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補償很快就發到她們每個人手中了,每個人的財產損失大約摺合人民幣爲2500元左右,這是除過那些已經被補償了的實物之後的現金賠償。面對這些被補償來的實物和現金,還有周圍鄰居抱怨的紛亂,她好想找校長談一談,想告訴校長在年終的時候將自己的半年特崗工資全部作爲校方的二次賠償金補償給除了自己之外的其餘老師,以此來緩解自己的內疚。就在她前思後想,左右矛盾的時候,後勤劉主任找她要談話,她既害怕又期待他能給她指點迷津。
劉主任是王主任卸任後纔開始掌管學校後勤的,在這之前他是一位能說會道的班主任,身材魁梧高大,與學生打成一片,師生關係很融洽。不像其他中年老師一樣穿搭隨便,他總是講究衣服的搭配和儀表的整潔,一般老師夾克服搭西褲運動鞋都正常,但劉主任絕對走在中年時尚的前沿,留着上世紀年輕男明星的髮型,穿着西裝革履,筆挺的身材走起路來氣宇軒,加上幽默風趣的語言,成爲了年輕老師心目中的大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左邊臉上有一道莫名的疤痕橫亙在沒有鬍鬚的臉上,使得文雅倜儻的風度多了一些疑問和猜測;劉主任較之於其他幾個領導比較平易近人,而且之前他在三樓教學樓上住的時候,與他坐在一起閒聊過幾次,在她心裡劉老師是一個好人。那時劉主任應該還稱爲劉老師,劉老師在晚自習安頓好學生後就來到她和另一個劉老師的宿舍,坐到爐子旁暖暖手,因爲學生的教室裡沒有暖氣,只有一個爐子,晚自習到九點以後教室就冷得受不了了,劉老師來了之後就與她們談一些新聞時事以及他對時政要聞的看法,談到一些國家對於教育的投資,教育的改革和對農村教師的關注的時候,劉老師總是激情澎湃,高談闊論,呼籲國家改善農村教師和學生的生存問題,尤其是住房緊張問題,對於專注練毛筆字的她,也被熱烈討論的氣氛所感染,有時也不知天高地厚的插幾句自己的想法;有時劉老師還對她懷孕住房的不便有過感嘆,有時碰上她在做飯,劉老師還會讚美她懷孕了還能爲胎兒吸收足夠的營養而變着花樣做飯真是一個好女人。也許與所有領導相比她與這位領導算是有過輕鬆平等的交流過的,不管怎麼樣也不算太生分。她懷着對劉主任的發自內心的真誠敬仰就去了他的辦公室。
一進門劉老師就招呼她坐下,放佛已經等了她很久。
“你的財產清單上沒有列煤氣竈和煤氣罐,但我知道你有,所以把你同其他老師一樣給補償上了,我知道這事使你很內疚,我們也表示理解,畢竟帶着孩子上班,顧了這個就顧不上那個了,這次校長雖然沒有表現出非常生氣的樣子,但心理總歸是不好受的,你找他談一談,就說,這件事都是你的錯,所有的責任你來承擔,讓他消消氣。”
聽到這些話,文楊感動得眼眶都溼潤了,劉主任果然有一副好心腸,這使她多麼受寵若驚啊,但她極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緒,免得與領導談話的場面失態,她滿含感激的對主任連聲道謝,並表示自己一定會找校長認錯道歉,那卑微的姿態又一次在後勤主任的房間裡極不自然地流露了出來,她想感謝除了不能下跪,至少她得鞠個躬!
不知是出於禮貌還是出於自卑她竟像韓國人一樣給後勤主任鞠了個躬,她不知道在這偏僻落後的鄉村裡,人們之間來往的形式該是個什麼樣?總之二十幾年的學習和生活她只學會了一種處事方式,那就是沉默,無爲,躲避,縮在角落,然而人生交往的精彩魅力她哪知道那是一門精深的學問。而如今的災難把她逼向了人羣的中間,她不得不去認識瞭解她感到陌生的人類,也不得不做出言行的改變以適應她的年齡和身份,如果說成年人該有的思想她拒絕了20年,那現在該是補回來的時候,現在她纔開始有了自己的人生,也將會知道如何度過人生不可預料的悲劇,除此她別無它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