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的幼子柳玉肖與人出府玩鬧,結果惹了麻煩回來,他記着溫家溫祿弦的事情,生怕幼子也與那溫祿弦一樣,鬧出不可收拾之事,便將他訓斥了一通。
當時柳申的確是來找過他,說起柳敏芳在過府受傷的事情,可是在柳弛心中,柳敏芳不過是個啞女,連出嫁都成困難,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他記得當時柳申好像是提及了郭家的事情,言語間也好像是說過其他,只是那時候他一心都在小兒子身上,沒等柳申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讓他自行處置,怎會想到,他當時說的竟是麻玉傑的事情……
柳弛想到這裡,臉色有些難看。
柳相成何其瞭解自己的兒子,見狀就知道柳申說的十之八九是真的,他頓時怒聲道:“糊塗東西,我不在府中,這府中諸事便由你做主,你竟會連這等事情都沒放在心上?”
柳弛忍不住低聲辯解:“父親,我實不知三弟那日說的是這件事情,更何況就算我不知道,這府中還有二弟,三弟爲何不告訴二弟……”
柳申聽着柳弛的話頓時皺眉:“當時麻玉傑行刺郭濟,誰能想到他的事情竟然會牽扯出姜勁鬆來,又有誰能料到他們販賣考題之事竟然已經不是第一次。”
“況且父親雖然在寒山元執教,那姜勁鬆雖也是您門生,但是那泄題之事又與您無關,您雖參與出題,可朝中出題之人絕非您一個,哪怕姜勁鬆當真被查出什麼問題來,也牽連不到您的身上,父親又何必這般動怒?”
柳相成聽着柳申的話,看着他一臉正容的模樣,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他膝下三子,老大、老二都是機敏之人,唯獨柳申爲人刻板木納,心機城府均遜色於他兩個兄長。當年柳敏芳患病得了啞疾之後,柳申之妻又一直未曾再有身孕,他曾和老妻做主,爲柳申納妾想讓三房延續香火,可柳申說什麼都不從,甚至直接將他做主納入府中的妾室又送了出去。
柳相成一直覺得柳申不懂變通,所以府中許多事情,他都未曾讓柳申參與,而在柳申眼中,柳家一直是不問朝政甚至遠離朝爭。
如今面對柳申毫不知情之下的問話,柳巷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想要怪柳申,根本無從怪起。
柳弛和柳徵聽着柳申的話,剛想開口說話,柳相成就直接沉着臉揮揮手道:“行了,此事既已過去,就別再說了。”
“父親。”
“好了。”
柳相成打斷了柳徵的話,扭頭對着柳申說道:“老三,敏芳的傷勢如何了?”
柳申聽到柳相成提起柳敏芳,臉上柔和了幾分:“大夫說並沒有傷及筋骨,養了這幾日,除了行動還有些不便外,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先前你母親替敏芳說了門親事,我也過了眼,對方雖沒什麼家底,但也是上進之人,你回去與蘇氏商量一下,找個時間見見那人,若覺得可以,便替他們定下來。”
“父親…”柳申開口就想推拒。
柳相成直接說道:“老三,敏芳年紀已經不小了。”
柳申嘴裡的話被全數堵了回去。
見柳相成微沉着臉看着他,柳申沉默了片刻,才低着頭說道:“我知道了,父親。”
“行了,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
柳申見柳相成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有事情要和柳弛、柳徵商議,自從他拒了母親安排的妾室之後,柳相成對他就越發的冷淡,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府中的事情全由父親和大哥、二哥做主,而他也不想也無心去插手他們的事情。
柳申朝着柳相成行了個禮,然後對着柳弛、柳徵點點頭,就直接退了出去。
等到離開了柳相成的書房
,一直走到了院子外面之後,看着那滿池盛開的蓮花,柳申神色間露出抹複雜來。他在蓮池旁站了許久,這纔去了回了住處。
院中蘇氏正和柳敏芳一起坐在廊下做着蔻丹,柳敏芳穿着碧綠長裙,手中拿着朵花兒,一貫內斂冷清的臉上帶着絲淺笑。
“三爺回來了。”
門口丫鬟的聲音傳來。
蘇氏和柳敏芳同時轉頭,見到門外進來的柳申時,母女兩同時露出笑臉,蘇氏連忙笑着道:“父親不是有事尋你過去,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沒什麼大事,有大哥和二哥在,我幫不上什麼忙。”
柳申隨口說完,便走到母女兩身旁,對着蘇氏說道:“我記得我先前得了一盒紫金墨,昨日想用的時候,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你可有見着?”
“不就是放在你書房裡嗎?”蘇氏詫異道。
柳申搖頭:“沒尋着,夫人幫我找找吧,我有用處。”
蘇氏聽着柳申的話,皺眉看了他一眼,見柳申神色有些低沉,心中微跳,連忙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對着柳敏芳說道:“芳兒,你先弄着,我替你爹爹去尋一下他的寶貝墨。”
柳敏芳笑了笑,點點頭,便又垂首繼續擺弄起了手裡的東西。
柳申和蘇氏一起去了書房之後,蘇氏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夫君,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可是父親那邊怎麼了?”
“不是父親。”
柳申搖搖頭道:“是敏芳的婚事。”
蘇氏聽着柳申的話先是一喜,可那喜色尚且還沒流露出來,就觸及到柳申臉上神色,她心中突然就沉了下來,咬了咬嘴脣說道:“又是母親提的親事?”
柳申見妻子模樣,低聲道:“父親說是母親替敏芳挑的人,他也過了眼,對方雖然沒什麼家底,但也是上進之人…”
蘇氏一聽到柳申的話,頓時就急了:“我從來沒嫌棄過對方沒什麼家底,也並非要敏芳嫁給什麼高門大戶之人,可是你難道不知道母親之前所選的那些人都是什麼樣子的嗎?”
“敏芳是有啞疾,可她也是柳家的嫡女,是我們千嬌萬寵長大的女兒,這柳府之中,哪一個女孩兒的婚事不是千挑萬選生怕嫁錯了人,可是母親對敏芳何曾用過半點心思,她每次替敏芳挑的人卻都是什麼樣子,難道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將敏芳隨便塞出去嗎?”
蘇氏說起了以往的傷心事,眼圈紅了一片。
“二姐已經答應了我,會替敏芳好好留意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至少心思要純能護敏芳周全,我決不讓敏芳隨隨便便就嫁了,將來受人磋磨。”
柳申見着妻子紅了眼,眼眶中有淚懸而欲落,他連忙伸手將她圈進了懷裡,拍着她的後背說道:“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與你說說,你若不願便罷了,待會兒我就去回了母親就是。”
蘇氏靠在柳申肩頭,低泣出聲。
她知道柳申若是去回了老夫人替敏芳挑選的婚事,定會遭來責罵,可是她卻不能不讓他去,否則就會賠進去柳敏芳的一輩子。敏芳不能言語,性子就內向孤僻,如今他們夫妻尚在還能護着她,若是不能替她尋一門好親事,等將來他們若是走了,還有誰能來護着她的女兒…
柳敏芳站在門外,聽着裡面傳來的蘇氏的低泣聲,還有柳申的安慰聲音,眼中酸澀不已。
她張了張嘴,想要喚一聲父親母親,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
柳敏芳默默轉身,將之前拿到自己房中的紫金墨握在手心裡,轉身正準備悄悄離開,誰知道還沒等走上進步,迎面就有個小丫鬟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太爺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