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看着趙忠成，只覺得手中的長劍格外燙手。
他並不是婦人之仁。
相反他做事講究的是快準狠，用雷厲風行形容他也不爲過。
但讓他殺趙忠成，他內心卻有點抗拒。
哪怕趙忠成修煉的是道術！
“你能壓制魔性，你跟其他修道之人不一樣！”
林亦覺得趙忠成還有的救。
趙忠成搖了搖頭，道：“你沒有修煉道術，你不知道……這是無解之局！”
“修道吸收的是天地靈氣，駁雜暴躁，不是才氣那般柔和堅韌！”
“這股靈氣侵襲的是神智，會讓人控制不住地殺戮！”
“林亦，古往今來，修道之人何其多，但卻沒有人說修道還能不入魔化妖的！”
趙忠成自知沒有了回頭路，看向林亦道：“我心願已了，而你得到聖人賜福，將來說不定你能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動手吧！”
趙忠成閉上了眼睛，等待林亦出手。
他曾經也想跟林亦一樣，做一個心中有正義的讀書人。
但他註定沒辦法實現了。
而林亦在臨東縣的所作所爲，對他來說，這就是他理想的實現。
他已經入道化魔，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
一旦林亦放過他。
等待臨東縣的，必將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此刻。
趙忠成的身體微微顫抖，臉上魔紋越來越深，身上的魔氣也變得越來越濃郁。
“媳婦，我就來陪你了，別怕冷，別怕孤單！”
趙忠成眼角滑落血淚，嘴脣輕喃，似是在呼喚他妻子的名字。
“爺，趙兄沒有回頭路了，要不……”
李文博想替林亦出手。
趙忠成說的沒錯，他修煉了道術，就徹底不是文道中人。
將來肯定會成爲一方巨魔，生靈塗炭。
但他話還沒說完。
縣令張棟進入小院當中，他神色複雜的看着林亦與李文博，以及趙忠成，道：“林亦，成全趙忠成吧！”
剛纔的一切，他其實都看在眼裡。
但他沒有進來。
實在是……連他都覺得趙忠成不該死。
趙忠成進入縣衙的時候，自稱是平洲書院學士，也說過他是因爲妻子去世了，才放棄讀書。
當時他曾經考驗過趙忠成，特別欣賞這個讀書人，便讓他在鎮魔堂辦公。
在此之前。
他得知趙忠成是修道之人後，只想着儘快趕來降妖除魔，怕林亦跟李文博鎮不住。
可真來了之後。
卻怎麼也邁不開步伐，他覺得這是個難題，一邊是律法與規則。
一邊是私心。
但不管他怎麼不想，趙忠成修了道術，現在不殺，將來絕對是生靈塗炭。
到時候那個趙忠成，就不再是眼前的這個趙忠成了。
“張大人！”
趙忠成有些意外，但還是開口打了聲招呼。
“哎！”
張棟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何苦呢？趙學士！你不修道，投身縣衙，照樣可以通過正規手段，將殺害你妻子的人繩之於法！”
趙忠成苦笑道：“如果林亦早來一個月，或許就不是這樣了！”
“這就是命！”
張棟沉默了下來。
他捫心自問，如果沒有林亦，他……真的敢爲趙忠成出頭嗎？
趙忠成看向林亦，道：“林亦，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林亦點頭，沒有拒絕。
“我死後，麻煩將我的屍首跟我妻子趙靜埋在一塊！”
“這傻女人睡覺的時候，總是最怕冷，每次把我抱的緊緊的，就像是害怕我離開他一樣！”
“爲了讀書，我留她一個人在家太久了，現在我不讀書了，想永遠的跟她在一起！”
“傻女人……”
趙忠成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張棟別過頭去，用袖袍擦拭了下眼睛。
林亦眼眶泛紅。
趙忠成的話，像是一根針，紮在他的心上。
苦命的人！
他們本可以幸福的，可卻毀在了樸過這羣畜生手裡。
趙忠成看向林亦，道：“林亦，這墨寶怎麼樣？是我親手畫的……你好好看看！”
“？？？”
林亦不知道趙忠成爲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但他還是擡起這柄長劍，打算好好端詳下這件墨寶。
噗！
可就在這一刻，趙忠成卻抓住林亦擡起長劍的那一瞬間，化成一道電光，直接撞了上來。
長劍將趙忠成的身子直接貫穿。
“趙忠成，你混蛋！”
林亦大驚，怒斥趙忠成，握着劍柄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
他心頭震怒。
怎麼都沒有想到，趙忠成會以這種方式，來結束他的一生。
“對不起，林亦，我騙了你！”
趙忠成臉上帶着解脫的笑容，看着林亦道：“我不值得你同情，也不想被同情，因爲我並不是弱者！”
“我只是太想她了！”
“我活着的每一刻，都備受折磨！只有不停的忙碌，才能讓我暫時好受一點！”
“幫我……把我埋在……她的身邊！”
“公房裡的桌上，有我留下的地址！”
那柄墨寶所化的長劍，在貫穿趙忠誠的身體時，如同烙鐵般散發着紅光。
而趙忠成渾身的精血，卻盡數流進了長劍當中。
他身上的魔紋褪去，恢復成了先前的樣子。
可卻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趙若成！”
林亦攙扶住趙若成的身子，喊道，但後者早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那把劍變成了一幅墨寶畫卷，靜靜地躺在他的身邊。
“造化弄人啊！”
張棟深深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林亦沉默片刻，站起身道：“不是造化弄人，是人吃人！”
“呃！”
張棟愣了一下。
“文博！”
林亦看向李文博。
“爺！”
“我去一趟縣衙公房，你去城中扛一口棺木來！”
林亦交代完後，便直接離開小院，騎馬趕回縣衙。
他要去拿趙忠成留下的墳墓地址。
他沒辦法爲趙忠成做些什麼，但他的遺願還是能夠完成的。
而李文博也直接去了扎紙店，直接買了口最貴的棺材。
還有一大堆紙錢。
跟張棟兩個人，爲趙忠成入殮。
而林亦也在鎮魔堂公房中，找到了趙忠成留下的遺言。
內容是他對先師聖賢的愧疚，沒能成爲一個優秀的讀書人。
以及流露出的對他亡妻深深地思念。
最後背面則是趙忠成亡妻的埋葬地。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林亦深深地嘆了口氣。
隨後轉身離開公房，並喊上縣尉李斯跟七個捕快，前往合泥巷……擡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