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吃麪包的心情

吃麪包的心情

第二天他是被人用力搖醒的,睜眼之前,他撫着額頭把頭晚上的事情回憶了遍,以爲睜眼之後見到的人不是秦暉便是蘇憶景

結果,他錯了

“怎麼是你啊?”霖雨看清牀頭那條雙手環胸筆直的身影問完這句話就又懶散的躺了回去

“睜開眼看見是我,很失望?”

“有點”

這人是霖雨的頂頭上司兼好友安侯明,當代著名書畫家的經濟人,全國各地能調動的一二線畫家包括各書畫院院長副院長,也有百十來號人,名氣小排不上號的也就不說了

其爲人甚板正,甚……高傲,和人前的秦暉有得一拼,只不過,他今年二十八的年紀卻有個十八歲讀高中的‘兒子’,和他不一姓,全名餘小杰,都知道是他某親戚的兒子,不知道經了什麼事,把兒子託付給了那時才二十來歲的安侯明

因着霖雨和安侯明關係交好,不禁被餘小明例爲假想敵之一,對其很是不給臉,時常給其飲料兌水,湯裡灑糖,飯裡放鹽

霖雨心裡思索是不是想得太遠了,一擡眼,便看到安侯明藏在鏡片底下的雙眼冒出一片精光

“你放心,我動作很快的,保證不遲到”

安侯明意味深長的推了推眼鏡,轉身往外走

“那個,你家小杰呢?”霖雨穿衣服的動作一頓,頗謹慎的問道

安侯明出門的步子停了停纔回答“去他同學家了”

霖雨一邊穿褲子一邊陰陽怪氣兒的哼笑兩聲“我看是離家出走吧”

安侯明回身慢吞吞道“你要是實在想他,我也可以打個電話幫你召喚回來”

霖雨面容一正,利索的跳下牀繫着皮帶道“你還是先載我回去換身衣服吧,看看”他指了指一身酒漬的白襯衫“皺死了”

安侯明盯着他的臉皮抖了抖,直到出門前才極不情願的說了句“昨晚我就不該大發善心,活該扔你在家自生自滅的好”

說是那麼說,霖雨在安侯明家拿了塊麪包及牛奶在車上邊啃邊問,昨兒個他是怎麼到的安侯明家的

安侯明嗤笑道“是你一直心心念唸的心上人嫌你礙手礙腳把你踢我那來的”

一句話堵得霖雨瞬間沒了吃麪包的熱情,他靜靜的嚼了會兒嘴裡的麪包|皮,坦然道“是了,下班還要去看一看的”

安侯明開着車,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是看他們分沒分還是看他們合沒合?”

“有什麼分別嗎?”

“你覺得呢”一句反問就把霖雨的心思戳了個窟窿

霖雨悶了兩分鐘恨恨道“我真後悔把我的暗戀史告訴了你”

“你該慶幸那次你喝得英勇告白的對象是我而不是秦暉那野人”

一聲長嘆,兩人都閉了嘴

的確,以前本來見着就跑的頂頭上司,就因爲一次烏龍的告白事件,兩人成了死黨兼最佳損友

命這東西,你是說不清亦道不明

在公司不搞畫展和書法活動的時候,霖雨工作的時候還是挺輕閒的,他掛一辦公室主任的職,偶爾和老闆喝喝茶,與客戶談談心,把文化藝術傳播給更多的老闆知道,好讓他們多組織些書畫家,做做活動,公司掙大錢,他們底下人分點小利,如此而而

一晚的宿醉,直導致的結果就是頭重,腳輕,反胃

一個同事過來上廁所,見着霖雨趴在洗手檯上乾嘔了半天,竟是什麼也沒吐出來,便笑的拍着他的後背問“小霖子該不是懷上了吧?多久的事?幾月啦?”

被霖雨一陣好揍

這一聲小霖子也叫得霖雨掉渣,現在不管男女老少見了他都這稱呼,這還得多謝蘇憶景那張臭嘴,走哪哪都這麼叫他,就從初中開始,真是多麼痛的領悟

剛出了衛生間,便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歪斜着個極誇張的揹包,樓上樓下的到處亂竄

“嘿嘿嘿,你幹哈?”霖雨上前叫住無頭蒼蠅的某人

那人轉臉一看霖雨那張慘白慘白的臉一陣嫌惡“我找安侯明”

霖雨一陣氣苦的擦擦嘴角的水漬“我知道你找安侯明,我是問你上竄下跳的幹哈,你今天不用去讀書的?”

一想到讀書,霖雨摸出手機來看,已經上午十點多了,再一挑眉看向那個身材高大隻長身體不長頭腦的人兒道“你該不會是逃課吧”

逃課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前頭所說安侯明的那‘兒子’餘小杰

“要你管”被人踩了尾巴的少年倔強的昂起一張方正的已出落得有些英俊的臉

“我是不想管,是替你小叔管”霖雨平攤雙手,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轉身欲走

“等等”餘小杰上前扣住霖雨的胳膊,抓得霖雨一陣齜牙咧嘴,被對方不滿的瞪了一眼,餘小杰才極不情願的鬆了手“安侯明呢?”

“問安侯明我不知道,問你小叔我倒知道”霖雨笑得要有多欠扁有多欠扁

餘小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倔強的抿着口,久久才鬱悶的轉開頭嘀咕了句“我不想喊他叔叔了”,也不等霖雨回答,他挎着那個誇張的包,一步步朝外頭走去

不知道爲什麼,霖雨覺得那小孩兒的背影透出一種似曾想識的無依無靠感,在快看不見小孩兒的背影時,霖雨對着他吼了一個地名,然後看見小孩兒停頓了半拍,轉臉對他拉了個大大的笑容,高高興興的奔走了

一陣熱意衝上眼眶,霖雨長舒出口氣,不甚在意的抹了抹臉低語了句“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老這個字眼,在三年前他真心沒有想過,可如今,一回老家看到甚至比他小的人都一手牽着個孩子滿街跑了,他便有了此種認知

也有親戚問,“霖雨,怎麼還沒成家?有對象了嗎?”

他答“正在找,正在找”

有人說“霖雨,眼光不要太高,找個次你一點的,能過日子就行,這日子就是要細水長流”

他左邊臉笑着答唉,右邊拉下臉想那句細水長流

他用了生命裡最保貴的十年去愛一個人夠不夠細水長流,從剛開始的愛得濃烈,天天想見他到最後的只要他幸福就好,直到現如今胸膛裡的那顆心即便見了他都不太能蹦得起來時,他終是知道,它如今已修煉得夠鐵石心腸了

下了班,終是不放心,給蘇憶景打了通電話,蘇憶景字正腔圓了吼了句“此人已死,有事燒紙”就把電話掛了,再給秦暉打電話,對方沒接

思來想去,霖雨打算坐地鐵去趟秦暉家

門鈴按了幾遍,門才被人從裡面打開,來人是秦暉,光着身子,腰上只圍了塊浴巾,臉上神色憔悴的很,鬍子拉渣,頭髮亂得有如能在裡面養窩雞崽子

時過一晚,他就能搞得這般慘淡,想是也沒去成公司了

不待霖雨開口,秦暉默默的轉身往裡走,沒了那高大身子的阻擋,霖雨把屋內的情形打量了遍,不禁有些有吃驚,只見地上到處都是摔碎的東西和紙張以及衣服

就用一室狼藉也不爲過,霖雨低頭一看腳邊,正橫躺着一件粉紅色T恤,正是昨晚蘇憶景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本欲進門的腳又往後縮了縮,此時,一股稍腥的味道幽幽的蔓延過來,地上一堆散亂的手紙,被捏的皺皺巴巴,即便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知道那紙巾是拿來擦拭什麼而用

因怕撞見更尷尬的場面,正想尋個由頭走,秦暉毫不在意的橫躺進客廳沙發上,低沉着嗓音說“霖子,幫我倒杯水”

伺侯完秦暉喝完水,霖雨終是受不住這屋裡的亂勁兒,甩開膀子開始收拾

看他們這程度又像是合好了,要說合好了沙發上那大爺的表情明顯沒對勁

打掃完他倆的‘戰場’,霖雨去廚房洗了手出來,坐在秦暉的對面,等了半天那人都沒開口的意思,愈想着他們倆爽發了快活了,留下的爛攤子還得自個兒來打掃,心裡的鬼火就噌噌着往外冒

“你幹什麼做出這副要死不活的……?”

“他說他不欠我什麼?”

吼得渾然忘我的霖雨半道上收住勢,有點瞢“什麼?”

秦暉單手放在臉上“他說我給他的,他全還我了”說着用空餘的一隻手指指房子

“什麼意思?”

秦暉嘴角掀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我也問他什麼意思”

這次霖雨沒有插話,只站在一旁靜靜的等着秦暉說完

秦暉回憶着蘇憶景說這句話時諷刺的表情“他說,他不是我這種該死的同性戀,呵呵,哈哈哈……,他說他很早就知道我喜歡他,可他媽的是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秦暉放下擋臉的手,笑得誇張的起身坐在沙發上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霖雨點了點手指“對,當時我就是你那種表情,呵呵”

看着秦暉一臉傷心欲絕卻故做出來的自嘲表情,霖雨第一次察覺自已的口拙

“這也是爲什麼他從不喜歡跟我肌膚相親,還說什麼怕疼,我下|流齷齪滿腦子只想着那檔事,他說跟我在一起就是爲了……”想想兩人幾年的愛情加十幾年的兄弟情,最後那個字卻怎麼都咬不出口,就好像只要把它說出口,就在自個兒剜自個兒身上的肉似的

“然後呢?”霖雨木木的張口“現在你在後悔?不該送他房子不該給他錢?讓他翅膀長硬了?”

恰那一個錢字落在秦暉耳裡,雙眼驀的睜大,不經意的閃了閃,劍眉皺緊了鬆開,鬆開了又緊,卻愣是逼着自已沒有摔霖雨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