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這個女人身材瘦小, 說話間從小車車斗裡抽出一柄寸長的水果刀,向喬初陽猛然刺過來。

喬初陽下意識地躲開,只是他手上還連着輸液的針頭, 在他從牀的另一側翻身下去時帶倒了輸液架子, 鐵架又將桌上的陶瓷水杯掃到了地上, 摔成了幾塊。

這聲響巨大, 然而喬初陽突然想起這個時段好像正好是護士交班, 大約外面沒有人能聽見,於是立刻按下了牀頭的求助開關。

來人並不罷休,又追過來用刀亂刺, 喬初陽才發現這個人雖然看上去兇狠,但是毫無章法, 只是憑着一股狠勁兒。

他住了兩天院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作爲一個男人身高力氣上反倒有些優勢, 於是也不躲了,迎上去一把抓住那個女人的手, 水果刀在他手上劃出一道血口,他趁機把刀奪下來扔到遠處,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女人還是不說話,只是被鉗制住了仍然拼命掙扎,喬初陽只好將她一把壓在牀上, 反剪住她的雙手。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了, 他的助理胡泉和兩個護士一起衝進來, 看見這場景之後一時之間反倒愣住了。

“愣着幹嘛!快來幫忙啊!”喬初陽喊了一聲。

胡泉立刻過來接手, 那個女人卻在一瞬間趁機想要逃脫, 剛準備衝向門口,就被胡泉在後膝蓋彎處踢了一腳, 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趕過來的其中一個護士摘下她的口罩,道:“她不是我們醫院的護士。”

“當然不是,不然也不會拿着把刀想殺我了。”喬初陽從打鬥裡緩過神兒來,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

另一個護士立刻出去打電話報警,回來之後說:“保安科的人已經過來了,我剛剛報了警。”

這時候喬初陽感覺到手上一陣疼痛,才發現插在手背血管裡的軟針彎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正在往外滲血,他乾脆一把將那針頭抽了。

先前那個認人的護士年長一些,這時轉頭對打電話回來的年輕護士說:“快去幫喬先生包紮一下。”

喬初陽此時兩手都在流血,衣服上也是斑斑血跡,看上去十分駭人,但其實都是皮肉傷,並不嚴重。

胡泉把那行兇女人押在一邊沒多久,保安科的人很快過來帶走了她,期間她一直沉默着,什麼都不肯說,眼神呆滯看上去還有些瘋癲,隨後就轉交給了趕過來的警察。

喬初陽也在處理完傷口之後,前往警局錄口供。

錄完出來,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年輕警察負責給他說明情況,他給喬初陽倒了一杯熱茶,說:“受驚了。”

喬初陽搖搖頭,道:“請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不是因爲別的,還是之前任越和小周那一檔子事兒帶來的麻煩。

在尤瑩工作室的輿論操作下,喬初陽在網上徹底變成了一個指使自己的助理去“□□”對手任越,然後教唆小周行兇的大惡人。他們裝模作樣地發了一通律師函稱要起訴喬初陽和他的助理,但是實際上傷是假的、所謂實情也是假的,自然不敢真的起訴。於是他們又給不知所蹤的小周安了一個精神疾病患者的名頭,假裝寬宏大量不予追究了。

只是潑在喬初陽身上的髒水卻是坐實了,任弘影再怎麼辯解、喬初陽的粉絲一再澄清,都變成了是不思悔改的洗白行爲。

加上他在錄製節目中失蹤受傷的消息一傳出去,又被打成了洗白,任越的粉絲過激情緒更加高漲,極端的言行不斷出現。

這個襲擊喬初陽的女人就是任越的狂熱粉絲之一,她本來就是這傢俬人醫院附近的住戶,偶然發現喬初陽就在這裡休養,於是居然真的過來給被傷害的偶像任越“血債血償”來了。

巧的是當時衛灃正好離開,新助理胡泉來得遲了一些,就成了喬初陽跟她的單打獨鬥。

“這個女孩子家裡是開小商鋪的,看起來也不怎麼有錢,剛纔父母過來了,正跪着求情呢,”坐在喬初陽對面的年輕警察感慨道,“父母年紀也大了,她何苦作這個孽呢。”

“原來是這樣……”喬初陽喃喃道。

“她現在被拘留了,這種情況是故意傷害,會提起公訴,不過考慮到是輕傷,你也有權申請和解。”警察說道。

“好的,謝謝,”喬初陽道,“我會和我的經紀公司商量之後再做決定。”

從警局出來,喬初陽讓胡泉先去開車,自己一個人慢慢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一輛熟悉的藍色保時捷停在路邊,衛灃正站在車邊等他。

在警局耽誤了很長時間,這時候天已經慢慢變黑了。這裡位處城郊,門口對着的這條小路人很少,此時只有零星兩個人騎着自行車經過。

傍晚的涼風吹得路邊的常青樹葉嘩嘩作響,喬初陽看見在暮色中站着等他的衛灃,也不知道是因爲累了還是心裡忽然涌上來的委屈,鼻頭一酸。

他於是小跑了幾步衝過去,一下子抱住了衛灃,低聲說:“我都能勇擒歹徒了,估計是可以吃下兩頭牛了,我們回家吧。”

衛灃伸手抱着喬初陽,覺得他身上有些涼,低頭一看才發現他裡面還穿着那套染了血的醫院病號服,外面就穿了一件長棉衣,難怪凍成這樣。

他於是摸了摸喬初陽的臉,柔聲安慰道:“嗯,回家吧。”

坐上車喬初陽纔想起來胡泉說不定還在門口等他,又給胡泉發了個消息讓他下班,接着又給寧裕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不回醫院了,讓他幫忙辦理退院手續。

他本來也準備下午就出院,那頭的寧裕於是答應了,接完他的電話之後轉頭又進了會議室。弘影幾個部門都在加班,這次喬初陽的事情算是吃了個大虧,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的形象挽救回來。

路上等紅綠燈的間隙,喬初陽看着那不斷跳動的數字,忽然輕笑了一聲。

衛灃問他:“怎麼了?”

“我這幾天過得跟美國大片一樣。”他笑着說,然後越想越覺得好笑,雙手捂住了臉,一會兒卻沒了聲音。

燈換了,衛灃一腳油門踩了上去。

很快到了家,衛灃把車停進車庫,喬初陽裹緊了外套下車,小跳了兩步進門,屋裡熟悉的空氣立刻讓他放鬆了下來,黃老闆歡欣鼓舞地直往他身上撲,他彎腰把它抱起來,擼了幾把毛,道:“黃老闆該送去剪毛了,也幾天沒給它洗澡了。”

“嗯,”衛灃答應一聲,“晚上吃牛排?”

喬初陽笑,“還真的吃牛啊?”

“當然,說吃就吃。”

衛灃從冰箱裡拿出食材,喬初陽放下黃老闆,也想過來幫忙,正準備洗手的時候被衛灃攔下了。

“手還傷着呢,水都不能碰,你就在旁邊看着吧。”衛灃說。

喬初陽觀察自己的傷口,左手背上的只是針頭戳的,貼了個創可貼早就已經沒有滲血了。右手雖然被劃了挺長一道傷口,但是好在不深,現在也已經結痂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說:“我去換身衣服。”

於是他轉身去臥室把一身病號服換下來,又穿了一件乾淨的外套,再出來的時候衛灃已經在煎牛排了,肉一邊在鍋裡滋滋作響,一邊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剛出院,就吃個九成熟吧。”衛灃說。

喬初陽倚着門框看他做飯,這時忽然說:“啊……好想喝酒啊。”

衛灃轉頭看了他兩秒,妥協道:“好吧,那就喝一點兒。”

然而其實喬初陽背在身後的手上已經拿着酒瓶了,“鐺鐺!”

衛灃笑起來,把煎好的牛排放進盤子裡,說:“你這是早有準備啊。”

他們兩個人本來都不經常喝酒,家裡也沒有儲備,喬初陽手上拿着的那瓶應該是上次得了金橄欖之後哪個朋友送的。

再做了幾樣其他的菜,兩個人的晚飯正式開始了。

喬初陽給兩個人的杯子都倒上酒,然後舉起酒杯,“爲什麼乾杯比較好呢?出院?還是大難不死?”

衛灃微笑着看他,也舉起杯子,“爲回家好了。”

喬初陽微微一愣,餐廳的燈是暖黃色的,照得衛灃的表情異常溫柔,他這時也低頭笑了笑,“嗯,爲回家。”

他忽然回想起兩個人一起爲《破風》拍攝概念海報的時候,洪導給他們找來了一張再普通不過的桌子,上面甚至還殘存着油垢。

兩個人也是這麼坐在桌子的兩邊,中間擺着一頓再普通不過的晚飯。

沒想到他們真的有一天會這樣坐着,在溫暖的燈光下吃完飯,迎來一個又一個普通的夜晚。

這一刻他們不是別人口中正在談論的話題明星,沒有考慮明早起來的頭條會是什麼,而只是一對普通的戀人,是他們自己。

*

晚上八點,弘影的公關部用喬初陽的個人賬號發出了一條長文微博,標題是——“我沉默的這十一天。”

弘影的反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