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裡,造物主唯一的信仰之國依舊屹立在大地之上。
魂靈站在神殿外,可以看到他的國度開始變得朦朧虛幻。
原本密密麻麻徘徊在國度之中的誓約之靈,影子更是淡到日光下不可見。
幾千萬年過去了。
但是,神依舊未曾歸來。
而魂靈的力量卻在不斷衰退枯竭,已經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哪怕誓約之國的底蘊幾千萬年間不斷積累,早已經變得強大無比。
但是,超凡力量從神離開的那一刻開始進入低谷。
昔日如同永動機一般的智慧權能和神血之力,一點點變得難以補充,消耗便難以再恢復。
依靠超凡力量搭建出來的神殿即將崩塌,依附於超凡力量而存在的誓約之靈也變得虛幻不定。
那些靈體即將丟失形體,變成固態超凡材料狀態。
“轟隆!”
遠處,一座神殿在魂靈的面前坍塌化爲了廢墟。
魂靈手一指。
一羣誓約之靈便奔赴那裡,開始重新修繕神殿,將其重新立起。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又一座神殿坍塌,變成了斷壁殘垣。
魂靈不用說話,大量的誓約之靈再度奔赴那裡,又開始了修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就不再有新的神殿添加了,哪怕是維持住目前神殿的數量,都變得格外艱難。
漸漸地,連修繕也變得難以爲繼。
誓約之國邊緣的一座座神殿坍塌陷落,不斷地朝着深處蔓延,廢墟和荒敗的跡象越來越明顯。
魂靈開始變得非常焦躁。
他不斷地徘徊在中央神殿的上下,有的時候也會漂浮環繞在龐大的領域國度內。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神殿坍塌,不能讓這一切消失。
“我需要神殿,這是神的殿堂。”
“我要在因賽的神殿等待着神的歸來。”
“這是神的信仰之國。”
“神的信仰不會消失,神的殿堂也永遠不會崩塌。”
但是這樣繼續下去,這裡的一切崩塌消失只是時間問題。
這一天。
站在中央神殿之巔的魂靈一步步走到了臺階的邊沿。
突然間,所有的誓約之靈都扭頭朝着他看去,迅速朝着他聚攏而來。
每一個誓約之靈都來到了他的腳下,跪倒在神殿的臺階上,頭貼着刻滿誓約文字的石磚。
而他伸出手,將之前施加在亞利王身上的步驟和動作施加在了這裡的每一個人的身上,他將自己體內的誓約化爲種子烙印在了對方的體內。
每烙印一個,就可以看到這些誓約之靈便徹底化爲誓約的傀儡,化爲了魂靈的一部分。
他融合了所有的誓約之靈的力量,就如同將他們徹底吞噬了一樣。
他成爲了誓約本身,而其他人成爲了誓約的延伸。
但是與此同時,也可以看到那些人的回憶不斷地涌入他的腦海,無數人的愛、怨恨、不甘和憤怒都隨之朝着他匯聚而來。
“我們在等什麼?”
“過去了多久了?”
“怎麼還不去死?”
“怎麼還沒有結束?”
“怎麼……怎麼……怎麼……”
“憑什麼,你憑什麼……”
無數人的意志衝擊着他的意識,要將他也拖入那瘋狂和混亂之中。
神殿之前,那魂靈突然開口。
“神說,你叫萊德利基。”
無盡的光輝從他的身上傳遞開來,如同發光的星辰或者太陽。
光的世界裡,他展現出了無盡的威嚴。
他接着說。
“神說。”
“我是創造你的神,而你纔是他們的王。”
初代的智慧神王已經不在,而他就是所有智慧種的王。
魂靈的一句話,壓住了所有人的意志,將那所有由心而生的雜念和惡意全部壓制住。
將所有的反噬鎮壓,壓在了誓約之國的底部。
壓在了那一塊塊銘刻着誓約的石頭下。
他沒有什麼神恩四分秘術,他也不是完整的魂靈,他只是一個依附於誓約而不甘死去的亡靈。
但是他也不需要什麼秘術,因爲他的一句話就能夠操控一切。
讓所有智慧之靈連反噬他都做不到,連詛咒他都發不出聲音。
不對,是連反抗和詛咒的想法都無法生出,他將所有人徹底變成了虔誠的傀儡,維持着神殿和信仰的機器。
爲了維持神的殿堂,爲了維持所有人對神的信仰。
他不惜一切。
“嗡嗡~”
一瞬間,原本的領域再度開始蛻變,神話的權柄之光肆意蔓延。
光芒席捲國度,將一切都淹沒。
又過去了一千萬年。
由於地殼擠壓所引發的造山運動,使陸地大面積地從海底升起來,水面面積減少。
植物開始爬上了陸地,曾經荒蕪的世界開始變得翠綠。
大海里的魚類開始演化,各種各樣的有頜魚類開始出現。
曾經佔據世界的三葉蟲開始衰退。
冥冥之中似乎在預示着,那舊日的主角和未來的主角在此刻開始更替。
而世界的盡頭,誓約之國已經脫離於現實而存在化爲了一個自我循環的國度,神話之力連接在魂靈的身上,萊德利基刻下的誓約化爲了他的權柄和執着。
魂靈從沉睡之中醒來,他已經將自己化爲了超凡力量的源頭,讓這個國度一直存在下去。
在他的目光下,一個個誓約之靈重新開始復甦,修繕起了那坍塌的宮殿。
萬物復甦的世界裡,全新的生命時代裡。
他站在全新的國度裡高聲歡呼。
“看,我們將永世侍奉神。”
他扭過頭,看向了神殿之內空蕩蕩的神臺。
“可是,神明不在。”
“三葉人……也不在了。”
——
距離三葉人滅絕已經過去了一億多年。
氣候也變得乾燥溫暖,陸地的面積越來越廣闊。
始祖魚的後代變得越來越多。
物種不斷地變化,神命名爲始祖魚的生命體早已經滅絕,但是它的後代卻開始了瘋狂的演化。
始祖魚的後代爲了適應這種環境,它們開始分化出氣管進行呼吸,並利用附肢和分節的身體在乾涸的泥地上跳躍或者爬行。
漸漸地,它們的鰓退化了,未來將徹底成了陸生動物。
隨着陸地植物的出現,其他生命也開始登上了大陸。
晴朗無雲的天空下。
魂靈站在自己的國度俯瞰着大地。
誓約之國已經擁有了無數的宮殿,它隱匿在真實和虛幻之界,化爲了一個由宮殿組成的龐大世界。
在他的目光裡,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暖,世界的遠方可以看到成片的森林和動物。
那些飛行的巨蟲,那些初生的兩棲類奔走穿行大地和沼澤之中。
可惜。
並沒有智慧種。
“這麼多新生命。”
“是不是,神要回來了?”
“神回來了的話,應該立刻就會看到我爲他修建的神殿了吧?”
他只是看了一會,便朝着回走去。
回頭望去,密密麻麻的宮殿整齊排列在一起,完全看不到盡頭。
陽光穿透雲層灑在這個國度中,顯得恢弘,美麗且壯觀。
這裡單論宏偉早已經遠遠超過聖山和天空神殿,也超過了神賜之地。
整個國度迴盪着誓約的聲音,見證着他們的虔誠。
也將這裡映襯得更加神聖。
魂靈茫然地徘徊在這座國度之中,這麼多宮殿,他卻怎麼也找不到最開始的那一座。
他走入一間宮室,然後坐了下來。
然後在一塊骨板上記錄着什麼,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做過的事情,他記得自己就是住在這樣的宮殿裡,他在這裡發號施令,然後改變着希因賽王國。
而這個時候,一個頂天立地的誓約之靈揹負着一塊巨石而來,搭建出了一座全新的神殿。
魂靈走了出去,進入了這座全新的宮殿之中。
一塊塊誓約之石堆砌成的神殿,每一塊石頭都不一樣,卻刻着同樣的誓約。
他觸摸着這些石頭,最終停在了一面牆壁前。
牆壁上,鑲嵌着一條古老魚類的化石。
他眼前浮現出了記憶裡的畫面,他問父親。
“王。”
“爲什麼叫始祖魚?”
父親:“神叫它始祖魚。”
還是個少年的他並不能理解,爲什麼要取這樣一個名字。
此刻,魂靈手指撫摸着那化石,觸碰着早已經滅絕的始祖之魚。
一瞬間,他似乎從舊日回憶裡脫離了出來。
“始祖魚,始祖魚?”
“真的是始祖。”
“神啊,真是偉大。”
而外面,剛剛那個揹負着神殿而來的誓約之靈這個時候起了變化,恐怖的神話波動從誓約之靈的體內孕育而出。
神殿大門外,光芒流淌向遠方。
所有的誓約之靈擡起頭,看着那發生蛻變的誓約之靈。
然後,跟着一起頌唱。
“神說……”
聲音整齊劃一,讚歌神聖高昂。
魂靈走出地大門外,所有的龐大誓約靈體都整齊劃一的朝着他叩首,口中的誓約依舊沒有停下。
但是仔細看那正在蛻變的誓約之靈,可以看到他那散發出的光芒在璀璨的銀白色之中,夾雜着一片灰暗。
而所有誓約之靈頌唱的誓約和讚美之聲,雖然依舊充斥着熱情和虔誠,但是那熱情和虔誠的音腔不知道爲何卻讓人覺得空洞。
探入那空洞深處,可以看到內裡隱藏着瘋狂和絕望。
誓約頌唱了億萬年後,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那聲音越是虔誠肅穆,那歌頌越是神聖宏大。
反而讓人覺得恐怖和驚悚,讓人覺得絕望。
虔誠在一點點地,化爲瘋狂。
“神說……神說……”
隨着每一遍萊德利基誓約的頌唱。
天空的一角,突然開始一點點變得黑暗。
從這一天開始。
瘋狂開始傳染,崩潰開始蔓延。
那可怕的污穢不敢反噬魂靈,但是他們的瘋狂開始不可控制地溢出,開始蔓延在這片誓約之國。
他們依舊虔誠,他們如同以前一樣瘋狂地信仰着神。
甚至變得越來越極致,也越來越純粹。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這種極致且瘋狂地信仰帶來的不是光明。
而是黑暗的降臨。
魂靈看着那跪在他面前的虔誠誓約之靈,看着國度天空暗下來的一角。
他似乎有些迷茫,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知不覺之間。
又過去了一千萬年。
蛻變的誓約之靈越來越多,那一個個頂天立地的誓約之靈行走在國度內外。
他們揹負來的不再是誓約之石,而是不斷地從遠方揹負來一整座的宮殿。
他們每走一步,都在頌唱着誓約。
低沉。
肅穆。
甚至是瘋癲。
隨着他們的腳步踏來,黑暗和侵蝕一切的力量狂風在他們的身邊蔓延。
他們將那一座神殿放置在早已經堆積滿了神殿的國度之中,原本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神殿之國開始變得扭曲,而隨着新神殿的落成,天空之上的黑暗再度蔓延。
這個時候,黑暗已經覆蓋了誓約之國大半個天空。
魂靈想過很多種辦法想要阻止那黑暗的蔓延,但是那黑暗正是來自支撐他們存在的誓約,正是來自他們極致且瘋狂的信仰。
他只能看着那信仰日漸抵達極致,日漸超越瘋狂。
而那黑暗也日趨一日地,覆蓋和吞噬這座信仰之國。
他站在中央神殿之前,對着那些不斷揹負殿堂而來的巨型誓約之靈說。
“是誰?”
“是誰的信仰不夠純粹,是誰污染了神的殿堂。”
“你們嗎?”
“還是誰?”
所有的誓約之靈全部停下,他們跪在中央神殿之外,密密麻麻的匍匐在國度的各個角落。
至高的權柄下。
他們無一例外,獻上了最純粹最極致的信仰。
但是魂靈不明白,那黑暗究竟因何而來。
——
誓約之國已經化爲了徹底的黑暗。
陰暗的角落裡,徘徊着滿是瘋狂且虔誠的誓約之靈。
他們行走在國度內外,尋找着那些不信仰神的人,要將所有人都變成神的信徒。
他們的誓約早已經不再神聖,而是變成了最可怕和瘋狂的詛咒。
中央神殿前。
魂靈站在漆黑的世界裡,屹立在無光的黑暗中看着這一切。
他已經很久沒有動了,就好像化爲了一座石像。
他還在等。
“我等了多久?”
“神怎麼還沒有回來?”
“神真的會回來嗎?”
這一天。
整個世界開始劇烈地搖晃,大地的裂縫蔓延到天盡頭,無窮無盡的岩漿噴射而出。
“那是什麼?”
恐怖的岩漿衝破天空,將整個世界點燃。
陸地板塊移動,大海開始沸騰,難以計數的生命死去。
岩漿流入海中,海水發生了變化,死亡進一步蔓延。
大量的物種開始滅絕,而海水之中的污染物蒸發到了天空,災難進一步蔓延。
“溫度又開始降低了。”魂靈靜靜的看着,他如同一座石像一樣旁觀着這一切。
“世界又被冰封了?”他看到溫度在一百多萬年裡迅速升高,然後又快速下降到了極點,大地海洋再次被冰封。
“生命又滅絕了嗎?”兩百萬年後,魂靈看到那繁盛的物種在天災的面前輕易便被摧毀,生命的跡象幾乎全部消失。
漫天大雪從遠方飄來,穿透黑暗且虛幻的國度落在大地上。
無窮無盡的生命消失在天災裡,也將魂靈的一絲期盼給斬斷。
或許,神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他目睹着自己建立的誓約之國,目睹着自己修建的神殿。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黑暗和污穢早已經吞噬了這裡的一切,只剩下瘋狂的祈禱和讚美聲在蔓延。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這裡變成這樣了?”
“父親,神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嗎?”
“神,我還不夠虔誠嗎?”
“我想要讓神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神殿,這樣的地方嗎?”
雪花紛飛,寒風凜冽之中萊德利基誓約的聲音再度傳來。
那聲音迴盪在國度裡,他已經聽了億萬年了。
但是再度聽到的時候,魂靈眼中逐漸暗淡的光芒一瞬間變得熾烈了起來,他對着寒風和死寂的世界再度喊道。
“不,我們是虔誠的,我們是祂的信徒。”
“神會回來的,我們一定會等到的。”
“父親,神一定會原諒我們的,是吧!”
“如果……我們足夠虔誠的話。”
黑暗裡,他爆發出了可怕的光芒。
就好像化爲了一輪太陽。
暴烈的“太陽”裡,他的聲音執着且威嚴,絲毫容不下質疑。
“虔誠……虔誠……虔誠……”
“將所有的信仰,都獻給神明。”
“永遠守候着神,等待着神。”
“不論,要等多久。”
密密麻麻的誓約之靈跪倒在那照破黑暗的太陽之下,跟着一起瘋狂地高呼。
黑暗的光從中央神殿上蔓延開來,吞噬萬里層雲,籠罩住整個世界的南方。
恍惚之間。
他看到了自己那被埋葬在神賜之地花園裡的母親,她站在明媚的金色光芒裡對着自己說。
“你本該是天上最柔和的月色,最溫暖的月光。”
“爲何。”
“卻成爲了世界上最暴烈殘酷的太陽。”
黑暗裡,魂靈目光低垂,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第一次念出了自己曾經的名字。
“因爲我的父親是萊德利基。”
“因爲,我是耶賽爾。”
沒有任何理由,因爲他是耶賽爾。
他是神月下的光輝,是神的月光。
光芒落盡,黑暗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尊石像。
——
壯觀的蕨類森林覆蓋大地,新一輪的物種演化開始爆發。
滅絕之後帶來的,是更加璀璨的世界。
這一天。
神異的光芒照射在了人間,同時也落在了南極。
消失了兩億多年的神之月重新出現在了南之極地的上空,穿透和永暗的天幕落在那衰敗的誓約之國上。
一個個揹負着神殿,陷入無盡誓約輪迴的太古之靈擡起頭,看向了那天上的月光。
智慧種再度出現在了大地之上,舊日的文明也重現於第二紀元。
而沒過多久,至少對於他們來說只不過過去了短暫的一瞬。
一羣人踏入了這片誓約之國外,他們呼喚來了巨大的“燈籠”,借來了神月的光輝打開了通往盡頭的道路。
“快,趕緊過去。”
“安麗大人真的成功了,巨神爲我們打開了進入誓約之國的通道。”
一羣太古的遺民冒着最冷冽可怕的寒風,凝望着那一尊尊駭人的太古之靈,奔向那月光盡頭的誓約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