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明說的不錯，最早給商貿公司大宗出貨的時候，幾個人都會簡單商量一下優惠力度，合作時間長了，優惠幅度也就漸漸固定下來了，但絕對不是眼前看到的便宜這麼多。張浩明的質疑讓屋內再次變得安靜，沒人掛斷視屏通話，都在等待宋鵬飛給出更加合理的說法。
宋鵬飛淡淡一笑，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等我一下。”
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宋鵬飛表現出來的淡定，讓王泉想到了什麼，輕皺眉頭。
沒過兩分鐘，宋鵬飛拿着筆記本電腦走進來，把筆記本電腦放在桌子上，快速操作幾下，調整筆記本電腦屏幕，展示給張浩明看。同時說道：“這是現在執行的對商貿公司出貨優惠政策，你看看有沒有不對的地方。”
張浩明挪動椅子，坐在電腦旁邊，只是看了一眼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擡頭看向宋鵬飛，眼神裡帶着疑惑。
“是我做的。”
宋鵬飛點頭，又是輕笑着問道：“知道問題在哪了麼？”
張浩明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怎麼回答。
“到對咋回事兒，老張你倒是說話啊！”
手機裡再次傳來李宏的催促聲，張浩明苦笑着舉起手機，調整攝像頭把電腦屏幕上的東西展示給老李和林東。
電腦屏幕上，一個詳細列舉了副產品各種單品的表格很清晰的展現出來，每一種單品後面標註的有優惠價格，從幾毛到一塊不等。
就這麼一瞬間，李宏和林東同時愣住。
如果單看一種產品的優惠價格，並不覺得便宜很多，但這麼多單品加在一起的話，表格上顯示的數據遠遠不止六塊錢的優惠。
王泉看着電腦屏幕不說話，眼神卻是變得複雜。
這些商貿公司都是陸陸續續達成合作的，之前報貨都是挑選幾種急需的單品討要優惠政策，當時商量優惠價格的時候幾個人並沒有太過在意，依舊是按照慣性思維在自己還能保持合理利潤的同時給予了對方適當的優惠。隨着報貨次數的增加，慢慢的就覆蓋了全部副產品。
或許是被大宗報貨計劃帶來的利潤迷惑了眼睛，從來沒人回過頭重新覈算利潤，才造成了今天這樣的情況出現。
“既然找到原因了，那就得解決問題。老張先把視頻掛了吧，這樣說話不方便，等會給他們發個解決辦法就行了。”
王泉先跟張浩明說了一句，而後轉頭看向宋鵬飛，皺着眉頭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個問題的？爲什麼不說出來？”
張浩明掛斷視頻，眼神陰鷲的看着宋鵬飛，心裡五味雜陳。他要公司股份，滿足他了，要足夠的話語權，也給他讓位了，爲什麼發現問題還要藏着掖着？難道損失的利潤中間就沒有他的一份？
張舒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起身，同時對王泉說道：“損失的錢已經找不回來了，好在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裡，你們慢慢聊，都別上火。”
說着，走出了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或許是張舒的話提醒了王泉，王泉自嘲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香菸給宋鵬飛和張浩明發煙。
宋鵬飛表情淡定，點燃香菸之後這纔開口說道：“你在平西那邊殺豬的時候發現的這個問題，算算時間也快十天了。”
張浩明悶聲問道：“宋總，你既然發現了問題所在，爲什麼就不提醒我們一下呢，你現在也是公司股東，損失的利潤裡面也有你的錢。”
宋鵬飛看向張浩明，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張總，發現問題歸發現問題，但並不是所有問題都必須要解決，也不是出了問題就一定能解決的。”
“啥意思？”
張浩明愣住了。
王泉同樣疑惑的看着宋鵬飛。
宋鵬飛猶豫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兒之後，繼續說道：“跟外省這些商貿公司合作是咱們達成共識的發展方向，這個共識不單單適用於副產品，即將上馬的白條豬肉和分割產品同樣適用，這一點你們沒有異議吧？”
王泉和張浩明同時點頭。
“商貿公司獲取利潤的方式很單一，就是賺取差價，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也阻止不了。咱們既然選擇跟他們合作，就必須給對方留夠利潤空間，要不然人家也沒必要認準咱們一家接貨。”
彈了彈菸灰，宋鵬飛嘴角上揚，笑着說道：“說白了，咱們想利用人家在當地的渠道幫咱們儘快銷貨，人家想找一個穩定供貨渠道，但前提條件是有利潤。咱們下面養着工人，養着分包商，利潤基本上算是固定的。再想要滿足商貿公司的胃口，就必須從自己碗裡分出去利潤，這是無法改變的。”
說着，身手指着筆記本電腦又是說道，“現在是發現問題了，但又能怎麼樣？重新調整優惠價格？那些商貿公司能認？”
宋鵬飛的解釋讓張浩明有些肉疼，咧着嘴問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解決了唄？就這麼繼續下去，讓他們趴在咱們身上吸血？”
不調整優惠政策就得繼續損失自己的利潤，調整優惠政策很有可能讓剛剛穩定下來的合作關係斷裂。屠宰場馬上就要開工，以後需要合作的地方還有很多，如果這個時候把合作關係鬧僵，損失的可不僅僅是眼前這些利潤了。
王泉暗歎一聲，只覺得腦子發脹。
“不是不解決。”
宋鵬飛搖頭，又是停頓，隨後說道：“我能想到的，只有兩種選擇。”
“你一口氣說完行不行！”王泉沒好氣的催促着，都啥時候還賣關子。
宋鵬飛斜眼看了王泉一眼，“我又不是機器，換口氣不行嗎？其實選擇很簡單，要麼現在改變優惠方式，要麼等待何時的機會再解決這個問題。”
“取消現在這種單品優惠方式，更換成按照他們進貨總量給予優惠，在保持整體優惠力度不變的情況下，把直接優惠價格的方式取消掉，改成統一週期返還現金。比如說，一週亦或者十天返還一次優惠現金。”
張浩明聽後直接搖頭，“都是走的現金流，誰都明白資金轉的越快利潤越多的道理，他們能同意纔怪！”
王泉跟張浩明同樣的觀點，只不過是張浩明搶先開口了。
宋鵬飛無所謂的笑了笑，“張總之前也是做商貿公司的，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你跟就九鼎商貿合作，從我們這裡拿到了足夠優惠的價格，你賣貨的時候會不會給客戶便宜？”
張浩明微微一怔，不情願的說道：“按照市場價走唄，只要不比別人高就行了。”
“我相信絕大多數商貿公司都跟張總抱着同樣的心態，只要能把貨賣出去，爲什麼要主動給客戶便宜？”宋鵬飛先是贊同張浩明的說法，隨後又是反問道，“換個自私點的說法，商貿公司憑本事從咱們這裡爭取到的利潤，憑什麼要讓給客戶？這樣說沒錯吧？”
張浩明不說話了。
“商貿公司從咱們這裡接貨跟他們在別的地方接貨區別在哪？不就是咱們能讓他們少操心嗎？同樣的接貨量，咱們能一次性供應到位。離開了咱們，他們就得從多個渠道聯繫貨源，每個渠道都要講價不說，還不一定能保證產品品質相同，更不能保證同一時間到貨。這麼多的好處，還能享受到優惠待遇，而他們只需要把少量的錢放在咱們這裡幾天，爲什麼不同意呢？”
宋鵬飛嘴角上揚，看向王泉又是問道：“同一行業中，只有小打小鬧的纔會斤斤計較，相對成功一點的老闆更加註重資金流轉的效率和回報，我相信他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張浩明似乎被宋鵬飛的說法打動了，轉頭看向王泉。王泉沒有給出直接答案，而是笑着問道：“不是還有第二種選擇嗎？說出來聽聽。”
宋鵬飛按滅菸頭，點頭說道：“相比起剛纔說的這個方法，第二種選擇就要靠時間了。如果說第一種方法能夠快速改變局面的話，第二種方法就是奔着徹底解決問題去的。”
張舒從屋裡出來之後並沒有走遠，就在隔壁門口站着，生怕屋裡頭三個人爭執起來，時不時透過窗戶的邊緣朝屋裡看上一眼，見三個人都沒有表露出生氣的神色，這才鬆了口氣，轉身走進財務室坐下。
徹底解決問題？
這幾個字瞬間勾起了王泉和張浩明的興趣，兩人殷切的看着宋鵬飛，等待他的詳細說法。
“張總剛纔有句話說的很對，商貿公司就是在吸咱們的血。但現在的實際情況又不允許咱們把他們趕走，因爲現階段咱們更加需要他們的渠道。”
說到第二種選擇，宋鵬飛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我想到的第二種選擇，就是忍着。這種被吸血是雙方合作無可避免的陣痛，只有熬過去，等咱們壯大到一定的程度後，再回過頭來解決問題。”
“所有合作都沒有對等的關係，要麼你強，我忍着。要麼我大，你受着。只有讓咱們的貨在他們的渠道里遍地開花，並且讓客戶徹底習慣，咱們纔有可能翻身上位。到時候，咱們跟那些商貿公司的關係就等同於三彙集團跟他們下面代理商的關係一樣，我制定規則，你只有選擇參不參與的權利。”
看王泉和張浩明都是一副深思的模樣，宋鵬飛稍微歇了歇，過了一會兒之後，接着說道：“第一種辦法能夠快速見效，但也不是沒有反彈的概率，一旦引起他們的抵抗情緒，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還會影響到咱們即將上馬的屠宰場和後續的肉類產品業務。我個人更傾向於第二種選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吸走的血，到時候會通過他們的渠道加倍還回來。”
第二種？
張浩明擡頭看着宋鵬飛，眼神變得極爲複雜，姓宋的這麼沉得住氣？
宋鵬飛可是擁有公司5%的股權，最近每天的屠宰量在八萬頭左右，一頭損失六塊的話，一天就損失四十八萬。換算到宋鵬飛身上，每天就得損失兩萬多塊錢。
最關鍵的是，第二種方法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用，誰也保證不了。有可能是一個月，也有可能是半年以後，甚至更久。
張浩明打心眼裡不想等以後再解決，這次統計利潤就是爲了籌措資金投入到屠宰場上面去，正是缺錢的時候，再想到每天損失這麼多，心窩子就堵的慌。
王泉跟張浩明考慮的不一樣，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那就更應該考慮怎麼穩中求勝。他不懷疑宋鵬飛的判斷力，利害關係如此明瞭的情況下，暫時的損失根本比不上長遠的發展。
更何況，下半年行情怎麼變還不清楚呢，如果生豬出欄數量繼續吃緊，倒是可以嘗試一下宋鵬飛說的第一種方式，屠宰量越小，九鼎商貿的主動權就越大。反之，如果屠宰量上來了九鼎商貿就會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面。
想到這裡，王泉看着宋鵬飛不確定的問道：“三匯有沒有針對國內生豬出欄數量的預估機制？”
宋鵬飛頗感意外的看着王泉，隨後笑着搖頭，“生豬出欄存在太多不穩定因素了，即便是預估也是白費功夫。三匯從來不做這種無用功，如果生豬出欄量不夠用了，價格往上提提就好了。”
王泉微微一愣，仔細想想還真是宋鵬飛說的這樣，三匯不缺豬殺，只有嫌棄不夠用的時候，自己算是白問了。
“其實吧，沒必要把希望寄託到不確定的因素上去。”宋鵬飛似乎猜到了王泉的想法，笑吟吟的繼續說道，“不管什麼時候，先把自己的屠宰量弄上來，就算是賣不完打凍品也比沒貨可買強。就最近階段的生產數據來看，中原的屠宰量一直在下滑，其他地方更不用多說，屠宰量飆升上來的希望不大。”
王泉甩了甩腦袋，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考慮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