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

半個月後。

王先生從小路走到了廚房後頭, 片刻,往和親王府運送食材的商販就出現在了此處,商販小聲道:“先生, 您說的那地方還是沒有出現您要等的人。”

王先生眉頭一皺, 給了商販銀子, 託他繼續等待。

古怪。按理說從沿海來的香料不應該斷這麼久的時間, 如今已有半個月, 府中的香料已剩不多,眼看着和親王快要察覺到身體的不對,王先生心頭焦急, 然而更焦急的,是擔心大事生變。

此後又過半個月, 王先生費盡手段, 才終於得到了外面的消息

皇帝已知曉毒香一事, 沿海香料已禁,水師駐守海口, 一觸即發。

王先生額角汗珠泌出,他將信件燒燬,看着和親王府中主臥的眼神晦暗。

大恆先帝膝下有兩個兒子。一是當今聖上,一是享譽天下的親王,他們本以爲顧斂坐上皇位對他們纔有益, 畢竟一個耳根子軟, 沒有魄力, 體弱壽命短的皇帝怎麼也比顧召這個手裡有兵有權、年輕健康的皇子好對付。

但是誰都沒想到, 難對付的反而是顧斂。

顧斂的野心太大, 也太狠,他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人。但顧斂有一個無法掩藏也無法抹去的弱點, 那就是他隨時可能喪命的身體。

當大恆的皇帝猝不及防地死亡後,上位的除了和親王外還能有誰?

但和親王也並非是那般的好對付。

所以,那就只能想辦法將和親王把控在手中,讓一個不好對付的王爺變成一個好對付的王爺。

和親王的身體強壯,而且警惕非常,王先生能用到香料的機會很少,直到一年前的一個雨天,和親王袍腳鹿血點點,狼狽地回了府,王先生那時才找到了一個機會。

他那幾日時時聽從王妃的請求,前去勸說王爺,香料一燃,正值王爺心神不定之際。

香料將王爺拖進了縹緲虛無的世界之中,在王爺雙目無神的時候,嘴中微張,王先生那時便上前一步,側耳傾聽王爺口中所說的話。

“顧斂,穿鞋。”

王先生想知道更多,於是又點燃了十數支薰香。臥房之內煙霧繚繞,清淡的香意緩緩變得濃郁。

和親王便在那樣濃郁的香味之中,頻繁地夢到了顧元白。

他不曉得香料一事,只覺得顧元白好像無處不在,張開眼是他,閉上了眼也是他。只是喝了幾口鹿血之後的燥熱,在那幾日下來之後,硬生生地成了見不得光的骯髒的心思。

這樣的心思,讓顧召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潭污泥中掙扎,他動得越厲害,便是陷得越快。

白日一轉頭便是巧笑吟吟的顧元白。入寢之後,還會看見顧元白坐在牀側,彎腰脫去鞋襪的畫面。

他的髮絲從兩側白皙脖頸穿過,背部彎成一道圓月弓起的纖細弧線,見到和親王在看他時,便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地擡起頭,“朕的好兄長,你在看我什麼?”

一日一日,和親王便在這樣的幻覺之中面紅耳赤,徹底沉淪。只有蒙着腦袋蓋着被子,才能讓鼓動的心臟緩下片刻,去讓盛滿顧元白的腦子歇息幾瞬。

王先生便是這時知曉了和親王的秘密。

他大喜,更是在暗中不斷引導着和親王對皇帝的心思,和親王密室中所有關於聖上的畫,上色時夾雜了香料的成分,看得多了,聞得久了,就再也出不來了。一個既有毒癮又有把柄在他們手中的和親王,那簡直就是完美的做皇帝的料子。

王先生看了一會和親王的主臥,轉身從小路離開。

一切都很順利,唯獨顧斂太過敏銳,他已查到了香料這條線,如果再不做些什麼,只怕再也沒有翻轉的機會了。

現如今,已經到了顧斂該死、和親王該登位的緊要關頭了。

*

西夏使者的風寒在月底的時候終於痊癒了。

與此同時,顧元白派監察處前去西夏打探的消息,也先一步地傳到了他的手中。

這會正是午時,膳食已被送了上來。顧元白不急這一時半刻,好好地用完了這頓飯,才起身擦過手,接過田福生遞上來的消息。

西夏的情況說是嚴重,也確實嚴重。但若說不嚴重,也還能說得過去。

只是有趣的是,除了西夏皇帝的幾個草包兒子,那些個備受推崇、很受百官看好的皇子們,竟然都爲了討好父皇歡心,而吸食了西夏的國香。

有不有趣?有趣很了。

西夏二皇子給顧元白編故事時,他可是說得明明白白,知曉了此物有害之後,才知大勢已勢不可擋。顧元白一直都挺想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此物有害的,又是怎麼知道此物與扶桑有牽扯的。

這些話他本可以不告訴顧元白,也可以將謊話說得更高明些,但他故意如此,好像就是爲了給顧元留出兩三處可以鑽的空檔,讓顧元白來往裡頭深查一樣。

“去將西夏二皇子請來,”顧元白笑了,把消息放在燭火上燒了,“這些東西,沒準就是人家想讓我知道的東西。”

田福生疑惑,“可聖上,這可是咱們監察處親自去查出來的消息。”

顧元白搖了搖頭,“別國的探子短短兩個月來到大恆,你覺得他們是否能探出這般詳細又精準的消息來?”

田福生被難住了,說不出來話。

“即便監察處勝過別人良多,也到不了如此速度,”顧元白道,“這些消息如此詳盡,說是他們探出來的,不如說是西夏二皇子給朕送的禮。”

不過是讓自己的話語破綻百出,等顧元白親自去查時,再雙手奉上百出的破綻,以此來做取信於顧元白的手段。

*

西夏二皇子來得很快。

顧元白懶得和他兜圈子,讓人賜了座後,開口便道:“二皇子,你若是想讓朕相助與你,總得有些誠意。”

李昂奕笑容微苦,“並非是我沒有誠意,而是這些東西由聖上查出來,聖上眼見爲實,纔會相信我口中所說的話。”

顧元白心中冷笑,我查着你放出來的消息來相信你的話,我看起來就那麼傻嗎?

面上微微一笑,不接話。

李昂奕輕咳一聲,站起身行了禮,“還請您一一聽我道來。”

“上茶,”顧元白道,“請。”

李昂奕目露回憶,緩緩說了起來。

照他話中所說,便是他的母親曾在入宮之前救過一個商賈的命。商賈贈與萬金,待到李昂奕的母親去世之後,商賈將這份恩情轉移到了李昂奕的身上,因着李昂奕步步艱難,在宮中備受刁難,商賈便在臨死之前,將一份保命的東西交給了李昂奕。

李昂奕笑了笑,殿外的厚雲遮擋了太陽,光色一暗,他道:“那東西,便是西夏國香的販賣。”

顧元白眯了眯眼,道:“繼續。”

“我起初只以爲這是普通的香料,”李昂奕不急不緩,甚至還無奈一笑,“誰能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種東西呢?我初時販賣香料時,便被其中的財富給迷暈了眼。或許曾經也升起過幾分疑惑或是覺得不妥的心思,但在金銀財寶面前,這些就成了浮雲。”

“我將它做的越來越大,賣得越來越多,多到皇宮中的人也開始使用這等可以提神醒腦的香料,莫約誰也不會想到,西夏最無能軟弱的二皇子竟然會是西夏最富有的一個人,”李昂奕,“說起來倒是有些好笑。”

顧元白笑了兩聲,冷不丁道:“你攢夠了足夠圖謀皇位的財富,你想要拉攏能夠支持你的勢力了。這時你突然曉得,一個西夏的皇帝,是不能在暗中販賣國人這等有害國香的。所以你纔想要停手,才‘陡然’認清了國香的害處。你想同朕結盟,不是爲了西夏,而是想要剷除幕後黑手。讓他們手中沒有你的把柄,無法鉗制於你,這樣你就可以輕輕鬆鬆、乾乾淨淨地去爭奪皇位,去做一個爲國爲民除清大害的好皇子了。”

李昂奕頓住,半晌笑了開來,“您這話把我嚇了一跳。”

顧元白眉頭一挑,淡色的脣勾起,戲謔道:“二皇子不是如此?”

李昂奕嘆了口氣,品了口茶潤潤喉嚨,“您這話一傳出去,我就要被西夏的百姓一口一個唾沫給淹死了。”

“淹不死你的,”顧元白也端起茶碗,垂眸,杯子遮去他眼中神色,“朕只說隨口一說而已。”

稍後,顧元白與李昂奕重新談論起香料,不到片刻,李昂奕便請辭離開了。

顧元白默默喝完了半杯茶,將前去驛館醫治西夏人的御醫叫到了面前,“病都好了?”

御醫回道:“回聖上,臣等都已將其醫治好了。”

顧元白讓他們回去,又叫來了薛遠。

薛遠一本正經地行了禮:“聖上?”

“去把西夏二皇子的腿給打斷,”顧元白風輕雲淡道,“總得找個理由,把人留在大恆。”

西夏二皇子這人太陰,他說的話不能全信,信個三成就是極限。顧元白還要再往下查,等查清楚了才知道這個合作伙伴是羊,還是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