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就是十天前, 兇手在送往太學的上等炭中下了藥,等待着可能到來的元燁使用,繼而中毒, 似乎是想要元燁的命。
在少卿的分析下, 大皇子趁機煽風點火, 想要落實裴氏罪名。
屋內的氣氛一時間緊張到了極點。
此時此刻, 裴瑾竟然還轉了回來, 道:“那也不能證明是裴氏店鋪裡面的人,我說過,這種炭火不知道要經手多少人, 更何況這些也都是少卿的推斷,就憑這些推斷, 就斷定我們裴氏毒害太子殿下, 在下實難認罪。”
“而且……如果要毒害太子殿下, 竟然這麼輕易的被查到我們裴氏,那豈不是太愚蠢了嗎?這明顯是有人陷害!”
此時三皇子也慌了, 他其實不太確定是不是他那個強勢的母親暗中命令裴家做的一切。但是既然裴瑾說了這話,他立馬機靈的抓住機會,“沒錯,這一定是陷害。少卿不能這麼直接斷罪,除非拿出證據!”
說着還用惡狠狠的眼神看向大皇子, 如果要說陷害, 大皇子顯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微臣已經派人去拿下店鋪所有相關人員, 會再逐一調查, 太子殿下, 微臣無能,暫時只調查出這麼多, 接下來的事情還請您定奪。”
少卿短時間內能查到的東西只有這麼多,被裴瑾反駁的內容,他也的確無法說明,畢竟一切還是要看證據說話。
這下屋內的氣氛更加奇怪了,大家各懷心思,就等着元燁的一句話。
突然站在林青漾身邊的越塵開口了,“殿下,我有一言。”
渾身一直籠罩着陰沉氣息的元燁轉頭看向越塵,這件事情既然從頭到尾跟他們無關,那元燁自然願意聽他說說,畢竟在這裡的可沒有多少人是站在他這邊爲他出謀劃策的。
他自然內心急迫的想要一舉拿下三皇子和裴瑾,他堂堂一國儲君的血可不能白吐的,但是少卿調查出來的東西還不夠。
“越塵,你說。”
“殿下,少卿已經盡力,但是目前可以在太學查出來的信息已經不足以判斷這次案件,而且太子殿下是受害者,如果殿下隨意斷案,會讓人質疑殿下是否爲情緒所幹擾。所以我建議這裡的調查可以告一段落,從店鋪帶來的人可以直接帶到聖上面前,讓聖上定奪,畢竟毒害太子殿下,已經算是朝堂要事,可不是大家在這裡就能隨意結案的了。”
越塵這話說的不算難理解,林青漾也聽懂了,他就是在告訴太子:你別想在這裡就發作裴氏,不僅不會成功,反而會落人口實,不如交給皇上,畢竟事情可能已經牽扯到裴氏一族和三皇子了。越塵也算是建議太子把事情鬧大,鬧到朝堂上去,這樣皇上必然會給太子一個交代。到時候牽扯肯定更廣,說不定結果太子更加滿意。
不過越塵說出這話也不是在幫太子,畢竟這話在三皇子和裴瑾聽來也是向着他們的,這是給他們緩和的餘地,只要有時間,就能想相應的對策,畢竟現在他們根本聯繫不到外面,這兩個人到現在還不知道裴氏到底有沒有下手,就算狡辯,心裡也是沒譜的。
少卿也緩了一口氣,跟找到主心骨似的,“太子殿下,微臣也附議越公子的提議。”
掌教自然不想這麼大的事情在他這裡決定,他只想趕緊把太學從這件事情中剝離出去,越塵這話算是幫了太學。
“殿下,如今你身體不適,實在不宜操勞,雖然有太醫在此,到底不如在宮中休養來的好。”
元燁心中不甘,但是聽着衆人的話,他也冷靜下來了,這事他最好還是回去聽聽母后和程家怎麼說,必須商議出最有利於他的情況。
終於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大批人馬隨着皇子們一起離開了太學,同時離開的還有挑起這次蹴鞠賽的程義和王童恩,以及裴家系族中人。
林青漾也終於和越塵霍落從庭院走了出來。
只是越塵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霍落問他怎麼了?
越塵突然開口道:“剛剛少卿說的送炭的那一日,我們在做什麼?”
霍落莫名其妙的看着越塵,道:“又跟我們無關,難道我們還要提供什麼不在場證明嗎?那天我們還在忙上癮物的案子,然後案子突然結了,我們去找曹老,結果你半途而廢拉上這小子的表弟去太白樓吃飯的。”
這小子·林青漾驚訝的看着他們,他也想起來了,那一天不正是大姐成功和離,自己在家解決如姨娘的一天嗎?
“是……那一天。”越塵臉色逐漸嚴肅。
“怎麼着?腦子想太多事情壞掉了?失憶了?”霍落嫌棄的看着他。
原本霍落只是開玩笑,但是越塵卻突然皺眉搖頭,彷彿想不通似的,“不可能……我一定是想太多了。”
“你本來就容易想太多,整天疑神疑鬼。”霍落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還是伸手扶住了因爲搖頭用力而站不穩的越塵。“別搖了,要傻了。”
林青漾一直安靜的看着越塵,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只是突然見他看向前方的眼神一變。
林青漾隨着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不遠處楚璃書和徐文澤正等着他們出來。
跟楚璃書視線交匯的一瞬間,林青漾內心奇異的安定了下來。
那兩人十分擔心,見到他們,趕緊上前詢問。
“我們看人都走了,你們是不是就沒事了?”徐文澤問道。
林青漾點點頭道:“嗯,本來就跟我們無關,都是無妄之災。”
“表哥受苦了。”楚璃書出聲道。
林青漾剛想說沒事,結果冷風一吹,直接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楚璃書現在還披着林青漾的外袍,趕緊脫下來給林青漾披上,“上午踢完,一身汗都沒有沐浴更衣就被帶過來了,還是先回去休整一下,免得又受寒了。”
徐文澤也勸他們趕緊先回去。
林青漾再次謝過越塵霍落之後,就跟着楚璃書離開了。
徐文澤轉頭想要再多問一些,結果發現越塵一直盯着楚璃書的背影。
“越大哥?”徐文澤疑惑道。
霍落看了越塵一眼,就道:“他大概是累了,我們先走了。”
“那我送你們。”徐文澤道。
“不……文澤,帶我們去見曹老。”越塵突然開口。
回去院舍,順才已經趕來,見林青漾連連打噴嚏,趕緊給準備熱水沐浴,等林青漾全身舒爽出來後,順才已經把飯菜準備好,楚璃書就在一旁等着他一起用膳。
這時候才得知上午踢傷了腿的齊巖因爲骨裂,早一步被送回了府,沒有碰上這次封鎖太學的事情,現在院舍只有他一個人住了,估計短期內齊巖都回不來了。
因爲中午沒有吃上,這一會兒林青漾真的是餓得夠嗆,但是腦子還是忍不住回想今天發生的事情。
有一個問題他必須要問一下,要不然楚璃書一定會起疑。
“表弟,今日謝謝你讓霍落來救我,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了,不過你怎麼會……”林青漾擺出一副疑惑的樣子。
楚璃書直接道:“你被帶走的時候,我無意中聽隨皇子們而來的守衛說起的,才知道那腳法只有幾個人會,我怕你被遷怒,就找霍落來救你了,不過你是怎麼會的?”
林青漾一本正經聽着他忽悠,然後道:“我真的是自己練就的,怎麼大家都不信呢。”
楚璃書看着他一副懊惱的樣子,眉眼一彎,笑了起來,似乎是真的有些高興,“嗯,你自己練就的很厲害。說明你跟第一個踢出來的人有緣分,想法都一樣。”
林青漾配合着笑笑,第一個踢出來的人不就是你嗎?
“表弟,你覺得今日……”林青漾小心試探道。其實雖然那邊已經認定是裴氏了,但是林青漾卻總感覺跟楚璃書有關。
可是印象中,楚璃書是到最後纔對自己親弟弟下殺手的,就算劇情再怎麼變動,會變得這麼早嗎?
“你是想要說太子殿下被毒害的事情?今天這事兒也不是我們能討論的,全看大理寺調查的結果了,不過就目前的局勢來看,其實挺好的。”楚璃書淡淡道。
“哪裡好?”林青漾問道。
楚璃書突然開口道:“不好嗎?裴氏……之前可是對付過你的,裴瑾現在還是林青旭的靠山,讓他們有損失,也算是幫你報復回去了。”
林青漾愣住,好像……是這個道理。
就在林青漾滿心疑惑的時候,門外卻傳來順纔跟旁人的對話。
隨即順才就進來道:“少爺,曹老的隨從來傳信,說曹老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有疑問,想要邀請你過去一趟。”
“啊?曹老找我?”林青漾指了指自己。
順才滿臉激動的點頭道:“少爺,多好的機會啊,能得到曹老的賞識……”
林青漾不由的瞄了楚璃書一眼,他纔不相信曹老是真的想要見他呢。
果然下一秒,楚璃書就開口道:“我陪表哥去吧。”
林青漾自然是點頭配合,給這兩人見面的機會嘍。
用完晚膳,兩人就趕去見了曹老。
曹老的院舍只有他一個人,只是門口有人守衛。
見面後,曹老先是詢問了林青漾下午事情的經過,林青漾詳細的說了一遍,曹老點點頭,也沒有繼續浪費時間,直接對着林青漾找了一個藉口道:“多謝林公子解惑,勞煩你們跑一趟,這樣吧,我裡屋內有些藏書,林公子可以進去挑選自己喜歡的書籍帶走,就當做謝禮了。”
林青漾自然客氣推辭一番,曹老堅持要給,直到楚璃書出口道:“表哥,曹老手中有一本好書,叫萬國遊紀,我挺感興趣的。”
林青漾裝作責備的樣子看了楚璃書一眼,然後這纔不好意思的進入裡屋找書。
門一關,厚重的簾布在外面被放下,外面小聲說話,裡面必然是聽不見的。
林青漾自然不會出去打擾他們對話,更加不敢偷聽什麼,就慢悠悠的找書。
而門外曹老已經對着楚璃書行禮了,楚璃書趕緊擺手,“我已經說過,在外不可。”
“殿下,這件事情……”
“是我做的。”楚璃書直接了當的承認。
曹老大驚,“殿下,太過莽撞了。萬一被……”
“我既然敢做就一定不會被發現。”楚璃書胸有成竹的說道。
“這是……如何能辦到的?”從剛剛林青漾描述的過程,他實在無法想象楚璃書是如何做到。
楚璃書找了個椅子,面對着裡屋的門,坐下,一邊盯着裡面的情況,一邊跟曹老簡單說明了一下。
其實早在他爲了一時興起,替自己和林青漾教訓程義,害的程義和王童恩衝突定下蹴鞠決鬥時,這個計劃就已經出現在他腦海中了。
那天出門與曹老攤牌的日子,剛好是太學要更換炭火的日子,在到曹府之前他除了去確定了那兩個誘餌最後的結局以外,還潛入了裴氏下屬的售賣炭火的商鋪。
店鋪習慣提前把要送走的炭打包好,所以他很輕鬆就找到了要送去太學的那一籠,下點藥最簡單不過,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等到十天一過,那種常常更換儲備,人來人往的地方,任何證據痕跡都不會被留下。
至於那種藥和銀葉茶衝突,自然是他跟元燁生活在一起那麼多年無意中發現的。原本是爲了保護弟弟不受傷害而記下的,結果卻被用在了這裡。
藥是他隨意買來拼湊,自己配的,沒有人會想到是他下的藥。
至於爲什麼確定他們會來看比賽,也是基於對這三個皇子以及他們周邊人的心性揣測。尤其是元燁和程義,他太瞭解這兩人的性格了,所以很容易就猜到會發生什麼。
退一萬步,萬一真的沒來,也不過是損失了幾包藥粉罷了。
只要來了,那就一切順利了。
曹老聽完,再次震撼,啞然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拱手道:“老朽佩服,殿下能這麼早就謀劃一切,還能如此精準的測算人心,老朽真的歎服不已,只是老朽還有一事不明。”
“爲何要對我親弟弟下殺手?”楚璃書直接冷聲道。
曹老心中咯噔一聲,雖然有些許揣測,但是以前的太子有多疼這個弟弟,現在楚璃書毫不猶豫的下手就讓曹老有多震撼。
“我是早晚要殺他的,但不是現在,這個藥只會讓他吐幾口血嚇嚇人而已,爲我進宮順一順路。你猜現在宮廷內熱不熱鬧?”楚璃書露出笑容,只是這笑容沾染着黑暗的邪氣。讓人不寒而慄。
聽着這冷冰冰的話,曹老心跳亂了幾分,可是也逐漸反應了過來,楚璃書這看似多此一舉的行爲到底意義在何處。
此時皇宮內,三個宮苑已經陷入了最爲焦躁的時刻。
經過一晚上的審理,皇帝已經把嫌疑犯交給了大理寺,讓他們嚴加審問,而所謂的嫌疑犯就是做着那家店面生意的裴氏族人。
東宮。
元燁聽着來自程皇后和程家親信帶來的消息。
“你是說不一定是老三和裴氏?也有可能是大皇子,故意一箭雙鵰?對,也有可能,這件事情我差點死了,老三裴氏都被牽連,最大的受益者的確是大皇子。”
“什麼?程家也調查不出來準確的證據?這麼說也有可能真的是老三和裴氏?那不等於是什麼都沒有說嗎?”
“不過母后有一句話說對了!不論是哪一家都不打算跟我維持表面平和了,是真的打算動手要我的命了!來啊,我倒要看看,誰纔是真正的天授!”
武德殿。
大皇子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炭火,對着跪在面前的親信道:“什麼意思,意思是我也有嫌疑唄?難道父皇已經懷疑是我坐收漁翁之利了?也是!這個局做的這麼像是陷害,怎麼可能不懷疑到我頭上,畢竟他更喜歡老三!”
“不過怎麼連外祖父也猜不到到底是哪個做的局啊,什麼叫太子和老三都有嫌疑啊?的確太子只是吐血沒有大礙,但是他會是那種爲了害我們傷害自己的狠人嗎?我更加傾向於老三,說不定就是他們蠢呢!”
“好了,告訴外祖父我知道了,他們要戰,便戰,爺也懶得整天跟他們吵吵了,直接動真格的!”
水芸宮,裴妃的宮殿。
裴妃按住躁動的三皇子,冷聲道:“若是太子出手,就是苦肉計,想要害我們,若是老大出手就是想要一箭雙鵰,都有嫌疑,呵,現在真兇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日後要不太平了,大家都等不及了,我會讓裴氏放棄其他事宜,重點對付王氏和程氏,他們害我們割肉,我們也要讓他們放放血!”
……
曹老想象着此刻皇宮的混亂,凌亂的風已經刮進了宮廷,形成了漩渦,看着眼前在燈火中俊美如畫中仙的少年,渾身激動的顫抖。
只是一招,讓後宮前庭維持的假面平衡終究被打破,平衡的時間太久,各方勢力都在不斷的往外擴張,誰都不主動出擊,就沒有任何一方變弱,而這就是對楚璃書最大的威脅。
讓三方最強的勢力開始以爲對方已經出手了,又無法確定是誰,就形成了猜疑。之後他們就會因爲先下手爲強的道理,互相攻擊,互傷元氣,就算這種攻擊等到三敗俱傷的時候不能持續,也能削弱他們不少,他們沒有任何一方會從中獲利。
四皇子好像可以從中獲得好處,但其實按照李丞相的性格,他會爲了避免陷入這場紛爭中,而完全的縮起來,無法發展。
所以綜合來看,唯一獲利的只有眼前的人,前太子殿下元燃。
是他颳起了大風,就像他說的,爲他進宮順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