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半車站的黃雨衣
在溫錯隔着人羣對上他視線之前,謝淵先一步錯開目光,裝作什麼也沒看到,直接撐傘邁入了雨裡,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傾盆大雨拍打在傘面上,毫無節奏的密集鼓點籠罩在他頭頂,隔絕了外界的雜音,也足以讓打算向他求助的溫錯知難而退——反正喊了也不一定能被聽到,正常人都會迅速找另一個求助目標。
不管溫錯是倒黴還是故意,謝淵都不想過多捲入連環殺人案中,他一直覺得,只要他不給機會,無謂的麻煩就找不上他。
離食堂越來越近,謝淵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九點半還有三個多小時。
今晚的怪談遊戲觸發地點在逢春路,他對這條路的名字比較陌生,出門前用手機地圖搜了一下,那是另一個城區,坐公交過去都要一個半小時。
也就是說,他的時間不算緊急,但也不是特別充裕。
謝淵到食堂的時候,正趕上了大一大二最後一節課下課,爲了在晚自習之前還能休息一會兒,這幫人都練出了一手極強的搶飯速度,謝淵默默排到了附近窗口的隊尾,聽着前面的青年和同伴討論考試周的事情。
聽了一會兒他發現這青年是個學渣,但是迷之自信,理論背得稀碎,就這還敢對同伴抑揚頓挫極富感情地說:“沒事,我覺得這把可以低空飛過,所以今晚開黑不?”
謝淵:“……”
排到他後,謝淵迅速點單,找座位,效率很高地吃完了自己的土豆牛肉飯,帶着淡淡的陰鬱氣質離開了這個讓他頭疼的人聲鼎沸的地方。
期間沒再發生什麼事,他坐車,提前很多來到了遊戲地點附近,發現附近有個小超市,便抱着打發時間的想法進去逛了逛,最後買了只打火機外加一包可樂軟糖。
他今天穿的褲子是一條工裝褲,膝蓋外側的位置設計了一個很大的口袋,軟糖和打火機都能輕鬆放進去,而且看不出形狀。
九點左右,謝淵離開超市,沿着人行道走向目標車站。
逢春路所在的位置相對偏僻,沒有集中的商業區,周圍更多的是住宅,沿街大多爲小賣部、快遞站、倉庫、文具店這類功能性較強的商鋪,基本上都已經關門,只剩幾家麪館和小吃店頑強地亮着燈,店內看不見人影。
再拐過一個街角,更是連一個開門的店面都找不到了,天色黑得徹底,路面上冷冷清清,一輛車都沒有,路燈在街道上拉出了孤獨的影子,如同瘦瘦高高的鬼祟。
謝淵撐傘漫步,他不知道這裡是不是已經被怪談影響了,雖然沒有多少陰氣,但呈現在視野中的全是一副壓抑和蕭瑟的景象,莫名讓人感受到一股心悸。
又走了三分鐘,謝淵停下腳步,隔着從傘沿垂落的雨幕望向前方,在路燈昏黃的映照下,車站的輪廓靜靜鋪陳,兩塊巨大的廣告牌連接着上面伸出來的棚頂,另有一塊豎着的金屬物體標誌着本站停靠的車輛數字。
就是這裡了。
他加快步伐走過去,順帶看了一眼站牌,在所有正常序號的車輛下方,悄無聲息地多出了一個404路公交車標識。
標識很孤單,不像其他公交車那樣擁有着每一站的站點排列,所有的站點小字都一片模糊,無論怎樣都看不清。
確認站牌上沒有多餘的信息之後,謝淵纔將目光移到遮雨棚下方的固定長座上,那裡坐着一個穿着深黃色雨衣的人,正微微低着頭,背靠着廣告牌的玻璃,有點像是在假寐。
他走到這個黃雨衣身旁,平淡地收了傘,收傘的聲音好像驚醒了穿黃雨衣的人,謝淵餘光瞥見這人動了動,罩在雨衣帽子裡的臉擡了起來。
幾秒後,雨衣裡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男人聲音,語氣聽起來如同因爲無聊而找陌生人隨便聊聊那樣:“這麼大的雨還出來閒逛啊?”
這個時間點會出現在這裡的大概率是收到遊戲邀請專門過來的玩家,但畢竟時間還沒到,總要顧慮一下有路人經過的可能性。
謝淵聽出了其中的試探成分,但是這聲音……他黑沉沉的瞳孔裡眸光一閃,眼睛眯了眯,不動聲色地回答:“等車。”
穿雨衣的人於是朝他看過來,大半張臉籠罩在陰影裡:“你是我到車站來遇到的第一個人,相逢即是有緣,兄弟等的幾路?”
謝淵:“404。”
“哎呀~果然有緣,我也在等。”這人笑着,把雨衣帽子扯了下去,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他望向謝淵的目光透着陌生,又有些許驚訝,伸出一隻手來,“原來是你啊……昨天剛在網上刷到你,我是個萌新,wake大佬帶帶我?”
謝淵:“……”
一言難盡,心情複雜。
且不提這人竟然看了譚小云那火出圈的直播錄屏,就這開局裝萌新的操作,上次只是聽說,這次倒是一來就見識到了。
他看着嘴上說萌新求帶,實際上連握手都懶得站起來的男人,忽然理解了爲什麼燈籠女鬼那場遊戲裡的另外兩個經歷者會被說菜。
這麼明顯的釣魚都能上鉤,也只有菜這一種解釋了。
他乾脆伸出右手,勉爲其難配合着握了握,用冰冷而淡漠的語氣回答:“我也新人。”
說話間,T恤的長袖像是不經意間往上捲了卷,露出一截手腕,貼合着皮膚的綠色手環很是顯眼——應該說是直直地往黃雨衣視線裡撞去。
“……”
現場陷入了安靜。
過了兩秒,穿雨衣的人站了起來,笑容更深,打量起謝淵的表情,在謝淵幽幽的注視中誇讚道:“這手環真好看啊!送你的人品味肯定不錯,看上面的祝福語,在這人心浮躁的時代顯得多麼貼心!”
“我看你挺需要的,拿回去吧。”謝淵不買賬,他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開嘲,“什麼傻逼青青草原,有病吧你。”
林與卿被兇了也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眼中的陌生已然散盡,他笑眯眯道:“出家人六根清淨,不太需要這個祝福。”
“呵。”謝淵再一次試圖把手環摘下來,但手環依舊紋絲不動,他不理解爲什麼定位目的達到了還是不行,煩躁地把手重新伸到林與卿面前,“趕緊解開。”
“你怎麼沒受傷也這麼兇殘。”林與卿嘴上吐槽着,倒是很麻利地動手把手環從謝淵腕上擼了下來,手環一離開皮膚,立刻像風乾的沙礫一般,消失在了空氣裡。
謝淵眼睜睜看到手環壽終正寢,對林與卿的不爽終於減弱了些許,他揉了揉腕骨,沉默面對“兇殘”的評價。
林與卿根本不指望他能聊起來,自顧自道:“蕪湖~記憶回來的感覺真不錯,這幾天對你只有模糊的印象,我老覺得我是把手環套在一副人形棺材上了,害得我一度懷疑自己的審美。”
“懷疑什麼。”人形棺材道,“你沒有審美。”
“嘖,真不客氣。”林與卿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偏頭望着深灰的雨幕,一抹暗芒掠過眼底,他嘴角半永久似的微微上揚,帶出一種不明意味,“話說……這位謝姓孤狼,你知道手環這東西的因果律有多強麼?”
謝淵擡眼看他,沒說話。
“強到作爲同一個城市的人,我本應該隨便在街上逛一逛就能撞到你,哪怕你待在家裡一動不動,我也會因爲各種原因敲響你家門。”
林與卿笑道:“可事實卻是,我這幾天路過了兩起命案調查現場,沒遇見你;被推送了廢棄醫院的新聞,看完整個視頻,你都很巧合的沒在鏡頭中露出過手環,我依舊認不出你。”
“所以你什麼意思。”謝淵聽他話裡有話,反問一句,以此掩飾自己雖然此前不知道這件事,但現在已經把即將到來的鍋扣到鬼城頭上的心思。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挺神秘的。”林與卿的試探卻在此時戛然而止,他無所謂地攤攤手,“能讓基站最終選擇以把我們安排到一場遊戲裡的方式給手環挽尊,你周圍一定有規避強因果律的東西。”
“但,秘密嘛,能輕易被猜出來的不叫秘密,所以我就不白費力氣了,起碼我賺了——”
謝淵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林與卿滿意地點點頭:“和你這種規則上的新人一個遊戲,不僅難度又是一級,還能再次見識到你的解析能力,真好,我一定是這個城市裡最幸福的出家人。”
“那很遺憾,”謝淵脣角很短暫地勾了勾,很樂意給林與卿的高興勁兒潑冷水,他語氣裡甚至帶上了一點點微妙的幸災樂禍,“我,玩的講述者。”
“……”
林與卿的笑容僵了一下,挑起眉:“嗯?”
謝淵:“嗯。”
全城最幸福的出家人頓時裂開來,他笑意變淡,語氣雖然不激烈,但謝淵硬是從中聽出了匪夷所思:“以你這種解析實力,基站怎麼想的,讓你當講述者?它壞掉了?”
謝淵心道,聽到沒基站,有人罵你,下次記得給這人下絆子。
身旁,林與卿裹在黃雨衣裡,經過短暫的失態,他彷彿已經根據自身經驗想了個明白。
“我以爲怪談遊戲又要出一個核心指揮型的經歷者,都做好當無腦執行指令的躺狗的準備了,結果基站選擇讓你當講述者去開真實流程,嘖,它真信任你。”
“確實,你有這個腦力,也不鹹魚,但這不就意味着……”林與卿淺色眼珠看向謝淵,半真半假地哀怨起來,“我其實給自己找了一個提難度小能手?”
“我只想蹭你的機制論,怎麼會這麼慘——”
謝淵扯了扯嘴角,冷漠道:“你可以不和我一起。”
林與卿哀怨一收,清清喉嚨,笑容重現:“那不行,不就是提難度麼,你等階低,難度平均一下,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提,隨便提,我就要當躺狗。”
林與卿:如果我應該進4級遊戲,那和你的1級遊戲平均一下,大概是2級或3級遊戲,開真實流程的話,最多也就是3級遊戲變5級難度嘛!我還可以躺,你說呢謝淵。
謝淵:5級大概什麼樣。
林與卿:說錯一句話就會死的樣子吧。
謝淵:你直接躺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