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瞳眼眶，確給了周清一種自己正在被注視的感覺。
被一具仙屍盯着，這讓周清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相當焦灼。
“我宗仙種。”
扭曲的，飄忽的聲音響起，讓周清的身體瞬間緊繃。
仙屍雖然沒有張嘴，但此地只有周清他們兩人，發聲者必然是他。
不過在聽見仙屍說的這四個字後，周清腦海中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天命宗地獸場的經歷。
那裡的一具通靈傀儡，也說他是天命宗仙種來着。
這具仙屍，也認這個身份？
而既然仙屍都詐屍並說話了，那周清自然也就不能直接離開。
現在仙屍看起來還能交流，如果他不管不顧硬要離開，那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人家和你交流你不想搭理，怎麼，不給我面子？
於是，周清硬着頭皮行禮說道：
“見過前輩。”
“你不該來這裡的。”
扭曲飄忽的聲音再現，仙屍那黑漆漆的眼眶中，突然流下了兩行黑血。
周清心裡一驚，你“哭”啥？
“還請前輩明示。”
“我會屍變，殺死所有人，進入天藏秘境的人，是第一目標。”
“……”
你這話說得未免太直接了。
周清下意識的退後幾步，仙屍屍變，這可以稱得上是災難。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麼現在直面仙屍的他，首當其衝。
“你不用害怕。”
仙屍又說道：“雖然你不該來此，但你的出現，也幫到了我。”
“伱以天命仙種的身份攜天藏之匙而來，暫時穩定住了秘境法陣，同時喚醒了我的一絲識念。”
“天藏之匙，這是天藏法陣的核心，現在法陣將更多的人攔在了外面，避免有更多的祭品進來，我暫時能壓制屍變，只要你在我失控前離開天藏秘境就好。”
“祭品？指的是我們這些從外面進入秘境的人？”
周清一駭，“這個秘境是以前天命宗用來獻祭之地？”
“不，天藏秘境是我宗開闢出來，用來統管天藏高原的駐地，並非邪惡之地。”
“天藏高原各種古生靈橫生，若不加以轄制，必然會衝擊高原附近，令人世不得安定。”
原來在天命宗時代，天藏高原就已經存在了……
“你應該知道現在的秘境中是何情況，那都是被其他力量影響所致，非是我宗原意，包括天藏秘境本身，也畸變了，無人能逃過。”
“待天藏法陣崩潰，限制完全消失，天藏秘境徹底扭曲，祭品的力量將是造成最後一步畸變的助力，我就是畸變的最後一步。”
周清聽到這裡，漸漸明白了仙屍的意思。
在天命宗覆滅之後，這片獨立的秘境空間出了問題，以至於孕育出了變異靈藥，腐爛蠻獸等等怪異之物。
秘境陣法，既是對秘境的隱藏，也是對秘境的壓制，讓秘境中的情況不至於發展到最惡劣的程地步。
現在秘境陣法快崩潰了，這個畸變的空間現世，他們這些外來者的生命力量，將被秘境吞噬，讓秘境最大的變異徹底成型。
也就是眼前的仙屍，到時候他就會成爲變異靈藥，腐爛蠻獸一類的怪物，被殺戮毀滅的意志主導。
不過周清帶着秘境陣法的核心來到這裡，勉強暫時性的穩定住了陣法。
難怪他們進來後沒有在秘境裡遇見天境高手，原來是因爲他使用了天藏之匙，陣法穩定住了，不支持天境進入。
原來這一變化是我造成的。
當然，這是仙屍的一面之詞，周清不能說不信，但肯定也不會全信。
畢竟這仙屍一看就不正常，誰知道會不會這縷識念其實早就被扭曲了，現在都是在撒謊。
必要的警惕還是要有的，不過，一具尚且保留着幾分靈智，可以交流的仙屍，這無疑也是機會。
周清試着問道：“前輩，你現在究竟是生是死？”
“在那一夜，天藏高原中的天命宗弟子盡亡，我自是也逃不過的，早已死亡漫長歲月。”
仙屍坦然說道：“我這一縷識念能在此時復甦，也是因導致了天藏秘境異變的力量所致，它讓我的屍體成爲了秘境中最大的隱患，但也間接的保存了我的一縷識念。”
“只是之前一直在混亂中癲亂，無法復甦，這縷識念無法維持太長時間，不久後就將消散，不過與你聊一聊的時間還是有的。”
說到這裡，仙屍停頓了一下，問了一個問題。
“你既然在這個時代成爲了我宗仙種，那應當是去過我宗山門，不知天命山那邊，如何了？”
這說的是天墟吧……
周清心裡面暗想，同時答道：
“前輩說的是如果是登仙殿，渡真殿所在的那片區域，那麼我的確知道一些事情。”
“那裡已經毀滅了，形成了一片詭異的廢墟，萬古長存。”
仙屍沉默，輕聲嘆息。
“果然如此。”
“前輩，您爲何會說我是天命宗仙種？”
“你在登仙殿中得到過最大的造化？”
周清點頭，“對，我浸泡過過登仙池。”
仙屍說道：“在當年，但凡是通過登仙殿，浸泡過登仙池者，皆能入我天命宗，可爲我宗仙種。”
“如今天地雖變，但這條規矩，我，以及天命宗曾經遺留遺留下來的一些有靈之物還是承認的。”
怎麼說呢，天命宗都已經完全覆滅了，仙石承認周清纔是應該的。
因爲他承認了，那麼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代表天命宗未滅，雖然這有些自欺欺人，但也是一種安慰。
更何況當年的天命宗的確有這個規矩，只不過那個時候需要天命宗之人進行審覈罷了，周清因爲情況特殊，沒有被審覈過。
但你就說他是不是從登仙池出來的吧！
仙屍都已經死了，沒有必要在這點上面糾結。
“未來若是有我宗遺留之物再現，你可以去看看，它們若是有靈，那或許能對你行個方便，但也不可大意，有的東西，恐怕也已經畸變了。”
周清心中一動，把此事記在心裡面。
天命宗已亡，那麼他這個特殊情況下產生的天命宗仙種，也確實應該對天命宗的遺產享有繼承權。
這一點周清也非常支持。
當然，天命宗的麻煩就別來找他了，那個他不繼承。
“多謝前輩指點。”
仙屍又問道：“當世可有造物主存世？”
周清茫然，“什麼是造物主？”
“無上高手，若是能有一位造物主出手，我的這縷識念便能保存下去，乃至於再獲新生，重塑生命。”
一縷識念都能復活？
這種高手，周清肯定當今天地是不存在的。
“如今的天地，最強者只是仙境，沒有前輩說的造物主。”
“原來如此，天命還未輪轉麼……不過有仙境存世，那我便放心了，哪怕是我失控，也有可制之人，不至於造成生靈塗炭。”
他這話，也就是變相的承認了自己生前也是仙境。
一個駐地竟然就有一位仙境高手坐鎮……
天命宗這也太“鋪張浪費”了吧！
“前輩，天命輪轉是何意？”
聽上去這和無法超越仙境有關，周清極其好奇，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天命永恆，但並非永現，你要想修行到更高境界，便需要等天命輪轉，普照世間之時才能更進一步，不然的話，仙境便是極限，無法修命。”
周清見仙屍不避諱透露信息，連忙追問道：“那怎麼才能等到那一天呢？”
“此乃大道規律，天地更迭之時，不由修行者決定，全看天意。”
周清聞言，有些失望，仙屍的意思就是沒有辦法。
如果運氣好，活的夠久，那麼說不定能等到天命輪轉的那一天，運氣不好……
那就只能像歷代仙人一樣，黯然坐化了。
這純看你是不是生在一個好時代。
周清不死心，“沒有別的辦法超越仙境了嗎？”
“有。”
但仙屍卻給了周清肯定的回答，令他驚喜，連忙問道：
“還望前輩賜教！”
“天命道統之中承載着天命，門中弟子可藉此突破。”
“天命道統？”
“正是我宗。”
仙屍說道：“你是我宗仙種，若是在當年，在你修行到這一步時，便能被允許借天命修行。”
“但現在……已經沒有可能了，我宗覆滅，承載之天命必然是首當其衝，不可能存留。”
“也只有先毀滅我宗天命，才能做到後面的事情。”
驚喜過後，又是失望，這給周清搞沉默了。
但仙屍的話，無疑也讓周清得到了一個信息。
哪怕是在天命未曾輪轉，普照世間的年代，天命宗也能誕生仙境之上的高手。
並且看樣子，這還是隻有天命宗一家能做到的事情！
難怪當年天命宗能獨尊一世。
“可惜了。”
周清嘆了一口氣。
“界外有界，你若是有機緣，或可去到其他的天命道統統御之地，到時說不定會有機會。”
仙屍又給周清指了一條路，讓他很驚訝。
界外有界這一點，周清早就知道，但是……
“其他世界中，還有其他的天命道統在傳承？”
“有，當年有，現在是否還存在，我不清楚。”
周清點頭，將其記在心中，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條可能存在的路。
不過這樣看來，如果哪個世界真還有天命道統傳承，那麼實力必然會很恐怖啊。
天命宗怎麼就亡了呢，如果天命宗如今還存在，那麼好歹還有一條上升的通道。
想到這裡，周清詢問道：
“前輩，天命宗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會突然覆滅？”
仙屍不語，沉默良久，直到周清覺得他可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又有聲音響起。
那扭曲飄忽的聲音，都透露出些許痛苦。
“我也不清楚，一切都來得太突然，我一直鎮守天藏秘境，滅頂之災，突然便至，秘境中的所有弟子都先後死去，無人逃過。”
“問題的源頭，應該在天命山，但我不清楚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先宗門中也沒有任何異常。”
周清神色凝重，天命宗覆滅之秘，連一位本宗仙人都無法窺探、知曉麼。
他還想着以後等成仙了，再去天墟看看，瞧瞧能不能發現有助於超越仙境的東西呢。
現在看來，還是得慎重。
“前輩，天命到底是什麼？”
周清的問題很多，實在是自他踏上修行之路以來，天命宗可以說是他接觸到的最大謎團之一。
現在有了一個瞭解的機會，周清不想錯過，得趁着仙屍還清醒，多瞭解一些。
“是一切，是所有，是道，是法，是存在與不存在。”
仙屍的這個回答，讓周清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命宗本身尊奉天命，而這個回答，有點像狂信徒的話啊……
“那像陰陽兩極返命神丹這樣的丹藥，是不是也要等天命輪轉，普照世間時才能煉製？”
“對，或者依然在傳承的天命道統出手，要煉製天命之丹，只有這兩種方法。”
但【每日簽到】給自己的陽極、陰極神丹，也的確都是天命神丹。
而【每日簽到】這個金手指的獎勵，就是來自於天命賜福。
可如今的天地，天命尚未輪轉，天命是怎麼賜福的呢？金手指可以連通天命？
不過不得不說，【每日簽到】的天命賜福，倒和仙屍所解釋的天命含義有些像了。
是一切，是所有……
【每日簽到】這個金手指也能給周清各種類型的寶物，五花八門。
“我的時間不多了，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辦。”
仙屍突然開口，周清正色說道：
“前輩請說。”
仙屍說道：“以你的天賦與根基，應該能夠接觸到當前時代的高手。”
“我會把你送出去，你出去之後要聯繫當前時代的高手，必須要找一位仙境的道友來此，將失控的我鎮殺。”
“因爲秘境沒有收到足夠多的祭品，稍後我也會自損，這樣一來我失控後，實力不會太強，堪堪能到仙境層次。”
“加之我的仙器已經在漫長歲月中爲了維持法陣而崩毀，失控後的我也無法再使用功法仙術，只是一具無靈腐屍。”
“這樣的話，一位正常層次的仙境道友，足以鎮殺我，不會讓我禍亂生靈。”
周清神色嚴肅，鄭重點頭。
“前輩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囑託。”
不管仙屍剛纔告訴他的那些信息是真是假，總之把失控後的他鎮殺，這件事情是肯定要做的。
對一具屍變的仙屍不聞不問的話，那後果太恐怖了。
還好，東周就有一位仙人，他能夠聯繫得上。
“前輩，能阻止你屍變嗎？”
“無法阻止，死亡後的漫長歲月裡，我的屍體中已經徹底畸變了，只有徹底的淨化，才能讓我解脫。”
“導致秘境畸變的那種力量很詭異，我也不知它的源頭與真相，但只要我再次死去，那麼一切都將結束。”
周清聽着，想起了一事，連忙問道：
“那前輩，與我一起進來的那些人，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那麼長時間了，都沒有一個人來到這裡，可以預料其他人是見不到仙屍了。
仙屍答道：“我將體內沉積的力量分化了些許出去，化作一隻只詭異生物，那些人正在與它們交手，如此，相當於替我減輕了些許負擔，能讓我的這縷識念維持的時間更久。”
“他們若是能擊殺那些詭異生物，那麼也相當於幫到了我，等我失控之後，能讓我的實力降低一些。”
周清有些擔心，“我的幾個朋友也在其中，不知這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那些被我分化出去的力量形成的詭異生物，要比對應境界的修行者弱很多，那些修行者再不濟也能與它們僵持。”
“這是我故意爲之，爲的便是讓他們能儘可能多的斬滅我的力量。”
仙屍答道：“我想削弱自己，不會再添祭品。”
周清一聽，也是這個道理。
仙屍既然是想借其他修行者的手，磨滅自己體內的力量，那麼肯定不會搞出能夠碾壓其他人的詭異生物。
如果他的詭異生物直接大殺特殺，那豈不是反而又製造出許多可以被秘境吞噬的祭品？
從他和周清的交流，以及一直都沒對周清動手來看，仙屍應該沒問題。
真有問題也沒辦法啊……
可惜，仙屍無法清醒太長時間。
不過一想到現在其他人是在浴血奮戰，而他在這裡和仙屍交流，無比輕鬆，他心中就有古怪之意閃過。
其他人，這下子都成工具人了。
“那前輩，稍後能不能把我們都送出秘境？”
“可以。”
仙屍吐出兩個字，然後就見他臉上的肉突然掉下了一塊，但仙屍並不在意，依然說着話。
“他們留在這裡，只會成爲祭品，離開纔是應該的。”
說着，仙屍的身上突然發出臭味，本來潔白的衣服出現了膿水，臉上的爛肉越來越多。
他的情況在惡化。
“前輩，您……”
“不用擔心，正常情況。”
周清欲言又止，這也正常？
“作爲我宗仙種，能在這個時代見面，我應該給你一份見面禮。”
仙屍說道：“我的這縷識念，能夠支撐我傳承給你一道仙術，但是如果我現在給予你傳承，那麼立馬就會失控。”
“因此，我會在最後的時刻將傳承之種凝聚出來，然後留在我身上，儘量爲你爭取聯繫其他高手的時間。”
“等你找來的高手將我擊殺後，你帶着天藏之匙去我身死之地，到時就能開啓傳承之種。”
“若是傳承之種被那位擊殺我的道友得到，他不願意交給你，那你也不必擔心，他無法開啓傳承，不過到時候我送你的那份見面禮，你就要等未來才能拿到了。”
仙屍終究是已經死人，所以一些事情也無法做到完美。
但周清還是對仙屍鄭重一禮，認真道謝。
“你走吧，其他人也會同時離開。”
“敢問前輩姓名？”
“已死之人，不必留名，功名俱爲塵土。”
話落，周清身側出現了一道和進入秘境時差不多的口子。
望向這個出口，甚至還能看見山谷外的景象。
不知道他這裡，洛琉璃他們那裡也同樣如此。
周清看了一眼身軀愈發腐爛的仙屍，他再也沒有說話了，深吸一口氣，周清邁步走進出口。
下一秒，他出現在了山谷之外，其他人也紛紛出現，各路天境高手紛紛看向他們。
周清看向文吉行，大喊道：
“快請明聖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