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時間的賊

“第一個問題,我見過你的女兒嗎?”

呂唯民雖然剛纔一直坐在我對面,但其實一直在發愣,當他徹底明白坐在他面前的人真的有能力挽救他的女兒時,他先是變得特別激動,很快就對我的話言聽計從,聽我問他話,他傻笑了一會後才急忙把一張照片擺在我面前。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有點肝顫。

說真的,迄今爲止呂唯民的故事是有點悽美的:老來寂寞的成功富商,往事不可追的一段回憶,受了傷害的私生女,當然,還有那萬分之一的成功率,這叫一個各種慘啊!

自古以來,悽美的故事裡都少不了美麗的可人,你看《梁祝》,你看《羅密歐與朱莉葉》你看《紅樓夢》,你看《金瓶梅》……呃,最後這個不知道大家怎麼看,反正我覺得挺悽美。

所以我一直以爲老呂的女兒就算不是清純脫俗的仙女級MM至少也得是梳兩條大辮子眼含悽楚的淳樸鄉下少女,她站在呂唯民面前,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地問:“呂總,你還記得小河灣北里53號院東戶的夏雨荷嗎?”……

可是照片裡的人讓我大跌眼鏡,那是一個把頭髮搞得毛色雜亂陰陽怪氣的問題少女,耳朵上、鼻子上、嘴脣上,只要有裸露的地方都掛滿各種金屬打成的環子,估計機場安檢都過不去,明明是單眼皮,非得用貼紙弄成雙的,技術還不過關,眼皮外露出兩截爛眼邊,臉上塗滿各色顏料,比傑克·斯巴羅船長還髒……

簡言之,見到她就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起返祖的變色龍,越級進化的類人猿,掉進茅坑的利比亞火雞——這是一個典型的問題少女!

呂唯民關切道:“見過嗎?”

我把照片扣起來捂着心臟說:“本人見沒見過不知道,反正戴着這副行頭的肯定是沒見過。”

呂唯民也覺得很羞慚,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以前我覺得他挺冷血的,對方是一個小姑娘,就算是來騙你錢的你也不能跟人動手啊,不過現在我仍然沒有原諒他的意思,我覺得他應該上腳!

我說:“這是死規矩,要回去找的人必須是我以前沒見過的。”

呂唯民眼睛一亮道:“她一直在外地,你從前應該沒見過她。”

我慶幸道:“是嗎?這對我和她來說都挺幸運的——第二個問題,知道她死的人多嗎?”

“不多。”

“大概有幾個?”

“五六個吧。”

我說:“這就好辦了,我們要回去把她救活,所以親眼看見她死的人的記憶都得抹去,這是很費力的事。”

呂唯民保證道:“我確定只有五六個。”

我哼哼着說:“你閨女沒事,她只要把臉洗乾淨沒人能認出她來。”

呂唯民又不說話了。

“最後一個問題,她死了多長時間了?”

“三天以前。”

“具體呢?”

“警察告訴我,她出事大約是中午1點半左右。”

我看看錶:“嗯,離72小時還有45分鐘,還算充裕。”我忽然有點難以啓齒地說,“現在,讓我們來談談錢的問題吧。”

呂唯民納悶道:“錢?”

我不好意思地說:“你看,你叫人擦玻璃還得給錢呢是吧,我雖然是居委會主任應該有覺悟,可也不能完全義務給你幹活——再說你又不是我們這片兒的……”

呂唯民馬上反應了過來,豁然道:“錢不是問題,你隨便開價。”

我小心翼翼地問:“話說……你到底有多少錢?”

呂唯民遲疑了一下,說:“大約不到10億吧,我算不上什麼太有錢的人。”

我擦汗道:“您客氣,我以後要有您十分之一那麼多就滿足了。”我以前覺得要有1000萬就能四處張揚去了。

老呂謙遜地笑了笑:“你開價吧。”

我是一個很執着的人,既然我覺得有1000萬就夠了所以我就伸出一個指頭說:“我要……”

話音未落,劉老六冷丁從門外衝進來,嚷嚷道:“你也太黑了,開口就1億呀?”

我愕然:“我是說……”

劉老六搶着跟呂唯民說:“老呂你別往心裡去啊,他這人就這樣,不過這也是他的死規定,幫人幹活一概要十分之一的家當做回報。”老傢伙一邊說,一邊使勁衝我擠咕眼。我突兀地伸着那一根指頭,試探地看了呂唯民一眼。劉老六太黑了,張口就一億呀!

呂唯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我說過了,其實我的總資產不到10億。”

劉老六一把把我的指頭按回去,大大咧咧地說:“你也讓一步,別一億了,就9000萬吧——”然後他拍着呂唯民的肩膀安慰道,“9000萬其實不多,畢竟這裡頭帶着人命呢。”

呂唯民微微一笑:“不,就是一億吧。錢不是問題。”

我承認,我之所以對呂唯民的事情這麼上心確實是想從他那裡得到一定的報酬,而且數目也想好了,就是1000萬,我都預備好後手了,他要劈一半價我最多還他個800萬……

什麼?我爲什麼這麼愛錢?

我爲什麼不能愛錢?我除了能讓時間停下來去胡思亂想以外就是一普通人,去買汽水人家絕不會因爲這個把可樂當礦泉水賣給你,當然,你要拿了就跑一分錢也不用給,誰也攆不上我,跑的快的人有的是,大家要都這麼幹,世界還不亂套了?你是什麼素質耶?

輕易賺了一億塊是我沒想到的,說到頭我終究不是尋常意義的普通人,對於生命,我沒有足夠的認識。如果我在乎生命的長度,我絕對可以死皮賴臉地把10年活成兩個世紀那麼長。也可能是我沒意識到親人的意義,因爲我是一個孤兒。

爲了掩飾我的侷促,我說:“我們一會就走,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

沒等我說,呂唯民馬上應聲道:“這件事我絕不會跟任何人說起,包括她!”

我點點頭,看看錶說:“時間還早,我們再坐一會。”

這時,門一開,兩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當前一人進門的時候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其實他的個頭雖然很高,但絕沒有超過門檻的程度,不過這個傢伙看上去的確聲勢驚人,大鼻子大眼粗眉毛,身材魁梧得不像話,帶着一股敢於碰撞一切的氣息,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經得住他一拳一腳。

這個傢伙叫陳可破,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發小,我們從嬰兒時期就一起在孤兒院長大。

陳可破走進來,不停地擺手聳肩表示無奈:“當時那種情況你說我該怎麼辦?你又想不出辦法。”

他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不悅道:“所以我讓你等一等!可是你還是沒聽。”

阿破一進屋,就露出了他身後說話那個女子來,高高的身量,豐胸細腰,挺拔的鼻樑上架了一副深黑色框的平光鏡,更襯得她肌膚勝雪,顯得時尚知性:豐胸、細腰、眼鏡、時尚,綜合評價,OL眼鏡娘,御姐。排除日本話裡猥瑣的含義用咱中國話來說就是——性感,成熟!呃,好象還是中國話簡練來的……

她也是跟我和阿破一起長大的,叫龍佳慧,因爲我們幾個人裡她年紀最小,我們一般都叫她小慧。

這兩個人剛從街上回來,看樣子是鬧了彆扭,阿破很不服氣,小慧抱着肩膀冷冷地走在他後面,看錶情還有點慍惱。

他們見劉老六在我這裡,阿破打招呼道:“老劉——”

劉老六強調道:“叫劉老!”阿破根本沒聽見。

小慧微微一笑說:“您來了。”

“還是小慧有禮貌,聰明孩子就是不一樣。”

阿破見屋裡還有個外人,問我:“找你的?”

我也沒有隱瞞:“等會我帶他回趟三天前。”

阿破換副表情重新打量了呂唯民一下,小心地問我:“神經病吧?找不見家了還是把鑰匙丟了?”

呂唯民鬱悶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裡全是探詢。

我笑道:“行了,都不用遮遮掩掩,都是自己人。”我問阿破,“你和小慧怎麼了?”

阿破坐在凳子巴叉開手腳嘆氣道:“別提了,進一家珠寶店隨便逛逛,居然碰打劫的了。”

我不禁樂了起來:“真的?”

“可不是麼,你說怎麼那麼倒黴,咱這地方平均幾年那麼一出吧,讓我給碰上了。”

我失笑道:“那幫打劫的碰上你才叫倒黴呢——幾個人啊?”

阿破扭臉問小慧:“四個?”

小慧點頭。

“後來呢?”我感興趣地問。

“本來我也沒想管閒事,可那幫孫子不地道,拿女店長的小女兒當人質,逼她交保險櫃鑰匙,我看不過去了,就動了手了。”

“結果怎麼樣?”我笑眯眯地問阿破。

“我把胳膊弄掉了,那四個孫子也全讓我打成重殘,我們走那會他們躺着等警察救呢。”阿破的口氣像在說他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那麼隨便。

小慧皺眉道:“我就煩你這個,幹什麼不動腦子,去哪都弄得腥風血雨的,最後還得我幫你滿地找胳膊!”

阿破道:“我說不要了是你硬要找的,你以爲我稀罕一條胳膊嗎?”

小慧怒道:“你把它留在店裡讓那個店長怎麼跟警察交代?再說你少條胳膊怎麼出門見人?讓警察順着線索找到我們然後驚奇地發現你是超人嗎?”

我樂。

阿破訥訥道:“你總是有理。”他有些怕小慧,所以不再大聲爭辯了。

我拍拍桌子道:“阿破,以後要多聽小慧的。”

小慧瞟了阿破一眼道:“以後鬼才跟他一起上街。”

我笑道:“那不行,除了你,他沒個怕上的啊,阿破接胳膊的時候沒讓別人看見吧?”

“沒有,可那小女兒已經嚇傻了,我只好又用催眠術幫她忘掉今天的事情。”

我詫異道:“催眠術?你什麼時候學的?”

小慧從包裡掏出一本《催眠術簡析》扔在桌子上:“利用他們打架的時候學的。”

我問:“當時還有些什麼人?”

小慧道:“還有一個店員,開始就被打暈了,我們走的時候小姑娘睡着了,再就剩一個女店長了,我跟她說我帶阿破去醫院了。”

我瞪阿破:“你看看小慧,做事滴水不漏,再看看你,簡直就一二百五。”

阿破嘿然:“那你讓我怎麼辦,袖手旁觀嗎?”

小慧道:“我沒讓你不管,是想讓你找機會再下手,好幾次你明明可以制住那個頭兒了,我給你使眼色你爲什麼不理?”

阿破茫然:“你給我使眼色了嗎?”

小慧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明白,阿破一定是故意忽略了小慧的眼神,他是一個無比愛熱鬧的人,能有機會和四個人同時對打就絕不會落下一個。

呂唯民聽得呆呆的,半天才小心問:“你們……是在說笑話嗎?”

阿破滿臉嚴肅地走到他面前說:“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了,那就給你表演一次。”說着他猛的用右手撅左胳膊的前小臂,“嘎巴”一聲,左手手背就貼在了肘關節上,阿破把斷成好幾截的胳膊在呂唯民眼前一晃,老呂嚇得大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阿破哈哈大笑,隨即把斷臂接好,活蹦亂跳地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哭笑不得道:“別鬧了,我們也該走了。”其實我明白阿破這是在給老呂施壓和威懾,這種事情太懸,一旦暴露我們就會永無寧日。

這時孟大媽探進頭來說:“小何,下午電視臺的人來發機頂盒,需要咱們居委會協助一下,你看你需要叫誰幫忙?”

我忙說:“您甭操心了,有我們小哥兒幾個在就行。”

“那你別遲了啊,他們兩點就來。”說完走了。

我最後看了一眼手錶,跟呂唯民說:“走吧,把你送過去正好回來發機頂盒。”

“怎麼走……”呂唯民戰戰兢兢地問。

我過去抓住他的胳膊道:“拽緊我就行了。”

小慧擔心道:“是去3天前麼?不會出危險吧?”

我欣慰道:“就小慧知道疼人——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小慧飛快地說:“我是想讓你幫我帶一張3天前的晚報,我記得副版上有篇介紹催眠術的文章,可惜報紙讓我弄丟了。”

我無語……

我拽了一下呂唯民說:“準備好了嗎?一會要感到噁心就閉上眼,不會很久的,你跟你女兒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地方?”

呂唯民使勁抓着我的胳膊,手心裡全是汗,無比緊張地說:“林蔭道上的星巴克咖啡。”

“走!”我使勁拽了他一把,大喊了一聲,使出所有的“力量”讓時間停止,然後倒退,我們周圍的人和物瞬間產生了重影兒,阿破、小慧、劉老六先後消失,屋裡的地面和牆壁上的光線,桌椅板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快速變化,重複還原了它們在三天內的更迭狀態。

人們覺得時光倒退神秘,是因爲他們無法操控它,把時間倒回去其實並不難,跟倒着身子走路一樣,唯一不適應就是走快了會暈,我第一次就吐了。

帶人回到過去有三大注意事項:第一,這個人必須是我以前沒見過的;第二,這個人三天前的動向不能有太多人知道;第三,時效的最大長度是3天也就是72小時。這不是我規定的,而是三項禁忌,只要有一條不符合就算我想帶他回去也做不到,這大概是冥冥之中一種制衡吧。尤其要注意的是第二項,這是一項可以靈活掌握的因素,也是最危險的一個因素,因爲回去再回來重活一次,相當於修改了他人的人生檔案,那麼三天前知道該檔案的人越多,我的工作量也就越大——爲那些人做記憶修改會自動消耗我的力量,人多到一定數量我會承受不了。去年有位陳姓明星暴出一個豔照門的醜聞,其實他後來鬼使神差地找到過我想讓我幫他回去,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當時看過他照片的人已經上千萬了。

好在一直沒出什麼問題,因爲我本身很少動用這種力量,其實還有第四個制約因素:憑我現在的力量一個月裡最多能回去一次。

呂唯民的那個火雞閨女在沒認他做父親以前,連半毛錢也不值,根本沒人會關注她的死活,另外兩個條件也符合,所以我答應幫他。

呂唯民開始還按我說的緊閉雙眼,不過過了一會他發現自己還算能適應,就睜開眼睛驚奇地看着這一切,我衝他笑了笑:“適應力不錯。”

“呵呵,可能經常坐飛機的原故吧。”

“……剛纔你所看到聽到的那些事情,也請爲我們保密。”

“我知道,我明白……你們都不是普通人。”

“我們都不是人。”

……

時間還在倒退,居委會的辦公室時而陽光普照時而烏漆麻黑。

我忽然發現呂唯民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忙問:“你不舒服?”

呂唯民緊抿着嘴脣,良久才說:“想到又要見她,我緊張!”

我撇了一下嘴角,心裡好笑。

終於停下來了,地點還是居委會,四周靜悄悄的,向外看去,街上也沒什麼人——因爲這是3天前,從前我見過的人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孟大媽他們現在大概正在3天后準備裝機頂盒呢。

我們出了王府大街,人才驟然多了起來,我叮囑呂唯民:“儘量不要和任何人說話。”

對他們來說我和呂唯民是來自未來的人,我們的一句話就可能打亂他們以後3天裡的生活,而想讓他們再回到以前的軌道上照樣會消耗我的力量。

我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吩咐司機:“林蔭道,星巴克咖啡。”

司機發動車,開始喋喋不休,對他的一些發問,我笑而不答,老呂好幾次出於禮貌要搭茬都被我瞪回去了。

呂唯民看了看錶,焦急道:“馬上就一點半了。”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趕時間啊?”

想要說話的呂唯民終於在我的注視下閉了嘴。

司機師傅邊開車邊說:“其實我也想快啊,快了還省油呢,誒,聽說油價這幾天就要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笑道:“是真的,明天就漲。”

……

我們到了星巴克門前,我讓呂唯民先下車,我付錢給司機,隨即也下來,呂唯民小聲問我:“他現在去哪?”

“無所謂了,反正一會我們回到3天后的時候他也將回到原來的軌跡,並且會忘了我們。”

呂唯民抱歉道:“而這一切都得你買單?”

我微微一笑說:“沒關係,我本來就是賣後悔藥的,療效歸你們,副作用我來頂——那是你女兒嗎?”我看見車水馬龍的街口站牌下站着一隻髒了吧唧的火雞,正在東張西望,這應該是呂唯民和他女兒分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火雞煩躁不堪,看樣子想快點穿過馬路,如果我們不管她,她將再次重蹈覆轍被一輛車撞死。

呂唯民隨着我的手眼神遠眺,呆呆無語,我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說:“去吧,不管怎麼樣把她看好了,她要再死了我可就無能爲力了。”

呂唯民奮力跑上前去,在路人驚詫的目光中狠狠地把火雞抱在懷裡,火雞有點發懵,開始下意識地掙扎。

我走到一個報攤前問:“有3天前……呃,有今天的晚報嗎?”

賣報的大媽遞過來一份,我打開副版,見有一欄裡寫着:《催眠術,科學還是迷信?》……

要命的一點半已經過去了。

街口,呂唯民和他的火雞女兒已經抱了有一會了,呂唯民把火雞的腦袋放在肩膀上,又捧起端詳一會,周而復始,他激動的,泣不成聲地快速說着什麼,火雞忽然尖聲大叫:“他孃的,你終於肯認我啦?”

我嘆了口氣,慢步走上前去:“恭喜,終於父女相認了。”

老呂抱着火雞,看我的眼神滄海桑田,無法形容。過了老半天才澀聲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真的謝謝你。”

我微笑道:“我的任務完成了。”

老呂點頭道:“錢我會讓專人給你送去。”

……領悟力真強,知道我是在找他簽單了。我在他後背猛拍了一把,天地彷彿閃了一下。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老呂抱着火雞不撒手問。

“回哪?”

“3天以後啊!”

我輕笑了一聲:“現在已經是3天以後了。”

呂唯民猛的擡起頭,才發現站牌上的人已經完全變了樣,我們身後報攤兒也由剛纔的大媽換成了一個大爺,轉瞬之間,我們已經和世界同步了。

剛纔那一拍,我已經把我們拍回了3天后的現在。

呂唯民感覺到了塌實,憐惜地捧起火雞的頭說:“爸爸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火雞眯縫着眼不知道在看什麼,忽而她指着馬路上一輛奔馳而過的跑車大聲叫道:“爸,我想要那個。”

呂唯民:“那個不夠檔次,爸爸要給你買最高級的法拉力。”

我被雷了一下,衝他們父女倆揮了一下手:“走了啊,你們團聚吧。”然後我在老呂耳邊輕聲說,“你那位寶貝女兒肯定以爲自己還活在3天前,至於怎麼解釋,你自己想吧,好了,我該回去發機頂盒去了。”這個問題我想老呂應該不難解決,一個痞子女是絕不會在乎時間的,她可能連今天星期幾都不知道。

呂唯民微微地衝我點了點頭,欣慰且幸福。

我剛走沒兩步就聽火雞的聲音嚷嚷:“爸,那丫誰啊?是你小弟嗎?”

老呂趕緊地:“別胡說!”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老呂攤上這麼個問題加拜金女,以後可有的受了,他不是希望有個每天得去公安局往出撈的孩子嗎——咱們祝他成功吧。

離開他們,我感覺到無比的疲倦和虛弱,按老呂的話說,買單的時候到了——從3天前到現在的72小時裡,所有接觸過火雞的人的記憶將被抹去。包括:送她去醫院的警察,醫生,個別圍觀羣衆(有些過眼就忘的人不算),民政局人員,當然還有那個撞了她的司機。

這些人的帳都算在了我頭上,我感覺自己的力量被迅速抽乾,好在人數真的並不太多,很快就得到了緩解,但我仍虛弱得連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這就是爲什麼我在對待第二禁忌非常謹慎的原因。人數再多一些我可能早就掛了。

這是活該,是懲罰,與其說我抹平了他們的記憶,不如說我是一個偷時間的人,我偷走了他們生命中一小段的時間,一小段的回憶。

後來我終於攔到了一輛出租車,我無力地跟司機說了一句“王府大街”後就閉目不語。

司機發動車,開始喋喋不休。他說:“倒黴嘿,油價前天漲了,早知道就該先儲兩桶來着。”

我睜眼一看樂了:這不是剛纔送我和呂唯民那哥們嗎?

不過他已經不認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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