒有了她的影子,說好了要在大門口等着的,這會兒,人卻不見了。他知道,她有心事。
離落想要去文多多跳下來的那個樓頂,卻發現那樓頂的門早已經被鎖上了,於是她就坐在階梯上,看着有些昏暗的樓道。
她想,人性啊,真是個無法解釋的東西,是好還是壞,她都無法再看透。
忽然鈴聲響起,拿出一看,愣愣神,才記起和焱安南說好的事。按了接聽,還沒有等對方說話,就報出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後掛斷。
合上手機那一刻,她看見上面的日期,原來都已經六月五號了,原來後天就要高考了,可是爲什麼她還是這麼迷茫?
焱安南踩着焦急的步伐一步跨兩個階梯的速度,氣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那瞬間他有些生氣,剛想發脾氣時,就看見她的視線望了過來,然後淡淡地說:“你來了?”
她的面無表情,她的無情緒,讓他瞬間消失了剛纔的怒氣,漸漸轉變爲心疼。他坐在她身邊,說:“怎麼來了這裡?”
“不知道,就想來看看。”沉默的氣氛就此展開。
最終焱安南
敵不過她,無奈地開口道:“你在想些什麼,跟我說說好嗎?”
離落瞥眼看他,看了好半天,才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這樣神情的離落,倒讓他第一次見到,他剛想開口,又聽見她說:“可是,我卻又不知道我在難過什麼……。”
她說:“焱安南,你能告訴我在難過什麼,我在迷茫什麼嗎?”
忽而她又搖搖頭,眼神像是放空了一樣,說道:“我時常在想,究竟是過去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其實不用想,都知道現在的生活比以前的好,可是爲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好了,而我身邊的那些人卻一一離開?”
他側頭,卻看見她的眼淚輕輕擦過她的臉,她說:“我覺得我好累好累,可是我卻又覺得自己累得麻痹了,累得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了。”
她轉頭,認真盯着他的眼睛說:“焱安南,還好,你還在我身邊,還好還好。”
安靜的樓道里,沒有聲響,這讓焱安南想起萵苣姑娘的童話故事,好似這個樓道就是那沒有階梯可下去的高塔。他擁着她,讓她躲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然後無聲地打溼了湛藍色的T恤。
他說,離落,不要害怕,我在,一直都在。
他說,離落,哭出來吧,放聲哭出來吧。
他說,離落,求求你哭出來吧。
那麼讓人心碎的聲音,讓她似乎有了一種突破口,她的所有壓抑着的情緒頓時破繭而出,雙手使勁摟着他,彷彿輕輕一鬆,他就會飛走了。
擁抱也會累,可是卻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
送離落至她家樓下,焱安南還是有點不放心。相反的,離落倒是情緒好多了,她的笑容又跑進了眼裡,真誠地說道:“謝謝你,焱安南。”
而焱安南未說話,只是摸着她的頭髮。她說:“你回去吧,我上去了。”
“嗯,明天就待在家裡好好複習,知道嗎?不要亂跑,知道嗎?”焱安南囑咐着。
“知道了。”又是一次轉身離開,這樣的背影,焱安南似乎看過很多遍了,可是每每見到這樣的背影,他的心裡還是生出一絲絲酸楚。
因爲後天就要高考了,所以學校明天要放假。於是那一天,離落整整睡了一天。錢育不是不想跟她談談,但是看着她滿臉的疲倦,就是不想多囉嗦。除了吃飯,那一天,她幾乎很少出房門。
夢裡有一張臉,不停地晃動着,讓她看不清面孔。她追尋着那個背影,卻發現她早已經丟失了那個背影,再次回身,想要回到原點時,卻發現四周空白一片,沒有路,也沒有人。
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似的,根本叫喊不出來,可是眼淚卻能洶涌而出。忽而,有人在說話,她想停住眼淚,可是這眼淚根本不像她的一樣,怎麼控制都無法停下流淌。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輕輕地,暖暖地。那人說,回去吧,回去吧……
剛想要說怎麼回去,眼睛突然就睜開了。側頭看向陽臺外,原來天黑了。撐着手,坐了起來,卻摸到枕頭溼了一片,頓時讓她想起了那個夢。
夢裡夢外,夢生夢,不清不楚。
檯燈亮起,離落執起筆在筆記本上寫着這麼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話,可是她自己卻明白的緊。放下筆,收起筆記本,然後開了房門,走到廚房,準備自己動手下面條時,卻陡然看見錢育已經
開了房門,站在門處看着她。
他走了過來,問道:“餓了麼?”
離落點頭,看見他接過她手裡的面,說:“去客廳待一會兒,面一會兒就好。”
於是她很乖地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然而現在已經午夜半分了,很多電視臺早已經結束播放頻道了。錢育端着麪條出來時,着實嚇了一跳。因爲黑暗客廳裡沒有開燈,只有那電視上的雪花小點在閃耀着,按着錢育這個角度,只看見一個漆黑的腦勺,如此的場景顯得離落有些詭異。
離落轉頭,說:“好了?”
他放在餐桌上,對她招招手,說:“過來吃吧。”然後走到牆壁處開了燈。
瞬間燈亮了,吃着面的離落似乎有些不適應。她忽然就想起,曾經的她是那麼害怕黑暗,可是現在,她卻害怕起了燈光。
錢育坐在她對面,問道:“落落,最近是有什麼心事嗎?”
“沒有。”低頭吃着面。
“明天就要高考了吧?”錢育找着話題,問着。
“嗯。”哼之一聲,還是沒有說話。
“我明天送你吧。”
離落還是繼續吃麪的動作,但是卻沒有立即回答,她想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其實考得不好也沒有關係,只要努力就行了……”錢育正想打開離落的心扉,然而對面的人兒卻突然站了起來說:“我吃好了。”
錢育下意識去看那碗,卻發現碗裡的面還有很多,再次訝異地擡頭看着她時,她早已經走到了房門口,忽然她轉身,說:“記得明天早上叫我起來,我睡了。”
於是,門關了。
安靜的房外和寂靜的房內,明明只有一門之隔,卻像是隔開了兩個世界。錢育無奈,只好獨自一人收着碗筷,然後清洗着它們。
臨睡前,離落對自己說,睡一覺,我還是原來的我。
於是,她此刻才明白了那個時候菲岢說得那句話,當時她還說她一個虛假的她。現在想想,若是沒有虛假的面具,她們該怎麼生存下去?
校門口,熱鬧非凡,街道兩邊都停滿了名車。錢育好不容易在路邊找到一個車位,剛停下來,離落就準備打開車門,似乎下一秒就要離開了。
錢育說:“加油。”
離落回頭,看着錢育那副模樣,笑了笑,然後說了一句‘我走了’就下車了。坐在車內的錢育,忍不住打開窗戶,抽了煙,看着那個即將要走進校內的背影。
離落按照準考證上的號碼找着考場,其實昨天的放假應該是過來看考場的,但是她沒有去。教學樓的樓底下放着標着考場位置的標牌,離落上前看了看,然後捏緊准考證,朝着自己所在的考場走去。
若是時光可以走慢,那麼一定可以看到那樣腳步是多麼的決絕,彷彿每走一步都是在踏上不歸之路。
這一路上,她遇到了很多人,可是相遇了也只是笑笑,然後擦肩而過,不回頭地往前走。
我走在夢外,卻在夢裡尋找。
——離落
六月九號,有人在歡呼,有人在難過。
而離落卻彷彿沒有什麼感覺,直到卷子被收走的那一刻,離落才忽然發現,自己幸苦了這麼多年,居然就憑着這一張卷子定下了未來。那麼,這麼多年來的努力,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爲了自己?是不是隻是爲了這張佈滿了題目的紙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