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戒色疑惑道，“怎麼，施主認識吳兄？”
“不認識。”夥計搖頭，“只是聽說過罷了。”
“原來吳兄的名頭這麼大嗎......”戒色笑笑，“不說他了。”
“不知施主姓甚名誰，那些人......爲何要對付你？”
夥計微微張了張嘴，良久，低聲道：“我姓楚。”
戒色笑道：“那貧僧就叫你小楚好了。”
“嗯。”夥計應了一聲，問道：“你叫什麼？”
戒色灌了口酒：“貧僧法號戒色，至於俗家名字......在被父母拋棄的那天就已經忘了。”
小楚夾了一筷子土豆絲，疑惑道：“你也沒父母嗎？”
“他們還健在，不過對貧僧來說也沒什麼差別。”戒色笑笑，“小時候家裡窮，父母爲了養活兩個哥哥還有妹妹，就把我帶到城裡然後悄悄離開了。
那年貧僧四歲。”
他飲了口酒，繼續道：“不過我也沒怪過他們，畢竟兩個哥哥年紀更大，再過不久就可以幫家裡幹活了。妹妹以後賣給別人做童養媳也有錢，只有我年紀小且不是女孩兒，要把我養大太麻煩了。
他們以爲我不懂事，其實我都懂的。家裡的位置我也還記得，但我沒有回去的打算。”
“後來呢？”小楚忍不住問道。
“後來......後來一個老乞丐救了我，我跟着他加入了丐幫。”戒色自嘲一笑，“結果到了地方纔知道，那老乞丐打算打斷我的腿讓我出去乞討，腿斷了容易博取別人的同情心。”
小楚點頭：“所以你跑啦？”
戒色笑笑，看不出這小夥計也有顆與自己相同的問道之心。
“沒有，我打斷雙腿爬上街乞討去了。”
“啊？！爲何......”
“因爲這樣纔不會餓死。”
他提起酒壺一仰頭，卻發現壺裡酒已飲盡。
起身又取來兩壇。
“像我們這種人，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哪還有閒工夫去想該怎麼活。”
“後來呢？”小楚做好了一個聽衆所要做的一切。
“後來......後來老乞丐死了，被搶橋洞的其他乞丐打死了。”戒色聲音平靜，“所謂丐幫，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不願多說乞討時候的事情。
“再後來我快要餓死的時候被師父撿到了，他把我帶回寺裡，我就做了和尚。”
戒色風輕雲淡的講完自己的故事。
他沒說的是，那時候他的斷腿已經長成畸形了，本來師父打算在寺裡讓他打打雜什麼的。
或者......把他的腿骨重新打斷然後拼好。
戒色選擇了後一種。
他之前對吳窮他們說自己被父母丟棄之後就遇到了師父，很顯然他說了假話。
其實就像他自己說過的一樣，江湖上誰還沒個過去。
但他連吳窮他們都不願意告訴的事情爲何要說與這小夥計聽？
只不過是他想要知道小楚的事情罷了，畢竟這是吳兄拜託他的事情。
也許還有其他的什麼，但他自己也不知道。
戒色拍開酒壺泥封，一飲而盡：“貧僧的故事講完了，小楚施主你呢？那些人爲何要追殺你？”
小楚默默地夾起一塊兒排骨塞進嘴裡，然後吐出骨頭：“他們是我家裡派來的。”
戒色眼中精光一閃：“哦？莫非他們是你爹派來的？你其實是個逃婚離家的豪門貴公子？”
怪不得這小子脣紅齒白、細皮嫩肉的。
而且這麼一看，他不會做飯這些也都說得通啦！
“不是，他們是來殺我的。”小楚聲音平靜，緊握的拳頭卻微微顫抖。
“啊？！你都幹啥了？！”戒色大吃一驚。
大家族裡面都這麼勁爆的嗎？
“我什麼也沒做。”小楚別過頭，“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過世了，我爹並未再娶。他事情多，也不怎麼管我。後來......他也不在了。家裡的親戚想侵吞我們家產，所以我逃了出來。也不知此生還能不能回去了。”
“我可以幫你。”戒色說道。
“你......幫我？”小楚瞪大雙眸。
“阿彌陀佛，別看貧僧年輕，實際上貧僧可是先天高手。”戒色自得道。
“年輕......”小楚忍不住問道：“你今年多大？”
戒色雙手合十：“貧僧年方二十一。”
“二十一......竟然和我一般大......”小楚喃喃道，爾後她緊緊盯着戒色：“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可是爲什麼看上去最少也有三十歲的樣子？
況且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二十一歲的先天高手......
與他同歲的自己才只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且就這樣已經被譽爲大秦數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年輕人之一了......
“貧僧自大周而來。”戒色雙手合十，面帶微笑。
小楚驚道：“你是少林寺來的！”
如此年輕的先天境界和尚，周國也就只有少林寺能培養的出來了吧。
“貧僧正是自少林寺而來。”戒色嘴角微翹。
“你們來我大秦的目的是什麼！”小楚皺眉質問。
“貧僧不能說。”戒色答道，“這個等明日看吳兄是否會回答你吧。
貧僧也許幫不了你，但吳兄一定可以。”
“‘劍雨瀟湘’......”小楚唸叨着這個名號，表情複雜。
翌日，清晨。
“所以你就把底兒全交出去了？”吳窮瞪着個死魚眼，說話的聲調毫無起伏。
“貧僧想着套話來着......”戒色不好意思地撓撓大光頭。
吳窮嘆了口氣：“大師，在下是讓你去監視她。更何況你套話就套唄，可你自己被人家把話都給套走算是個什麼事兒吶......”
“貧僧只是和他聊天的時候知道了我們都沒有父母，所以心中一時惻隱......”戒色解釋道，“吳兄你不也是孤兒嘛，難道你聽了他的事情就一點兒觸動都沒有？”
吳窮撇嘴，孤兒個屁！我爸媽活的好好的好嘛！
他無奈道：“行吧行吧，先讓她過來，在下問問她情況再說。”
他突然狐疑，這禿驢怎麼突然對那夥計這麼熱心腸？莫非他看出來了？
“大師吶。”吳窮不經意說道，“莫非你看出來了，那夥計......”
他衝戒色擠了擠眼睛，那夥計是女扮男裝的姑娘，莫非大師你春心萌動啦？
戒色點點頭，嚴肅道：“看出來了，他功夫不弱。二十出頭就有‘天人合一’的境界，想來他家並不像他說的一樣是個普通的武林世家。
吳兄，一會兒你要注意這一點。”
吳窮：“......”
咱倆說的是一回事嗎......
“大師吶。”吳窮開始誘導他，“你爲何這麼執意要幫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戒色搖頭：“貧道看他可憐。”
“唔......我這麼問吧。”吳窮壓低了聲音，“你昨晚的心理狀態麻煩跟在下講講，在下幫你分析分析。”
“額......第一眼覺得他挺瘦挺白。然後見他被圍攻，貧僧身爲少林之人當然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師父從小就是這麼教育貧僧的。”戒色撓撓頭，“之後見他啃饅頭的倔強樣子覺得他挺堅強也挺可憐的，貧僧就沒忍住做了幾道菜請他吃，順便也想套套他的話。”
吳窮追問：“其他的呢？”
“其他的......好像也沒什麼。就是他也喜歡問問題，貧僧覺得他跟貧僧挺合得來的，所以沒忍住多聊了兩句。其他的沒了。”
多聊了兩句......吳窮不屑一顧，這兩句你倆怕是聊到了快天亮吧......
唉......這和尚也是個純情少年啊，就讓俺老吳助他一臂之力。
“大師，我想過你可能會陷入紅塵劫難，可我萬萬沒想到......”吳窮搖頭嘆息，“你居然會喜歡上男人！”
“啊？！”戒色震驚了，“吳兄你在說些啥？”
吳窮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大師你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
他回頭對葉清玄道：“道兄，你給他解釋解釋。”
葉清玄淡然一笑：“師兄，當一個男人喜歡上別人的時候，他就會下意識的開始炫耀自己驕傲的地方。
比如做菜什麼的，自報家門什麼的，說自己是先天高手什麼的。”
“道兄說得沒錯！”吳窮接道，“她身爲一個逃命的落魄貴公子，以前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現在猛然間變成一個客棧小夥計，肯定內心十分敏感。
然後大師你都做了什麼？你首先對她有救命之恩，然後親手做了一頓對夥計來說十分豐盛的大餐，而且還不計較她的身份跟她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你們又開始聊過去，你首先說了連對我們都願說的悲慘過去來勾起她的同情心，緊接着就開始問她的過去。這樣一下子就拉近了你們之間的距離。
然後等她說完自己的苦惱，你又自曝師門跟修爲。呵呵，一個背靠佛門三大聖地之一且自身亦是先天境界的超級青年才俊說要把她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吳窮驚奇道：“我的天哪！原來大師你纔是此道高手！失敬失敬！”
葉清玄默默補上一句：“可惜他是個男的。”
戒色苦笑：“吳兄，道士，你們來別跟貧僧開玩笑了，貧僧怎麼可能喜歡男人......”
吳窮呵呵一笑：“那只是因爲你沒有遇到真愛。”
他一指小白：“你看我家小白，帥氣不帥氣？”
幾人看去，只見小白雙手環抱胸前斜靠窗邊，一身襯得身材修長的黑色武士袍配上面如冠玉的冷峻臉龐，端得上是一個天下幾乎無人能及的絕色美男子，還是冰山禁.欲系的那種。
“然後你在看我家詩兒，若是換上男裝也是活脫脫一個高貴冷豔的絕世美男子哇！”
詩兒嘴角噙着微妙的笑意，毫無感情的眼神俯視着三人，就像神明俯視螻蟻一般。
“還有我家璇璣，她穿着文士袍的樣子是不是就像一位好似什麼都盡在掌握的不羈偉男子？”
這一刻吳窮沒有忘掉肯定在海螺那邊偷聽的女皇陛下，順便也給戒色來一個瘋狂暗示。
“你看，其實我喜歡的是她們這個人，就算她們是男的我也喜歡。”吳窮表情嚴肅，“大師，你要相信我啊！”
她們是男的鬼才喜歡她們！
戒色忍不住反駁：“可我真的只是想套話而已啊......”
“不！”吳窮斷然否定，“那就是喜歡！在下是過來人，當然比大師你要清楚的多。”
戒色臉色慘白，喃喃自語：“不會吧......難道貧僧真的喜歡男人？不應該啊......”
他明明對其他男人也沒什麼感覺啊......難道真是吳兄說的那樣？自己以前沒遇到真正喜歡的人？
可自己爲什麼會喜歡一個男人？！話說這真是喜歡嗎？
葉清玄失笑道：“哈！此事以後再說。師兄你不是說那位楚施主要找吳兄幫忙嘛，那你還不把他找來？”
戒色打了個激靈，猛地起身：“對對對！我先把他找來再說！早上他還想偷偷離開，幸虧貧僧盯得緊。”
他一邊搖頭自語一邊推門出去。
待他走後，葉清玄神情凝重：“吳兄，師兄他......不會真的喜歡男人吧？”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以後可得離他遠點兒。
吳兄倒是無所謂，可自己長得如此帥氣，萬一以後遭他毒手該怎麼辦？！
宗門之內可還有個師妹等着自己吶。
況且自己十分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喜歡的是師妹。
“噗......哈哈哈哈......”吳窮忍不住抱腹狂笑，良久他擦着笑出的眼淚說道：“道兄，你多慮了。大師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夥計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就算他喜歡那夥計你也不用在意。”
他搖搖頭，笑道：“那夥計是個姑娘女扮男裝的。”
“啊？”葉清玄大吃一驚，“那夥計是個姑娘？”
“不然呢......”吳窮搖頭嘆息，“所以說你們這幫和尚道士也真是單純，連別人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葉清玄喃喃自語，爾後他劍眉微皺：“可師兄他是和尚啊，這樣合適嗎？”
吳窮撇嘴不屑：“你師父還逛青樓呢，在下也沒見你敢當着他的面兒說他不是。”
葉清玄：“......”
貧道竟無言以對。
“來了。”吳窮笑道。
話音剛落，戒色推門進來，他後面跟着小楚。
小楚從一進門看到衣着青衫的吳窮開始就死死咬着嘴脣。
“嗯？”小白眸子微眯，詩兒眼神幽深。
吳窮忍着背後刺骨的殺意，劍眉微揚：“小兄弟，你認識我？”
小楚輕輕搖頭：“不認識。”
“你撒謊。”吳窮平靜道，“你可能沒見過我，但你認識我。”
小楚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看在你曾經對不起我的份兒上，請你幫幫我！”
吳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