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這幾天也很忙，驟然接到王泉的電話，有些愣神。等王泉把事情講明，臉色變得極爲複雜，伸手揉捏着眉心，無奈道：“就因爲這？人家不願意加班你也不能把人開除了啊！”
“關鍵時刻用不上他們，閒的時候養着他們？真把他們自己當成大老爺了？還是把我這裡當成養老院了？”
王泉很是不爽的抱怨着，不等趙磊接話，又是說道：“領導你想想看，別的員工也是有家有小的人，人家就不想在家安安穩穩的過年？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知道場裡離不開人，都沒反對加班的事情，他們這羣人就能搞特殊？這讓其他員工怎麼想？”
趙磊無聲的嘆了口氣，緊皺着眉頭，他能理解王泉此時的憤慨，但又不得不考慮其他方面的影響。沉默片刻後，頗爲苦惱的說道：“這才上班多長時間，而且還是年關，你這個時候把人趕走了，他們萬一過來鬧，領導會怎麼看？這個節骨眼兒上，剛準備鬆口氣兒了，你就弄出這事兒，這不是讓領導難堪嘛！”
電話裡久久沒有王泉的聲音，趙磊又壓低聲音說道：“就算是要趕他們走，最起碼等過完年啊。”
聽到趙磊最後這句話，王泉輕聲笑了笑。趙磊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敢直接把人趕走，就有足夠的信心，領導絕對能分清孰輕孰重。
王泉的笑聲雖然很輕，還是被趙磊聽到了，頓時沒好氣的訓斥道：“就這還是經過培訓的人呢，做事能不能多考慮一下後果？”
王泉又不說話了，趙磊很是不耐煩的說道：“臘月二十八有一個慰問孤寡老人的活動，大領導親自帶隊，到時候你過來，以種豬公司的名義準備點慰問品。”
聽趙磊這麼說，王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趕緊笑着說道：“行，我把原本給那幫子人發福利的錢拿出來。”
……
1月19日，臘月二十六。
商貿公司承包的屠宰場已經全面停工，普通員工都各自返回老家過年。因爲特殊情況，王泉的屠宰場還沒有放假，今天要宰殺最後一批豬。
已經臘月二十六了，農村也開始趕大集了，每到這個時候，養殖戶都會自己宰殺一批豬，拉到集市上去賣肉，這樣的話，比直接出售生豬能多賺一些。
今天準備宰殺的豬，就是合作社成員送過來的。屠宰場只是幫忙宰殺，不收工錢，拿內臟衝抵屠宰費用，豬頭和豬蹄這種簡單處理就能賣的東西依舊歸養殖戶所有。
張成剛手裡拿着一根一米來長的竹竿在待宰圈裡巡視，來到最後一個圈舍，張成剛眼睛一亮，揮動竹竿敲打趴臥着的肥豬，受到驚嚇的肥豬趕緊站起身，哼哼唧唧着朝着豬圈角落靠去，不安的眼神看了張成剛一眼，走動的時候能夠看到皮下涌動的肥膘。
張成剛跟豬肉打了一輩子交道，自然能夠看出好壞，很是滿意的點頭，扭頭對着劉曉峰說道：“我都多少年沒見過這麼純正的土豬了，看這體型，沒有一年半絕對養不了這麼大。”
劉曉峰幫張成剛點上煙，這才笑着回道：“還是叔的眼光毒，這是在隔壁縣的山溝裡跑了好多家才收回來的，絕對沒有餵過飼料，要不是過年，人家還真不賣。你上次不是說遇到這種豬就收回來咱們自己吃麼，我想着兩邊這麼多親戚，就買了兩頭回來。”
兩人從待宰圈出來，張成剛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自己只不過是順嘴提了一句前些年農村養的土豬好吃，這小子就記下了，可見他是真的有心。看着院子裡停放的那些農用拖拉機，又是笑着點頭說道：“這兩頭留到最後殺，等他們的白條拉走之後，咱們再分肉。”
“王泉呢？”
劉曉峰納悶問道，宰殺完這一批豬屠宰場就要放假了，他這個老闆居然沒露面？
“小舒今天做檢查，他陪着一起去了，估摸着中午就能過來。”
爲了方便區分，養殖戶送過來的豬都是單獨放在一起，等上一家的豬殺完之後，下一家的豬纔會被送進屠宰車間。
看着一扇扇冒着熱氣的白條順着軌道滑出來，養殖戶們紛紛圍上去幫忙，把白條從肉鉤上取下來，在拖拉機的車斗裡攤開放好，時不時的還有人品評兩句，通過豬肉的質量討論養殖過程中需要注意的細節。
“瞅瞅，還是人家二牛養殖水平高，這肉看着就漂亮。”
剛剛取下來的是程二牛送過來的豬，看着紅白相間的豬肉，瘦肉率明顯比一般規模養殖出來的豬要好上不少。
程二牛淡淡笑着，搖頭說道：“這跟養殖水平沒關係，主要還是基因好，我前兩年掏高價買種豬的錢沒白花。”
說着，笑容變得熱烈不少，“有了王總的種豬，以後大家都能養出這種高質量的豬。”
程二牛今天送過來二十頭豬，等白條全部裝好之後，跟養殖戶們告別，跳上拖拉機，開車就準備回家，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王泉的車子迎面駛來。
放下車窗，朝着程二牛的拖拉機看了一眼，王泉不由點頭笑道：“咋就殺這一點兒，夠賣幾天的？”
程二牛趕緊從兜裡掏煙，給王泉遞過去後，笑着說道：“快的話一天就沒了，最遲也超不過兩天。賣肉太麻煩了，要不是村裡有人早早的打招呼，我今年都不準備殺豬。”
“行，趕緊回去吧！”
停好車子，劉香蘭和劉桂蘭從後面下車，還有王泉的妗子孫秀梅。等王泉和張舒從前面下來後，一行人來到辦公室。
張成剛看到劉桂蘭，很是熱情的喊大姐，又是端茶倒水的讓她們坐下。當初如果不是劉桂蘭主動上門，張舒和王泉也成不了兩口子，張成剛一直記着劉桂蘭的人情。
“再有兩家就完事兒了，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鐘。咱們先歇會兒，等會工人們弄好之後，咱們再過去。”
說着，又轉頭跟王泉說道：“收豬的錢，張舒她媽已經給曉峰轉過去了。”
二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一直在車間等着的劉曉峰打來電話，說是已經殺完了，這一羣女人才笑呵呵的朝着車間走去。
接近四指厚的肥膘雪白雪白的，稍微施加壓力周圍的豬肉就是一陣小幅度的顫動，看着煞是喜人。
“上次看見這麼肥的豬，泉子還不到十歲吧？咱媽辦後事的時候買的那頭豬就差不多這麼肥。”
劉桂蘭臉色稍微黯淡一些，再看向劉曉峰，又是換上笑臉說道：“以後咱家吃肉就看你的了。”
劉曉峰笑着點頭，“大姑你就放心吧，那山溝裡每家都養的有土豬，你啥時候想吃給我說，我去給你弄。”
等工人拿來工具，張成剛親自操刀分割，多年的手藝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看似隨意的下刀，而後輕輕一拉，各個部位分散開來。
“這一塊五花肉我要了，我那倆孫子就愛吃紅燒肉。”
張成剛這邊剛分割好豬肉，劉桂蘭第一個開口。苗慧娟趕緊拉住她，笑着勸道：“土豬肥膘太厚，不適合做紅燒肉，小孩子吃着也不好。”
“大姐要是想要五花肉，養殖場的豬比較合適，肥瘦相間不顯油膩。外面正好還有兩車豬肉沒拉走呢，我去找他們要一扇過來。”
沒等劉桂蘭說話，苗慧娟就朝着拖拉機小跑過去，幾句話後，一個王泉不認識的養殖戶扛着一扇豬肉走了過來，撂下之後轉身就走。
王泉趕緊追上他，從錢包裡拿出一沓子錢，數出來兩千五百塊錢遞給養殖戶，“都是等着賣錢的東西，咋能不給錢呢。拿着！”
養殖戶連忙搖頭，“王總，都是自己養的，要不了這麼多錢。”
抽出五張遞給王泉，又是說道：“我們村今天有集，我得趕緊回去了。”
等王泉回到車間，在張舒身邊站定，就聽到張舒小聲嘀咕着：豬蹄呢？豬蹄弄哪去了？
剛纔沒注意看，聽到張舒嘀咕，王泉仔細看向案板上的豬肉，果不其然豬蹄沒了。心裡立馬明白，這肯定是劉曉峰沒跟工人交代清楚，豬蹄被工人順手卸了下來。
注意到張舒眼神裡藏着的不高興，王泉趕緊朝着車間內走去，找到加工豬蹄的位置，果然看到有幾個比正常豬蹄大的豬蹄，趕緊告訴工人，這幾個豬蹄自己吃的，讓她們處理乾淨一點。
轉身要走的時候，又想到什麼，回過頭又是吩咐道：“從冷庫弄一筐收拾乾淨的豬蹄拉出來。”
等工人拉着一筐豬蹄出來，張舒眼中一亮，給王泉一個很滿意的眼神。
“豬頭都賣完了，庫裡就剩下一些豬蹄了，每家都拿一些回去，過年滷着吃。”
王泉這麼一說，劉曉峰趕緊接話道：“這倆豬頭有人要嗎？沒人要的話我就帶回去了。”
說話的時候目光從在場幾人臉上掃過，劉桂蘭直接搖頭，劉香蘭遲疑一下，看向張舒。張舒眼神閃爍，意味很明顯。
苗慧娟注意到劉香蘭的舉動，轉頭看向張舒，惡狠狠的訓斥道：“今天檢查醫生說啥了？照你這種吃法，生孩子時候遭罪的還是你自己。”
張舒慌忙躲過苗慧娟的眼神，又偷偷看向劉香蘭，眼中的委屈和哀求很明顯。劉香蘭猶豫一下，笑呵呵的說道：“王泉他爸也喜歡吃豬頭肉，我要一個吧，給曉峰留一個。”
王泉在一旁沒敢說話，偷偷的撇嘴，從小到大他就沒見過王紅軍主動要求吃豬頭肉的。
兩頭豬，幾家親戚全部分過，也沒有用完，還留下一整扇豬肉。
“給我二叔家帶回去一條後腿，剩下的裝我車上，我給董哥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