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天色漸暗。
電影宮門前的嘉賓陸續走進盧米埃爾大廳,按照戛納電影節的傳統,《瘋狂的石頭》劇組所有人都要最後出場!
貴賓休息室歇息了十分鐘左右,然後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張俊生一行人走進放映大廳。
影廳中所有人起立鼓掌,向劇組致敬。
這是規矩!
哪怕是陌生人的新人,也會起立致敬——這是戛納的傳統。
張俊生則邊走邊向周圍點頭致意,盧米埃爾大廳主會場裡涌進了超過2000人,除去嘉賓和媒體的人員外,還有大量的普通觀衆。
張俊生最重視的也是普通觀衆的反饋!
電影本身就是拍給觀衆看得!
曾經有導演說過——拍攝和製作電影的時候,觀衆是不在的,也必須忽略掉觀衆。
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既然認爲觀衆可以忽略,那製作出電影后,就應該自己躲在拉片室裡慢慢欣賞,而不是拿出來公開放映。
一部電影拍攝完成之後,如果沒有被觀衆觀看,那它就不能稱之爲電影。
它只是儲存在膠片上的一幀幀畫面或者是硬盤上的一些數據。
只有放映並被觀衆觀看之後才能稱之爲電影。
也只有被觀衆觀看之後才能實現它的功能價值——娛樂、傳播信息或者教化。
電影作爲一種具有時間持續性的藝術作品,它需要觀衆!
……
在後面嘉賓們所坐的地方,胡宗南有點不屑:“我倒要看看,張俊生拍了一部什麼樣的電影,居然讓雅各布這麼推崇!”
“…據說是多線敘事!”
李明澤說了他從《戛納推廣》上面看到的東西,他也一知半解…
“多線敘事?什麼東西?”
胡宗明疑惑的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明澤很有興趣的看了看四周,這還是他第一次坐在盧米埃爾大廳!
真不愧是電影宮!
2000人…
胡宗明也集中精神…
雖然對《赤壁》很有信心,但是張俊生的粉絲太多了,而且悅華的宣傳能力很強悍!
不過,想到《瘋狂的石頭》對外披露,製片成本是1200萬…
胡宗明突然笑了一下…
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1200萬和1.2億美元,根本就不是在一條起跑線!
頂棚上的燈一排接一排熄滅,嗡嗡亂響的大廳漸漸安靜了下來,大銀幕已然亮起,首先出現的是龍標,然後悅華傳媒的標誌,電影正式開始。
……
第一個鏡頭是張國強飾演的包世宏,一張苦逼臉看着滴水的水龍頭:“就是尿不出來,但是總想尿…”
切換鏡頭,出現了一張很不正規的醫生的臉——饒小志友情客串…
關掉水龍頭,給包世宏作了檢查,伴隨包世宏一臉酸爽,鏡頭再次切換。
“老天對我太不公平了,我天天坐索道過江,居然從來沒有看見過你!也許是我太關注這個城市的風景了,誰叫我是攝影師呢?”
謝小萌出現…
“哈哈…”
“笑什麼?還有怎麼不是普通話?我聽不懂!”
“…有字幕啊,可以看字幕!”
現場有不少法國留學生,小聲嘀咕。
老外想欣賞《瘋狂的石頭》,有點困難,東方式的笑話他們聽不懂,但是也不妨礙他們看到謝小萌的遭遇,笑起來…
伴隨着謝小萌的可樂從索道掉下,《瘋狂的石頭》五個大字出現了!
短短的三分鐘,觀衆什麼也沒看出了,但原本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的胡宗明卻坐直了身體,眉頭也皺了起來,做爲導演,他敏銳地注意到了開篇鏡頭的奇怪之處。
熊田雅彥曾經說過,黑澤明非常喜歡老謀子的《秋菊打官司》。
對了,熊田雅彥是黑澤明的御用製片人!
“有一天他告訴我一箇中國人拍的片子很好,叫我一起看,我們當時對這部電影的背景一無所知,我現在還記得,電影開場沒幾分鐘,展現女主角家裡的場景,他就說了一句話——‘這個導演了不起’,我說你怎麼能看出他的功力?因爲我還沒感覺呢。他告訴我,你看他的鏡頭下每個角落都有精心的安排!”
胡宗明的感覺跟黑澤明差不多,他對張俊生的掌控力已經有了判斷…
他想到了庫布裡克的《殺手》、想到了《羅生門》…
這是一個很有水準的導演!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撞車證明了他的猜測!
三條線匯成一個點…
“這是赤果果的炫技!”
胡宗明有些不忿…
……
謝小盟的易拉罐從天而降,砸壞了包世宏的麪包車。就在包世宏從車上下來大罵的時候,因爲汽車處於下坡狀態,自動下滑,撞壞了前來討債人的寶馬,而這起事故又讓警察無意間放跑了道哥三個小偷,整個故事迅速進入正軌。
隨着劇情發展,故事的主線逐漸清晰,廠長挖到了一顆無價翡翠,想靠它讓工廠起死回生,卻惹得各方聞風而動。
除了道哥和馮董兩個勢力,還夾雜了三寶的支線,謝小盟的支線,包世宏的隱晦病症等等…
爲什麼《瘋狂的石頭》評價那麼高?
除了搞笑之外,在《瘋狂的石頭》之前,國內沒有如此敘事的商業片。
雖然寧昊借鑑蓋裡奇的很多,但是在中國的電影上,這是第一部敘事線索多,帶着中國化的黑色幽默的電影!
我們已經無數次強調,這個時空沒有蓋裡奇,《瘋狂的石頭》是影史第一部多線敘事的電影!
所以,當前十分鐘三條線匯成一條,與此同時,圍繞着的翡翠出爐,盧米埃爾大廳的觀衆們大概懂了…
其實,《瘋狂的石頭》之所以能成爲經典乃至神作,除了電影技術上的精湛,還有其蘊含的人文關懷和社會意義。
最表層,它反映了世紀之交國企破產——掌權者徇私勾結資本家賤賣國有資產——國企職工處境窘迫還遭背叛的社會狀況;
深入一點,它展現了人性面對誘惑如何瘋狂,然而最後寶石卻落到全片唯一不瘋狂的人——包妻的脖子上;
除此之外,信任危機甚至破滅在電影中無處不在:父子之間、職工與廠長之間、道哥與菁菁之間,道哥與小軍之間、黑皮與道哥之間、包世宏與三寶之間…
這些是當年《新世紀週刊》對該片專題評論的觀點,有過度解讀的嫌疑,但豐富的解讀空間對一部電影來說並不是壞事。
對比一下,《瘋狂的賽車》更像是爲了搞笑而荒誕,國際化販毒等情節已遠離普通百姓的生活,全片也缺乏立得住腳的大背景,思想性更難追前作,儘管《賽車》在中國喜劇片中已經鶴立雞羣了…
所以,很多人認爲寧昊的起點是《瘋狂的石頭》,最高峰也可能是《瘋狂的石頭》…
當然,這些不重要,現場的評委、大量觀衆——他們不懂裡面的中國式笑料…
他們看重的是電影結構!
臥槽!電影還能這麼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