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城的執政官府邸和政務大廳換了一個主人,萬蛇王庭新任最高執政官在萬衆矚目之中,宣佈了就職。
據說暗月將軍病了,病得很厲害,目前正在前往潘斯城修養。
已經無力再擔任最高執政官一職。
雖然各種懷疑和陰謀論四起,但是新任最高執政官本身就是二號人物,也有着極高的威望,因此權利的交接還是非常順利的進行。
時代交替流轉。
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暗月並沒有和對外所說的那樣生病了,此時此刻,他來到了生命起源之山腳下。
暗月將軍打扮很普通。
根本不像是一個聲名赫赫的將軍,一個曾經統治着整個萬蛇王庭的最高執政官。
他駕馭着帆馱獸和一個車斗進入了城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商販。
穿過城門的時候,暗月將軍打量着這座昔日的都城。
雖然相比昔日的繁華有些沒落,但是這裡依舊還是一副大都城的模樣。
只要這座生命起源之山還存在着,就代表着不論過去多少年,這裡依舊還是蛇人的信仰聖地。
紀元之初。
生命的主宰就是在這裡,創造出了蛇人一族。
仰頭看着那座偉岸的山,暗月說道。
“神創世界。”
“神造世人。”
這是蛇人都篤信的神話,最後在最後他又說補充了一句。
“神也早已離去。”
暗月在城中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潘斯城的城西區。
幾年前這裡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如今有了恢復的樣子。
不過那一場災難留下的痕跡,還是隨處可以看到的。
當年的那個隕坑就是最明顯的,這麼大的坑當然不好填,所以如今城裡面的人引入了水渠變成了一個人造湖泊,亦或者說是一個大的蓄水池,附近的居民都從這裡打水。
水池邊民宅林立,都是近幾年新建的。
暗月來到了池水邊,將車上的東西卸下來,其中最主要的,是一樣黃銅油燈。
他用力一甩,竟然將銅燈直接拋入了水池。
緊接着,他又花了兩天時間,在水池周圍佈置下了一個儀式術陣。
在一天傍晚。
暗月在水邊眺望着天空,看着一道流火從天盡頭而來,不斷的靠近着潘斯城。
對方終於找到了他。
而一切也終於將要迎來結局。
那流火抵達潘斯城的上空,突然墜落而下。
如同一顆流星從天而降,曾經發生在潘斯城的那一幕似乎又再度重現。
“咚咚咚咚!”
當那怪異流星出現的第一時間,城中立刻有人注意到了這一幕。
這一次。
潘斯城中的所有人的反映就要快很多了。
城內的鐘樓立刻響起了清脆的警告鐘聲,吸引了全城人的注意。
街道之上所有人高呼大喊,組織着人朝着外面撤退,躲入一些比較堅固的地方,或者是房子裡的地下室和地窖。
“躲起來,趕快躲起來。”
“躲到禱告堂裡面,躲到地窖裡。”
“趕緊的,不要拿東西了,趕快跑。”
尤其眼看着那流星要墜落在了城西區當年的隕坑上,附近的居民更是成羣結隊的朝着外面逃去。
街道之上人潮涌動,大呼小叫的慌亂逃竄,等到隕石降落的時候,他們更是第一時間趴在地上,等候着命運的抉擇。
但是很奇怪,那恐怖的流星墜落到了大地之上,卻沒有太大的動靜。
不過遠處的確涌動着恐怖的火光,還有聳人的暗影。
讓周圍的人不敢靠近,逃得越發遠了。
拜倫出現在水面之上,人形火焰之中露出了兩個光點,死死的注視着暗月將軍。
“暗月!”
他吐出了暗月的名字,聲音裡帶着火焰的爆裂聲,身形和影子裡還能夠看到一個個火焰傀儡擠出,朝着暗月咆哮。
失去了蛇人的形態,失去了肉體。
此刻的拜倫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魔物。
他發出扭曲變態的笑聲,那些火焰傀儡也跟着他一起笑,聲音重迭在一起。
“怎麼不逃了?”
“怎麼?”
“想要躲在這裡,準備用這些人束縛住我的手腳?”
人形火焰魔物一步步踏着水面走來,腳底下就是他曾經的家,如今什麼都沒有剩下。
曾經,他只是這個街道之上追逐着熱鬧,懵懂、衝動、無知的孩子;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卻變成了一個滿手血腥的怪物。
“你覺得有用嗎?”
“你覺得,一個失去所有的瘋子,一個被反覆欺騙玩弄的怪物,還會在乎這些嗎?”
暗月看着暴怒之子拜倫,對方能夠誕生也有着他的插手,如果不是他坐視和推波助瀾,當年的那一場災難就不會誕生。
也是他一直欺騙利用着拜倫,才解決了雷澤王國和南方城邦聯盟兩個最棘手的問題。
不論從各個方面來說,拜倫來找他復仇是有理由的。
深淵代理大主祭森格的話的確有欺騙的地方,但是其中大部分卻都是真的。
“談一談吧!”
“你也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吧?”
“拜倫!”
拜倫:“還有什麼好談的?事到如今,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談的必要嗎?”
“這裡,就是你和我最後的結局。”
暗月絲毫不畏懼的和拜倫對視,看着這個被他親手塑造出來的怪物。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需要弄明白。”
“有很多東西,比生死和仇恨還要重要。”
暗月問拜倫。
“你有想過你爲什麼會被原罪邪神選中嗎?”
“你有想過這一切是什麼造成的嗎?”
“是什麼將普通平凡的你推入了這個地步,將伱選爲了暴怒之子。”
人形火焰魔物一揮手,大面積的水被蒸發,衝擊向兩側的街道。
拜倫大吼着:“我知道!”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論是誰,我都會殺死他。”
“我殺了你,殺了那些該殺的人,就會墮入深淵。”
“我會找到祂,就像找到你一樣。”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拜倫卻並沒有馬上動作,看起來他也是想要從暗月的身上知道當年的真相,想要聽暗月親自承認當年的事情和他有關。
暗月看着面前這個可悲的人,他那憤怒但是又絕望的眼神。
他的憤怒源自於父母兄妹的死,源自於成千上萬的死難者,源自於被欺騙被玩弄。
也源自於夢想的破滅,還有對這個世界的失望。
同時。
暗月也想起了那個陶瓷小人,想起了自己最後沒有選擇的選擇。
他之前很疑惑,不明白爲什麼拜倫會被選中。
不論從各個方面,拜倫都太普通了,他的一生和所有都在被人推動和擺弄。
他的憤怒從一開始,就是人爲造成的。
他更不明白爲什麼黃銅油燈會如此巧合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如果對方想要選擇他的話,爲什麼不從一開始就選擇他?
而此時此刻。
他徹底明白了什麼。
“是因爲……有趣?”
“因爲祂可以?”
“因爲祂想!”
暗月仰起頭,天空之中雲是紅色的,天盡頭的殘陽即將落下。
暗月卻覺得,天空之上好像有着一雙雙眼睛。
大地是舞臺,所有人都只是舞臺上的角色和棋子,爲對方上演着他們覺得有趣的劇目。
“原來!”
“這就是神明!”
暗月心中的疑惑終於揭開,他最終摧毀了這個腐朽的王國,建立了新的秩序。
但是他卻不能夠摧毀這個世界,他所創立的規則,在這個世界真正運轉的法則之下。
那就是。
諸神的意志。
他似乎改變了什麼,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面對拜倫的回答,暗月回答說道。
“或許!”
“這就是祂想要看到的。”
“你越是憤怒,越是癲狂,你越是掙扎。”
“祂就覺得越是有趣。”
暗月終於落下了目光,他的面孔突然變得僵硬。
他此刻的內心非常激動,但是又想要用這張臉龐掩蓋什麼。
“其實我更期待的是祂選中我,因爲我無比需要這一股力量,去完成我想要完成的目的。”
“但是不需要的你,卻被選中了。”
“需要這股力量的我,卻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
“你和我都沒有選擇,我們只能按照祂所設想的戲碼,上演着這醜陋的表演。”
“你的結局,我的結局,從一開始就被安排好了。”
暗月的臉色一瞬間漲的通紅,從臉上紅到了脖子上。
“這可真是個……”
“該死的世界。”
拜倫根本沒有聽懂暗月在說什麼,他只知道,暗月承認了一切都是他所爲。
此刻的拜倫也激動無比,他的情緒不斷拉高,從他的聲音裡宣泄出來。
“所以!”
“你承認了?”
“當年的那一場災難,都和你有關。”
“所以,爲了力量你犧牲了潘斯城的人。”
“所以,爲了勝利你還讓我們這些被犧牲的倖存者前赴後繼的爲你送死。”
“所以,爲了你的理想你利用了所有人。”
拜倫慘笑着,他心中的暗月從從前那個充滿了理想和正義感的將軍,一個救世主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黑暗者。
連理想和正義和兩個詞,此刻都充滿了嘲諷的含義。
“哈哈哈哈!”
然後,他大聲質問暗月。
“暗月!”
“憑什麼?”
“憑什麼你想要創造的美好世界,你想要創造的新秩序,就要犧牲我們?”
“那一場災難死了多少人,他們在痛苦和絕望之中死去,多少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擁有的一切。”
“日炎軍團那麼多兄弟是如此的信任你,信任你會給我們報仇,哈哈哈哈哈,結果最後,就是你害死了我們的家人。”
“暗月!”
“你真的厲害,你真的太厲害了。”
“你不應該做什麼將軍,你應該去深淵教團,你纔是最邪惡的邪徒啊!”
這句話最開始說的是上一代深淵教團大主祭,然後是森格,最後連拜倫都這樣說。
暗月此刻雙目銳利,他打斷了拜倫的話。
他最後的疑惑揭開,但是他依舊還是要將自己製造的新秩序,將這個新國家維持下去。
而想要做到這一切,面前這個被暴怒吞噬的拜倫就必須消失。
甚至連他自己,也必須跟着一起消失。
“沒錯!”
“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利用了你們,我欺騙了你們。”
“所以……”
暗月注視着拜倫,說出了自己最後的請求。
“爲了我的理想,爲了新的秩序,我需要你們去死!”
“拜倫!”
“請你去死吧!”
“和我一起結束在這裡。”
“只有你死了,只有我們一起消失,這一切纔會結束。”
“你和我,都必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所做的一切纔有意義,那些死去的人才有意義。”
拜倫的情緒徹底爆發了,火焰精神力場擴散開來,籠罩了大片領域。
“是啊!”
“是啊!”
“都去死吧!”
“都去死吧!”
恐怖的火焰覆蓋大地,即將吞噬整個潘斯城。
“這該死的世界!”
“死吧!”
“暗月!”
“還有你建立的這個該死的國家,這個吃人的世界。”
而這個時候,暗月腳下也出現了一個黑點,比拜倫更快一步的擴散開來。
覆蓋大地,籠罩天幕,龐大的儀式陣紋縱橫交錯。
水中浮起了一個黃銅油燈。
正是暗月之前準備的儀式發動了。
地下打開了一扇黑暗的門,將他和拜倫兩個人一起吞了下去。
這是曾經的日出之地大長老辛吉斯所用的黑暗領域,它又再一次出現在人間。
與此同時。
深淵之中的兩道目光,也投入了現實之中。
暗月以爲一切都是深淵原罪邪神所爲,卻並不知道拜倫是陶瓷小人選中的,更不知道傲慢之王亞弗安在推波助瀾。
這場棋局上,不論是暗月、拜倫、森格都只是棋子。
真正的幕後。
是向原罪之神發起衝擊的傲慢之王亞弗安。
整個世界墮入黑暗之中,拜倫那吞噬世界的火焰和跟隨着落入黑暗之中。
鋪天蓋地的火焰沿着黑暗傳遞,但是這片黑暗好像沒有盡頭,將所有的火焰都容納了進去。
暗月此刻站在火海之上,手上握着一盞黃銅油燈。
拜倫不管不顧,就好像一頭蠻獸一樣朝着暗月衝去,熊熊烈火包裹整個世界。
“暗月!”
“我知道你在算計我,也知道你還有後手。”
“我知道你很聰明,你可以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我比不過你,我什麼都比不過你。”
“但是無所謂,我說過……”
“今天就是你和我的結局。”
“我不求勝利,我不求解脫,我什麼都不要。”
拜倫咆哮着:“我只要。”
“你和你那可憎的理想,能一同死去。”
只要能夠殺死暗月,拜倫什麼都不在乎了。
人形火焰魔物看向了暗月手上的銅燈,他知道這一切源自於那盞黃銅油燈的力量。
他撲向了暗月的同時,也將全部目標放在了這盞銅燈之上,優先想要摧毀它。
密密麻麻的傀儡從火焰之中衝出,此刻他們和拜倫一樣猙獰,朝着暗月而來。
“去吧!”
“去吞噬掉他!”
“吞噬掉這個,將我們像垃圾一樣犧牲掉的傢伙。”
暗月此刻的力量,也完全和這盞銅燈融合在了一起。
可以看到黃銅油燈裡不斷的瀰漫出黑色的油污。
污穢的黑暗沿着他的尾巴不斷蔓延,爬上了他的胸膛,附上了他的手臂和脖子。
暗月此刻看上去,和拜倫一樣也變成了一個怪物。
“深淵之門!”
“打開吧!”
他一擡手,身下直接連通了真正的深淵。
無數的深淵魔物從深淵之中爬出,在暗月的操控下,朝着拜倫攻擊而去。
“遵循契約。”
“殺死我的敵人。”
成羣的骸骨魔物、蛇魔、鷹魔、泥沼魔就好像洪水一般捲來,和拜倫的烈焰衝擊在一起。
雖然沒能拖住拜倫,但是將拜倫操控的大量火焰傀儡給擋住了。
火焰鋪天蓋地,從烈火之中衝出一個巨人。
拜倫撲到了暗月的面前。
恐怖的火焰巨人直接張開雙手,朝着暗月衝了過來。
只要撲中暗月,就可以將他燒成灰燼。
火焰的力量就是如此。
以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呈現。
而與此同時,暗月的身體大半都被黑暗侵蝕,那黃銅油燈甚至直接吸附在了暗月身上。
開始融入他的身體,吞噬起了他的血肉。
黑暗裡。
暗月拔出長劍,熟練的劍技看上去賞心悅目,劍鋒劃破黑暗淌出陣陣流光。
“月蝕的殘光。”
暗月的長劍轉動,劃出一道殘光。
猶如月食過後剩下的銀邊。
黑暗的結界誕生,和人形火焰魔物撞擊在了一起,死死的擋住了對方。
在這黑暗領域之中,暗月竟然能夠和拜倫正面相抗,這證明這盞銅燈的力量已經是使徒級別的力量了。
【神術道具·貪婪的銅燈】
【序列號28】
【日出之地大長老辛吉斯融合貪婪之種失敗後變成了這盞銅燈,其中蘊含着辛吉斯和他吞噬的諸多權能者,以及大量被他吞噬的深淵魔物的力量;貪婪可以吞噬別人,也會吞噬自己,原罪的貪婪永無止境。】
【能力1黑暗之域:打開原罪之門形成一個和深淵嵌合的特殊黑暗場域,持有貪婪的銅燈者將擁有深淵之王的部分權限,臨時性擁有四階使徒能力加持;發動條件:黑暗領域儀式;使用代價:視情況失去自己的肉體的一部分或者整個身體。】
【能力2貪婪之胃:在黑暗場域之中你可以奪取消化別人的力量,僅限使徒和使徒以下;發動條件:和貪婪銅燈深度融合;使用代價:將遭受他人意識和記憶衝擊,遭受不可逆轉的污染,大概率陷入瘋狂。】
暗月和拜倫的戰鬥激烈無比,這是火焰和黑暗的對撞。
天空兩個掌握着使徒力量的存在正在展開着大戰,下面魔物和火焰傀儡展開廝殺。
可以看到暗月這個借來力量的人明顯不是拜倫的對手,一次次的被撕裂結界,被靠近到了身邊。
火焰熊熊,分裂出一張張恐怖的臉龐朝着暗月靠近。
“死!”
“去死吧!”
“暗月!”
暗月的劍技看上去很厲害,也很瀟灑。
但是在這種使徒級別的力量之中,技巧已經不再重要了。
鋪天蓋地的火焰從四面八方侵蝕而來,措不及防之間,暗月就被火焰吞噬。
但是很快,他的身形從火焰之中重組。
重新出現在了拜倫的身前。
暗月操控着黑暗,劍光直接撕開了火焰,刺向了拜倫的心臟,將其逼退。
“這裡是深淵的延伸。”
“在這裡。”
“你殺不死我。”
“我也殺不死你。”
拜倫操控着幾道流火撞擊在了一起,劇烈的爆炸直接將暗月掀飛,火焰魔物追逐着暗月,就好像拍打着一個皮球一樣。
劍光不斷的將火焰魔物劈開,結界一次次將火焰魔物封印,但是眨眼之間拜倫就重組在了一起,破開封印而出。
“這樣更好。”
“我一無所有,你的罪不可饒恕。”
“那就讓我們兩個不死不滅的怪物。”
“在這永恆的煉獄和血戰之中,鏖戰直至末日的盡頭。”
黑暗侵蝕了暗月的身體,他漸漸的變成了一個焦黑屍體形態,而且他的尾巴在不斷的化爲火星湮滅,他就好像一個在不斷燃燒的燈芯。
但是令人震驚的是。
暗月明明在一次次被拜倫殺死,但是隨着他一次次的被殺死的同時,也可以看到他也在發生着一些奇怪的變化。
每被殺死一次,就看到他變強一些。
從他的身體裡,赫然在散發出拜倫一樣的暴怒之力。
他漸漸的不再害怕拜倫火焰的力量,甚至反過來吞噬拜倫的暴怒之力,操控拜倫的火焰。
他在。
奪取着拜倫的力量。
拜倫也發現了這種狀況,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能夠成爲使徒還是因爲傲慢之王亞弗安的安排,他哪裡能夠知道其他使徒力量的區別,知道貪婪之王的力量是什麼樣的。
他成爲權能者也不過才幾年,他並沒有其他權能者那樣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積累,他只是一個偶然獲得力量的“幸運兒”。
“這是什麼?”
“這到底是什麼?”
拜倫不能理解,怎麼還會有殺不死,還會不斷變強大的人。
他只能在暴怒之中,一次又一次的殺死對方,然後看着對方從銅燈之中復活。
他想要摧毀銅燈,但是對方堅固無比,他還來不及摧毀對方,暗月就已經從銅燈之中復活。
拜倫越打越着急,越急越憤怒,也變得更加失去理智。
“死!”
“爲什麼殺不死你?”
“你到底做了什麼?”
暗月看着拜倫,看着這個被狂怒吞噬,失去了理智的魔物。
“一切的原罪,都可以歸於智慧種的慾望。”
“而慾望又可以歸於貪婪。”
“這就是貪婪的力量。”
“貪婪的力量,可以奪走你的暴怒,可以奪走你已經培育成熟的暴怒之種。”
“在你還沒有成爲真正的王之前。”
他知道,對方並不僅僅是輸給了自己。
而是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被安排好了,將要輸給自己。
但是暗月絲毫沒有留手,他在用貪婪的力量,不斷的竊取着暴怒的力量。
不論拜倫多麼不甘心。
不論他怎麼怒吼,怎麼不顧一切的上來和暗月拼搏。
拜倫。
都在正在一點點被殺死。
他能夠操控的火焰也越來越少,他身邊跟隨的火焰傀儡也一個個熄滅,陷入徹底的死亡。
最後。
暗月看着失去了大半力量的拜倫,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從火焰熊熊燃燒的胸膛裡,挖出了拜倫的心臟,由暴怒之種化爲的心臟。
“啊!”
拜倫痛苦的哀嚎,但是他依舊朝着暗月撲來,想要和他同歸於盡。
一個散發着火焰的黑暗焦屍舉起手,斜着長劍形成結界格擋。
一個不斷縮小即將散去的暴怒魔物,不顧一切的撞擊在了劍上。
黑色焦屍與火焰怪物的視線碰撞在了一起。
一個憎恨無比。
一個堅定無情。
拜倫這個時候的聲音都弱了下去。
“死吧!”
“死吧!”
“死……死……”
但是拜倫也知道,他輸了。
“爲什麼,爲什麼總是這種結局?”
“爲什麼失去所有的,總是我們?”
“爲什麼?”
此時此刻,拜倫體內散發出來的火焰都已經傷害不到暗月了。
暗月看着拜倫的眼睛,看着他一點點散去。
他的眼睛裡依舊看不到絲毫波動,只是開口說道。
“結束了!”
“拜倫!”
“一切的憤恨、仇怨、怒火就此終結,萬蛇王庭將進入新的篇章。”
暗月告訴拜倫,告訴他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如果你想要懲罰我,不用着急。”
“我的結局也早已被寫好。”
“我將代替你墮入深淵,在你怨恨的烈火之中永遠被灼燒。”
暗月看着拜倫的心臟,對着瘋狂的魔物說道。
“如果你們真的恨我的話,就讓它永遠灼燒着我。”
聽到暗月的這些話,拜倫不斷虛弱的身體裡突然涌出來了最後的力量,他聲嘶力竭的喊道。
“我纔不要什麼解脫。”
“我纔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纔不接受這種結局。”
“臨死了就會放手,死了就沒有仇恨?怎麼可能?”
“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我們死去的那麼多人,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
“我的恨永不消磨。”
“暗月!”
“你這個傢伙。”
“你這個沒有心的傢伙,沒有任何人性的怪物。”
“我想要的是親手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我想要的是毀滅你的理想,毀滅你建立在我們,還有我們家人屍骸上的國家!”
話音最後,是一聲巨響。
“轟隆!”
拜倫自爆了,他想要告訴暗月,他到死也不會放棄對他的仇恨。
他只是輸了,輸在了自己的普通,輸在了自己的無力。
但是不代表暗月就是正確的。
火焰環從天空傳遞開來,傳遞到了黑暗領域的每一個角落。
可以看到,遠處黑暗領域天穹都被炸開了一角。
光從外面照射了進來,這也是拜倫所能見到的最後一抹景象。
他的視界一點點的陷入黑暗之中。
哪怕心中有着再大的怨恨,哪怕再不甘心,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看着拜倫死去,聽着他最後的詛咒,暗月始終不變的表情也終於起了波動。
自始至終暗月心中絲毫沒有勝利的愉悅感,但是也沒有悲傷。
有的。
只有那種明明殺死了敵人,獲得了勝利,卻什麼也沒有得到的空洞。
暗月聲音沙啞:“這個……腐朽的世界。”
暗月握着燃燒着烈焰的心臟,他已經奪得了拜倫的暴怒力量。
他可以感受到他正在被貪婪的力量完全吞噬。
他現在身體下半截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了上半身。
散發着濃濃火焰,如同焦屍的上半身。
而暴怒的力量也在他體內涌動,想要將他這具殘破身體撐爆。
這是使用貪婪的銅燈的代價。
他此時還有一個選擇,一個可以活下去的選擇。
他只要在這一段時間成爲真正的暴怒之王,就可以墮入深淵。
在之前。
暗月並不準備做這個選擇,他覺得一切可以就此結束。
他想要的只是殺死拜倫這個不穩定因素,然後徹底結束這一切,讓這個國家進入新的開始。
但是在明白了心中的疑惑,看到了拜倫的結局之後。
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摧毀那個舊世界,他從來沒有建立起什麼真正的新秩序。
他更發現。
自己內心的虛無和空洞並沒有被填滿,反而還被再度挖掉了一大塊。
暗月看着天空碎裂的黑幕,看着外面照下來的月光。
他突然舉起了劍,指向了天上。
“你們在看着我嗎?”
“啊?”
他突然覺得,一切不能夠這樣結束。
因爲,他還想要挑戰那。
被諸神統御的秩序。
夢界。
一個彩色的氣泡穿越空間,突然出現在了角落裡。
彩色氣泡壁上擠出拜倫不甘心的模樣,畫面變換,一幅接着一幅。
“死!”
“給我死!”
“憑什麼?憑什麼?”
拜倫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但是哪怕陷入了黑暗,哪怕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他內心的仇恨還在涌動,他的不甘和怒火還在燃燒。
突然之間,在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光。
純金色的光。
他看到了一艘金色的船,光就是從船上發出來的。
“船?”
“爲什麼會有船?”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化爲了人生之夢,那是來接他的神聖之舟。
金色的光將他吞沒,所有的黑暗和恐怖全部消失。
哪怕再不情願,哪怕有着再多的仇怨沒有結束,到了最後的最後,也只能接受故事落幕的結局。
仇恨和詛咒跨越空間和歲月這種事情,並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人生之夢裡。
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那一天。
城門打開。
“嗚嗚!”
士兵吹起號角,騎士們騎着地行龍從城門而入,爲首的便是暗月將軍。
一切回到了那天早上,拜倫赫然也站在了人羣之中,他的模樣又變成了那個莽撞的少年。
再度回到潘斯城前,淪爲怪物的拜倫內心深處一直在想。
他一直覺得自己會被選中是因爲那一天他站了出來,那一天或許就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站出來。
是不是。
就不會被選中。
不會被選中,那一場災難是不是也就不會降臨。
他是不是,就可以成爲一個普通人。
人生有太多的悔恨,有太多的遺憾,但是不能夠重來;失去了的東西,便不可再挽回。
而現在,他終於可以再次選擇。
拜倫茫然的站在人羣之中,看着熱鬧歡呼的人們,看着列陣的士兵。
“我怎麼會在這?”
“我來幹什麼來着?”
拜倫突然想了起來:“哦,我是來看熱鬧的?”
畫面裡。
這一次拜倫沒有站出來。
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儀仗隊遠去,成爲人羣之中一個普普通通的看客。
什麼理想,什麼正義,什麼改變時代。
什麼權利的爭鬥,什麼諸神的陰謀。
這一次全都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這一天。
他早早回到了家。
家裡父親正在等待着他,大哥和母親在收拾着東西,妹妹還在木梯下玩着抓石子的遊戲,看到他回來之後咧着嘴對他笑。
“二哥回來了。”
看到這樣稀鬆平常的日子,這樣習以爲常的生活。
拜倫不知道爲什麼,熱淚盈眶,
“父親!”
“母親!”
“大哥,還有薩琳。”
“你們都在啊?”
父親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什麼都在?那還能在哪?”
“去街上看熱鬧看昏了頭吧?”
拜倫依舊楞楞的站在原地, 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大哥對着他說。
“愣着幹什麼?”
“今天接了個大活,有不少錢呢?”
“父親說了,你今天跟着我們一起去做。”
拜倫驚喜的表情涌了上來:“我也可以去嗎?”
父親點了點頭:“差不多了,你也是個合格的小木匠。”
拜倫從樓上拿起了自己的工具箱,快速的衝了下來。
他挎着箱子,激動興奮的挺着胸膛,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要去當將軍呢。
這一次。
他不再是什麼暴怒之子,也沒有成爲聲名赫赫的日炎軍團軍團長,身上沾滿鮮血的復仇屠夫。
他走上了一條渺小而普通的木匠道路。
他沒有成爲暴怒,因爲他這一次什麼都沒有失去。
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大理想,也沒有什麼對這個世界的怨恨。
他年輕、稚嫩、衝動,也很平凡。
只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芸芸大衆之中的一員。
父親的大手推開門。
外面的光照了進來,刺眼但是充滿了希望。
他開開心心的揹着工具箱,跟在父親和大哥的身後上了街道。
“大活是什麼活啊?”
“能掙多少錢?晚飯能吃好一點嗎?”
“能吃飽嗎?”
父親和大哥懶得理會他。
他只能回過頭來,剛好看到母親牽着妹妹正在門口送他們。
拜倫咧開嘴巴,大聲笑起來。
1秒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