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她拖着箱子站在校門口,茫然的看着攢動的人潮和四處撐開的堪比菜市場的太陽傘,沒把太陽傘的下面都擺放着花花綠綠的臉盆掃把,棉絮被子。
看着如此凌亂而又生活化的場景,她不由的眼前泛起陣陣白光,這跟自己想象中的大學生活差距也太大了吧,而且……電視劇上不都是白襯衫自行車的學長和穿着格子裙的學姐嗎,爲什麼自己面前的學長穿着花短褲人字拖,而學姐熱褲背心高跟鞋啊,這現實和理想差距也太大了吧!!
陶知太陽穴突突的跳着,覺得自己頭有點暈,胸口的悶熱感更加的嚴重了,有點想吐!爲了省錢,她沒有讓母親送自己過來報道,她從小現場坐着火車到了京城,然後在火車站看了學校的大巴,將近兩個小時的大巴之後,終於到達了學校。
而在這兩個小時中,她覺得比自己坐了二十多個小時還難受,她一下大巴就拽着行李箱往綠化帶旁邊跑去。
現在看着眼前的這些,她覺得胃裡又有點翻涌。
陶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復着胃裡的不適,而她站在門口也擋住了後面的同學,不一會兒便不耐煩的開口,“嘿,前面的那個小村姑,你往旁邊挪一下!”
小村姑?
陶知往後面瞄了一眼,指了指自己。
“對,說的就是你,小村姑!”那個男生個子挺高,皮膚挺黑……說話的聲音帶着明顯的京城口音,一看就是仗勢欺人的本地人。
陶知本來胃裡就不舒服,現在聽到有人這麼擠兌自己,頓時臉色難看了起來,往後瞪了一眼,說,“村姑說誰呢?”
那小夥子沒反應過來,當時就回道,“村姑說你呢,就你丫小黑妞!”
陶知氣的眼睛都紅了,但當時旁邊圍着不少人,又是起鬨又是看戲的,陶知惡狠狠的白了那人一眼,拖着箱子往旁邊去,但她這箱子走過了千山萬水,早不破晚不破,就這這個尷尬的時候炸開了,陶媽媽給她買的衣服,裝的家裡的特產……一股兒鬧的都散了開來。
衆人一陣唏噓,但沒有一個幫忙過來撿的,甚至有人在推搡間踩了幾腳。
“別過來!不要踩到我的東西!”陶知大聲的吼道。
之前那小夥子得意了,看了一眼陶知箱子裡面掉出來的東西,當即嘲諷道,“果然是個小村姑,你那種碎花裙子我奶奶都不穿……”
陶知低頭撿着東西,聽到這句話眼淚巴拉一下就掉了下來,一滴滴的砸在了她的手背,那條碎花裙子是陶媽媽專門買給她的上學禮物,花了兩百多塊錢,在那個小縣城已經很貴了。
居然說是老太太穿的……陶知捏了捏手指,撿起一個蘋果想也沒想就砸向了那個小夥子,結果她沒掌握好方向,砸在了剛剛要去學校幫忙錄一期廣播的向楠。
向楠從小學習散打,一看到有目標飛過來想,想也沒想就抓住了……結果定睛一看是個蘋果,他又看了看不遠處正淚眼摩挲的陶知,目光閃了閃……然後看向旁邊一臉奚落的小夥兒。
他的目光再次掃到了陶知的身上,然後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東西,他低嘆了一口氣,然後推開人羣走了過去,幫陶知把東西裝在了行李箱,然後幫忙拎到了校園裡面。
而身後罵罵咧咧的人在看到向楠之後,立馬噤聲了。
直到兩人走在了一顆樹蔭下面,向楠纔開口,“你哪個系的?”
他的聲音帶着大男孩兒和男人之間的低沉,去又幾分清朗,陶知臉上還帶着淚痕,聽到向楠的話,小聲的說了一句,“中文系!”
“那你到十號教學樓,那邊有人負責接待!”
陶知還沒有問十號教學樓怎麼走,向楠已經拎着他的行李箱走到了剛剛開過來的校園電瓶車旁,它把行李放了一個位子,然後上了車,上車後見陶知沒動,招了招手,說,“過來!”
陶知一愣,走了過去,在向楠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電瓶車一排就三個位子,行李箱很大,佔了一個多,他們兩個人坐在一起,有些擠。
陶知在高中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如今跟男生坐的如此近,難免有些不自然……而向楠卻淡定多了,給了開車的師傅十塊錢,然後拿了一塊找零。
“我還你!”
“不用,就當我買了你這個蘋果!”說着,向楠就揚起了手中的蘋果。
陶知臉上一紅,但又看向楠的樣子不好意思還他六塊錢。
學校雖然很大,但電瓶車開的也挺快……陶知覺得車子沒開多久,就停了下來,“你到了,十號教學樓!”
向楠對陶知說。
他把陶知的行李提了下來,然後又上了車。
陶知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那輛車子不見了,才拖着已經殘廢的行李箱去報道……只是等她轉身的時候,她才忘記,自己居然沒有問那個人的名字和院系。
那時候的陶知以爲,在一個學校總有機會見到的,但誰曉得……這個見面一擱就是五年。
中文系報道的那邊還排着一條長龍,她身上都是汗……她想找個地方先涼快一下再過去。
陶知看了看,這周圍不是車就是人的,她往哪裡讓啊,但她還是拎起自己的箱子擠擠停停到了人稍微少點的地方。
剛停下歇口氣,就聽到廣播裡說,“歡迎收聽今天的校園廣播,我是向楠。”
這聲音真好聽……只是怎麼有點耳熟?
結果她還沒有聽到底接下來有什麼內容,就聽到附近有人扯着嗓子在小喇叭喊,“計院的往這邊看,計院的新生往這邊看~~~”
這一喊,別說是計院的,所有的家長學生都開始往那邊看了,人羣裡有人竊竊私語,“這學校還有妓.院的?”
說道那兩字聲音很小,但就在那人旁邊的陶知還是聽見了。
她還沒有跟那人解釋“計院”到底是什
麼的時候,那邊的小喇叭又開始喊,“計算機工程學院的新生這邊來……”
“切……”
人羣中一陣唏噓,陶知搖了搖頭,心想,你是傻呀還是春心一直盪漾到了秋天,官方指定的大學怎麼可能會有窯子那種東西存在。
陶知看着一羣人跟着小喇叭往前走,耳邊才清淨了不少,但廣播裡的聲音已經不是剛剛的男聲,而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陶知有點不甘心,她在想那個叫做向楠的人是不是剛剛幫助自己的那個人呢?
但縱然她有心知道,可也沒辦法,但向楠這兩個字她是記住了,她向來對好聽的好看的沒發拒絕。
看着中文系那兒排隊的人少了,陶知也走了過去,,交各種資料,最後非常蛋疼的把銀行卡也交了上去。
刷卡那人一看陶知一臉的不捨得,冷聲白眼道,“快點輸密碼,後面還有人排隊呢。”
陶知動了動嘴脣,想說敢情刷的不是你的卡,那裡面的錢是媽媽一點點的攢起來的,這麼一刷就沒了!
一臉吃翔的表情刷完了卡,拎了宿舍鑰匙,陶知在多方打聽之後,終於走到了西區的宿舍。
還好,看起來比較新。
在宿舍管理員那裡交了繳費單,登記了信息,拽着箱子到了六樓,腰差點沒斷。
606的大門敞着,裡面嘻嘻鬧鬧的有三個女生。
一看到站門口愣神的陶知,長相頗文靜的一女生走到了門口,靦腆的問,“陶知?”
這個女生就是吳迪,她大學最好的閨蜜和朋友,也是她此後的人生中最不想提起的一個人。
畢竟搶別人未婚夫這種事情不是人人好閨蜜做的出來的。
所以她大學畢業之後的結婚典禮也變成了一場笑話,吳迪跟着她的未婚夫王明宇奉子成婚兼出國留學,而她一個人留在了京城。
那段時間幾乎成了陶知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間,同學朋友同事的表面的同情關心,背後的笑話嘲諷。
陶知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居然變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遇見向楠的時候好轉了。
她的婚沒有結成,但來參加婚禮的陶媽媽不放心女兒,留在了京城。
京城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比如陶媽媽再公園散步的時候居然遇到了當年追過她的大學同學,秦政學。
因爲秦政學,陶知也知道了媽媽原來也是在京城上的大學,也知道了陶媽媽當年不顧外公外婆的反對,執意跟着爸爸去了小縣城,嫁給了他。
只是幸福的生活沒多久,在陶知五歲的時候,她的父親查出了胃癌,身體拖了一年之後去世,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人隨着爸爸的離世完全變了模樣。
隨着陶爸爸的離開,給他們的小家庭帶來鉅額的負債,而陶媽媽在一家小工廠做着會計,那點工資除了他們的日常開支還要還別人的錢。
這樣的狀況一直到陶知大學畢業纔好轉了一點,可如今又遇到了渣男和綠茶婊,不過對於陶媽媽能遇到老同學這件事情,陶知覺得挺開心的,至少陶媽媽也不用因爲擔心她每天過得不開心。
只是當時的陶知並不知道,她媽媽的同學是京城幾大世家裡面的秦家,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低。
她更沒有想到陶媽媽的這位同學居然會是向楠的舅舅。
陶知和她媽媽的這位老同學見面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秦政學請客的地方是京城裡頭有名的私房菜【御膳房】。
陶知當然知道這裡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的地方,只是當時她和媽媽都已經到了店門口……要是不進去……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秦政學親自出門迎接。
陶知看到了這位老同學,眉目間帶着上位者的威嚴,但對着他們的時候卻又是一派親和,可縱然如此,那種氣勢不容小覷。
“這就是陶陶啊,小姑娘一轉眼都這麼大了!”
“秦叔叔好!”
“好好好,咱們先進去,待會兒我外甥過來!”
陶知沒有資格有意見,挽着父親的手走在秦政學的身側,他們進入包廂的半個多小時候之後,門才被敲響了。
三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到了門口。
“肯定是那小子!”秦政學笑着對陶媽媽說了一聲,然後沉聲道,“進來!”
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陶知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整個人身子定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好像就連五官也動不了,也做不了一個正常的表情。
只不過,秦政學和陶媽媽的目光都在門口那人的身上,沒有發現陶知的異常。
她怔愣的看着門口,眼前這個不苟言笑,一臉沉默的男人,五官清冽冷峻,一雙眼眸彷彿海洋一般,深沉的望不見底,一襲黑色的西裝勾勒着修長筆直的身軀,隱隱能夠感覺到那深藍色襯衫下面蘊藏的力量。
就在她看着門口的時候,那人的目光也掃了過來,但很快就到了旁邊陶媽媽的身上,“陶阿姨你好!”微微的頷首,嘴角淺淺的勾起,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淡淡的疏離,但卻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
“你好,你就是向先生吧?”陶媽媽笑道。
旁邊的陶知再一次的怔愣,向先生?自己的媽媽怎麼知道的?
她後知後覺的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母親跟這位老同學已經接觸了一個月了。
“阿姨,叫我向楠就好!”
向楠?這一次陶知清清楚楚的聽見的那兩個字,她再一次的將目光投向了門口,眼前朦朦朧朧,好像這個人跟當年的那個學長重疊在了一起。
秦政學見陶知一直沒有說話,中氣十足的笑道,“陶陶,這是向楠,我外甥。”
外甥?陶知恍然……怪不得剛剛秦政學說自己的外甥會過來。
只是陶知時隔五年之後再一次的見到向楠,而面前的這個人也跟記憶中的完全不同,可看着這人……她發現自己心悸的可怕,她還沒來得及將這種情緒理清,就聽到親政協問道,“
陶陶,你們認識?”
在秦政學的這句話之後,向楠的目光猛的掃了過來……陶知在裡面看到了與陌生人無異的神情,頓時勾了勾嘴脣,搖着頭說,“不認識!”
“啊,還以爲你們認識呢!”秦政學又看了一眼向楠,然後跟他介紹道,“這位是陶知,陶陶……這是陶陶的媽媽,我大學同學!”
向楠看了一眼陶知,並沒有伸出手的意思,再一次的笑道,“陶阿姨你好!”
陶知怎麼會沒有看到向楠眼中的冷意,只不過……他不明白向楠對她和媽媽的敵意來自什麼地方。
就在她看着向楠的時候,向楠的目光也對了過來,不知道爲什麼,在他看過來的時候,陶知猛的低下了頭,再次擡頭,客氣而疏離開口,“向先生,你好~”
心臟不規則的跳動着,此刻只有她自知道,尤其在望向那雙眼眸的時候,跟記憶中那個早已模糊的身影漸漸的重合了。
“你好,陶陶~”脣角輕啓,勾起一個微微的弧度,聲音也如人一般的冷峻,卻帶着幾分低沉的磁性和性感。
陶知從小到大被至親的人叫做“陶陶”,可第一次在聽到有人叫自己“陶陶”後,滿心的酸脹,彷彿要溢出來一般。
她的整張臉漫上了不自然的紅色,一直到了耳尖。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以爲把這個人放在心裡只是爲了感激,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差點與別人結婚時多麼的荒唐,而自己對這個心動又是何其的荒謬。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心中思緒難平。
兩家人互相招呼之後,便落座,蔣素心和秦正楠坐在一邊,陶知和向楠坐在一邊,向楠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如森林般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舉手投足之間帶着從容和冷漠,淡定自信。
席間,陶知矇頭吃着食物,只有問道她的時候,她纔會擡起頭,放下筷子回答問題,一頓飯她吃的相當拘謹,和她平時的性格大相徑庭,陶媽媽微笑着和秦政學聊着天,卻時不時的看向女兒,心想陶陶是不是不想過來吃飯。
但陶媽媽意外的是,吃飯結束的時候,陶知笑着說,“媽媽,你和秦叔叔再去逛逛,難得今天有時間。”
陶知皮膚白皙,眼睛大而有神,笑的時候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那雙眼睛忽閃忽閃彷彿會說話一般,完全不像一個23歲的女生,更像是小女孩兒一般的可愛。
這時候的陶知雖然經歷的閨蜜奪夫的痛苦,但整個人是積極向上的,而不是後來的心如死灰。
就在陶媽媽猶豫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向楠突然開口,“陶伯母您陪我舅舅逛逛吧,我們就不當電燈泡了,我帶陶陶去轉一會兒,然後送她回家。”
這是向楠今天晚上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就在陶知愣神的時候,手已經被人牽了起來,看着前面修長挺拔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掌,心開始悸動,眼前的一切也開始變得不真實,閃爍的霓虹,穿流的車輛和人羣……但世界卻彷彿只剩下了自己與向楠一般。
她好像在這一刻才發現了什麼叫做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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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陶知被帶到了車上,她纔回神,剛一轉頭,眼前就放大了一張棱角分明如刀刻般的完美五官。
感覺到陶知突然加重的呼吸,向楠視若無睹的俯身,然後幫他繫好了安全帶,隨即回到了駕駛席。
而留在原位的陶知臉上蒸騰着熱氣,鼻息間似乎全都是向楠身上的味道。
“陶小姐,我知道我舅舅的意思!”向楠一上車就如此開口。
陶知一愣,他舅舅什麼意思?
但這個表情落在向楠的眼睛裡完全就是裝傻充愣,他哼了一聲,說,“我明白了給你說吧,如果你媽媽想要嫁給我舅舅,我是不會同意的!秦家的任何一個人也是不會同意的!”
“啊?”
“我說完了,你可以下車了!”向楠看着陶知面無表情的說。
陶知覺得這簡直是對他們天大的侮辱……整個人開始憤怒的顫抖了起來。
“陶小姐,我希望你聽明白了!”
“對,我明白了,很明白,謝謝你的忠告!”
“那樣最好,我也不喜歡有人慾求不滿的看着我,尤其是一個被未婚夫拋棄的女人!”
“你……”陶知咬牙切齒,她簡直沒想到向楠是這樣的人,完全有一種那麼多年的暗戀餵了狗的感覺。
“難道陶小姐覺得我幫你拎着行李箱就會愛上你?”
“你……”陶知再一次的氣結,她驚訝的看着向楠,而向楠的目光中只有冷漠……看着陶知就像是盯着一件死物。
原來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簡直是可惡!
“向先生,你放心,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倒貼你的!”
向楠的眸子閃了閃,冷然說,“那樣就最好不過的!”
陶知憤憤的下車,然後狠狠的甩了一下車門,她踩着高跟鞋走在熱鬧的馬路上,身後的影子拉的長長的,顯得形單影隻。
而向楠看着陶知的背影微微閉了閉眼睛,雙峰緊鎖……眉目間帶着與剛纔截然相反的鬱悶,半響之後,向楠睜開了眼睛,恢復了作爲特別助理的冷靜和睿智。
之後的一段時間,秦政學和陶媽媽的關係日漸升溫,看着媽媽那樣的開心,陶知說不出事實的真相,而向楠在那段時間也是忙前忙後,各種周到體貼,好像那天晚上的話不是他說出來的一般。
陶知每一天都活在緊張和焦慮中,她已經沒有爸爸了,她必須要好好的守護者媽媽……在一個月之後,陶知藉着自己因爲結婚的事情傷心不想留在京城的原因帶着媽媽離開。
在陶媽媽猶猶豫豫的同意了之後,陶知偷偷用陶媽媽的手機號碼給秦政學發了一條短信,後來……陶媽媽離開的時候給秦政學電話,秦政學也沒有來送他們。
陶媽媽帶着失望離開,每一個表情陶知都看在眼裡,坐在火車上看着母親鬢角的皺紋,陶知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