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法斯找了很久在天上飛了一圈又一圈,卻始終沒有看到那棟所謂雲上建築物的影子。
他在地面上看到了一處聚落,準備去問問這些聚落之中的人,就算這些鳥人聚落沒有文字傳承,但是長年居住在這裡或許就掌握着部份信息甚至親眼見到過所謂的雲上建築。
哪怕他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但是有的時候力量並不是萬能的。
不過,讓赫爾法斯如此在意這雲上的建築物的原因還有一個,一想到奇怪的雲、天上之物、會移動就自然會讓赫爾法斯聯想到一樣東西。
赫爾法斯站在天空眺望那遼闊的雲之陸,再度想起了他曾經在通天塔留影機器裡面看到的畫面,那在天空雲海之上奔行的列車,那成千上萬在管道里前進的飛艇、魔毯、飛行道具。
“天空之梯。”
他當然不會認爲那飄在雲上的是浮空城這類的東西,如果之前的他還可能會以爲這裡出現的大地之門上那種飄在天上的城,但是經歷了通天塔一行之後他發現很明顯那些神國和浮空城的高度明顯不是雲海,那簡直已經可以說是羣星的世界裡去了,天空的高度遠遠超過凡人們的想象。
而尋找天空之梯當然也不只是爲了看一看那奇異之物。
龍人的世界擁有纏繞世界之山,鳥人的世界同樣也沒有例外。
赫爾法斯早在多年前就找到過鳥人世界的邊界,那裡同樣被纏繞世界之山所阻擋着,而隔着那堵纏繞世界之山,赫爾法斯大約感覺到另一頭就是龍人的世界。
而這堵山峰就是當初他穿越羣山之地,在龍人世界的最北邊看到的那座山。
他之前還想要翻越這座山而過,但是最後卻發現憑他的力量根本飛不過去,但是看到天空之梯之後他突然有了另一種想法。
“如果能夠找到天空之梯是不是就能夠打開這種阻擋,找到鳥人和龍人世界真正連接的通道。”
赫爾法斯朝着大地落去聚落的建築物都是用石頭壘砌出來的一個個屋子,屋子的頂部蒙着或者支起巨型土蜥的皮,這是雲之國度常見的一種動物,也是這裡鳥人聚落主要的獵物。
“就是那個人。”
聚落裡皮膚黝黑的小孩指着坐在荒野裡的某個人對着赫爾法斯說道,孩子穿着獸皮,說的話也並不是雨之國度的話語,不過交流這種問題對於赫爾法斯來說從來就不是問題。
赫爾法斯走過去,看到一個人拖拽着一條小木舟在前行,木舟明顯拖慢了他的速度,但是他卻依舊不肯放棄。
“木舟?”
說實在的,他是在想不到舟這種東西在這樣的一片荒蕪之中到底有什麼用?
在這片荒野之中偶爾會出現小片的綠洲,但是大多數聚落賴以生存的水源根本用不上舟這種東西,不過他這些想法也只是在腦海之中浮現了一會,行動上依舊朝着那人走去。
男性鳥人發現了有人靠近,他立刻停下看着來人。
他注意到這個和他同樣奇怪的傢伙,穿着一件薄薄的暗紅色貫首衫,上面有着金色的紋路,下身是黑色的褲子,整體打扮很貼身。
很年輕,一頭黑色短髮下還有着一雙黑色的眼睛,對於他來說充滿了強烈的異域感。
不過主要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對方用一種奇怪的東西將腳給包裹了起來,這不會感覺到不舒服嗎?
對方:“我聽說你有一些奇異的經歷,能不能說給我聽一聽?”
他看了一眼對方便說道:“我沒有空。”
對方:“如果你說一說你曾經的經歷和正在做些什麼,例如你要這木舟做什麼,或許我可以幫助你將木舟送到你想要的地方去。”
他立刻變得猶豫了起來,如果有個人能幫他一起拖木舟也是好的,而且剛好他也累了,也的確想要停下來找個人傾訴。
他:“如果你不覺得荒誕的話,我可以講給你聽聽。”
對方:“這個世界本就是離奇的,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
兩個人在一塊石頭下面坐了下來,他拿出了油麪包果掰開啃了兩口。
“我是從雨之國度過來的,最初只是到這裡來收購土蜥的皮帶回去賣,我的家族世代都來往於這條路線做着收購和販賣的生意。”
一開口,他就講述了自己的來歷。
他:“但是在六年前,我來到這裡的路上碰上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黑髮之人:“什麼神奇的事情?”
他:“我夜晚在休息的時候,原本是在一片荒野之中,周圍也都是無比貧瘠的土地,沒有水源也沒有樹木。”
“但是突然之間天上不斷地涌出了雲,一層又一層,將天空都給塞滿了。”
“我那個時候剛好睡不着,看到這令人震驚的一幕更是不知所措。”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變得激動了起來。
“最後,那些雲從天上掉下來了。”
“然後整個世界都變了。”
黑髮之人:“世界變了?”
他:“沒錯,我剛剛不是說過了麼我原本還是在一片荒野之中,但是眨眼之間我周圍的一切消失了。”
“我彷彿離開了這個世界,進入到了一片屬於美麗到不可思議的秘境裡。”
“周圍的荒蕪之地變成了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湖泊,身後是無邊無際的水上叢林化爲秘境的高牆,而無窮無盡的雲從天空落下化爲高山。”
“雲山上接天穹,下壓蔚藍色的湖水。”
“真是不可思議的場景,我相信只要看過一眼那畫面的人就絕對不會忘記。”
黑髮之人:“會不會是幻象,就像是旅途之中的人經常會在遠方看到海市蜃樓?”
他:“不可能,那絕非是幻象,而是真實的。”
然後他無比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因爲當我掉入那神奇秘境之中的時候,我和我的帳篷貨物也都被捲入大水之中,我不斷地在水中掙扎,險些溺死在其中。”
“如果是你所說的海市蜃樓,能夠辦到這樣的事情嗎?”
不過到這個時候赫爾法斯也並沒有完全相信對方的話,並不是他認爲對方說謊話,分辨一個凡人的謊言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於簡單。
但是就算對方說的是真的,也只是他眼中的真的,並不代表着真相。
他知道一些高明到極點的幻術是不僅僅能夠矇蔽人的眼睛,還能夠矇蔽人的五感,它能夠讓人的味覺品嚐到美味的食物,能讓人耳朵聽到聲音,還能讓人皮膚的觸感能夠回饋真實地觸碰到幻境之物的感受。
如果虛假的東西達到了這種程度,對於凡人來說他還能夠分辨出真假嗎?
但赫爾法斯並沒打斷,依舊聽着對方接着說下去。
“而就在我不斷掙扎着就要竭力的時候,我看到一艘船從那叢林糾纏而成的秘境高牆之中駛出。”
“我的目光立刻被那船給吸引了,全力地朝着對方看去,我這才發現在那成羣的沼澤林木化爲牆壁之中有一些巨木傾斜交叉生長着,它們的枝幹互相纏繞着化爲一扇大門和隱秘通道。”
“而那艘船就這樣慢慢悠悠地從那通道和秘境之門裡穿過,進入了這片神秘的領域。”
“我估計你無法想象那是一艘多麼大,多麼華麗的船,它就像是一座移動在水上的宮殿。”
“那個時候我就快要淹死了,我無助地朝着那船吶喊,想要請船上的人救一救我。”
“而就在這個時候。”
他原本激昂的表情,興奮的眼神,在這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變得安靜了下來。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失神,就好像看到了什麼超越於世間極致之美的東西,美到讓他忘記了激動,美到他不知道該如何描述。
他的話語變得有些磕絆了起來,手腳都跟着一起無狀地比劃着,似乎想要極力向傾聽者描述自己所看到的,但是越說他反而覺得自己描述得顯得蒼白,至少沒有描述出他的切身感受。
“那華麗的船上宮殿最上層打開了一扇窗,你知道嗎,那對於我來說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那感覺就好像烏雲密佈的天空開出了一個洞,然後有着光傾斜下來,剛好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在死亡之中看到了神國,連死亡都變得不再可怕。”
“宮殿的窗戶前,有個人正在憐憫地看着落水且無助我,那人美麗到就好像在放光,她的氣質高雅到像是天上的雲彩,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像是霞光編織而成的。”“我看到她朝着我露出微笑,朝着我招手。”
“然後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雲層重新回到了天上,我也得救了。”
然而他臉上露出的表情絲毫沒有因爲自己得救而欣喜,反而是因爲和那美麗的身影短暫地擦肩而過的無比失落。
“多麼美麗的人啊!”
“我想,我一定是進入了神的國度,看到了神靈的侍女。”
“一定是她救了我,讓我不至於溺死在水中,並且將我重新回到人間。”
他不再說話,彷彿他的身體雖然從那美麗神奇的秘境之中離開了,靈魂卻留在了那裡。
而黑髮之人聽完了他講述的故事,似乎也明白了他帶着這木舟的意思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這裡徘徊便是想要重新進入那片秘境,而你準備這木舟也是爲了能夠在水中追上那艘船,你想要得到她。”
但是他似乎對得到對方這句話變得惶恐無比,開始反駁說道。
“不,我怎麼敢那麼想,我只是想要再看一看她。”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對那個救了我的人說一聲謝謝。”
“後來。”
“我偶爾有聽說有云從天上落下來的傳聞便立刻朝着那個方向趕去,可惜從那以後卻再也沒有進入那座秘境,也再也看到那個身影。”
故事講完了。
帶着木舟在沒有水的荒野前行的理由也知道了。
兩個人靜靜地坐着,場面變得有些沉默起來。
赫爾法斯並不能完全體會對方的感受,爲了和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說一聲謝謝而在這片土地上尋找了六年,就好像着了魔一般,但是他也沒有什麼理由去指責或者嘲笑。
因爲他在這個時代見過很多對一件事情無比執着的人,例如穿越千山萬水冒着死去的危險離開家鄉只爲了到遠處看看麪包與樹王國結果死在路上的人,例如爲了吃到某種食物傾家蕩產不惜生死,有爲了一幅畫作而倒行逆施丟掉自己國家的國王,爲了學習某種技藝而徹底瘋魔在癲狂之中死去的工匠。
這個年代的人信息並不發達,他們擁有的東西很少,他們見過的人不多。
他們許多人一生都未曾離開過家鄉,吃過什麼像樣的食物,哪怕是所謂的國王。
他們的人生沒有太多的選擇,也很難見到太過美好的存在。
所以一旦看到那些美好的東西,聽到太過於讓他們嚮往的故事,便很容易爲之傾盡所有,面前這個人也一樣。
只不過他看到的。
是太美的人。
他們的行爲在有些人看來可能十分荒誕可笑,但這就是他們傾注了全部情感的東西,只是他們追尋的東西在世人眼中看起來是不值得罷了。
而且赫爾法斯也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他一直在努力和堅守的一切,在艾妮莎的口中不就是無所謂和沒有必要的東西嗎?
赫爾法斯嘆了口氣,對着拖着木舟的男人說道。
“人生之中總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也總有些遺憾是無法彌補的。”
“不論怎麼樣,六年時間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太長了,秘境之中或許一切未變,而屬於你的世界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你也是時候該回到屬於你的世界,從那個美麗的秘境之中抽離出來了。”
拖着木舟的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來這裡是做什麼呢,你應該也不是屬於這裡的人吧!”
赫爾法斯:“我聽說這裡有一座飄在雲上的建築,所以我想要過來看看。”
他說:“你不是也在追逐着虛無縹緲之物嗎?”
赫爾法斯:“我不一樣。”
他有些不滿:“哪裡不一樣?”
赫爾法斯:“我有着很多虛無的時間,正適合去追逐這些虛無縹緲之物,而身邊的一切也早已物是人非,很難再失去些什麼了。”
“而你還有着家人和親朋好友,也有着最美好的年華。”
他呆呆地看着這個黑頭髮的男人,他看上去比自己年齡還要小很多,卻不知道說起話來的時候卻顯得完全超越了這具軀殼該有的年齡,就好像那年輕的皮囊之下住着另外一個人一樣。
黑髮之人站起身來,對着他說道。
“你這樣漫無目的地找是找不到的,就算你口中的那個秘境的入口又出現在了某個地方,你趕過去的時候對方也早就消失了。”
“想要進入那座秘境你必須找到那個入口出現的規律,然後在下一次入口出現的時候提前抵達那個位置,但是以你的速度、能力和資源,又很難去做到這樣的事情。”
“不過這對於我來說不算是什麼難題。”
“感謝你給我的信息,我會去找一下你所說的這個秘境,或許它和我所尋找的東西也有着某種關聯。”
黑髮之人轉過身,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如果我找到了的話。”
“會帶你和你的木舟一起過去,完成我之前對你的承諾。”
說完之後就這樣走了。
等到那身影消失之後,他才驟然想起對方根本沒有幫他一起拖木舟。
但是他舉起雙手靜靜地靠在石頭上,似乎並沒有太過於失望,或許他內心深處本來就對於這一次奔波的目標地點就沒有太大指望。
反而,將自己的故事講述出來之後他感覺好受了很多。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人呢?”
“好奇怪!”
——
赫爾法斯按照對方的經歷還有通過讀心術看到的對方的記憶,同時也在周圍的聚落和傳聞之中開始蒐集那所謂的秘境出現的地點,尋找着對方是不是存在着某種規律。
他拿出了一幅雲之國度的地圖。
然後開始在地圖上標註出地點和時間,其中有的可以追溯到上百年前。
“幾乎可以判定是每一年出現一次,一般是在雨之國度稱之爲歇雨季的時間段,其中沒有出現的可能是沒有被人爲觀測到。”
“出現的地點的確有規律,雖然看起來範圍很大,但是始終都在一個區域之內,這樣找起來就容易多了。”
赫爾法斯在土地上畫了一個圈,基本可以發現這些異常現象都是在這個範圍內,只是每一次出現的地點都不一樣。
“不過似乎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這是爲什麼?”
“有的人看見的是湖,有的人看見的是島,有的人看見的是沼澤森林,有人說看到了奇奇怪怪的身影,還有人說看到了某種建築物?”
“難道真的存在一個所謂的巨大的秘境,每次出現的入口不一樣,所以進去看到的畫面也就不一樣?”
不過這樣想也沒有結果,只有真正去看過才知道是什麼樣的。
通過分析。
赫爾法斯的確找到了其中的規律,也大概計算出了對方下一次可能出現的地點。
“歇雨季應該只有一個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