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趕緊來一趟學校吧!”她以快於平日十倍的速度穿上了衣服,戴好帽子和口罩,要走得時候,孩子醒來了,翻身起來就哇哇大哭,從哭聲裡文小楊聽到了孩子的需要,她餓了,電話裡的災難使文小楊忘記了自己腫脹的乳房,可是現在她顧不得去喂她的女兒了,她害怕得快要發瘋了,火光彷彿從韓城燒到了家裡,烤得她烈火焚身,口乾舌燥,她不敢去了,她是那樣的膽小謹慎,在學校裡她從不與其他人多說一句話,哪怕是玩笑話,她都不會開,生怕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引起大家的嘲笑。她也從不敢在人羣中炫耀自己年輕的風采,即使沒有華麗漂亮的衣服,沒有高挑婀娜的身姿,但清純和帶有異域風情的混血氣質是任何人也不具有的,她那深沉明亮的黑藍色眼睛總是沉浸在脫離現實的幻想裡,一副濃密的柳葉眉盤踞在突起的眉骨上,顯得如詩人一樣憂鬱而高貴,她的鼻樑細長而又高挺,毫不客氣地露出清秀孤傲的性格,而方正的國字臉增加了男性一樣的倔強和英明,這樣的外貌特徵總讓她顯得像個混血兒,可是她從不在乎這些優於常人的容貌,她只在乎內心的情感,一切對於生活的追求和靈魂的完善都在內心中應藏着,即使是對美的追求也是隱藏的,她不懂爲何要這樣,但現在她就是這樣。也許現在的她還不是真正的她,現在的她做了母親,但仍然活在不成人的稚嫩裡,柔弱,敏感。
“啊,上帝啊,你怎能讓我這個低在塵埃裡一樣默默無聞的人犯錯呢,膽小的人如何能在衆人的觀看中承擔起火災的罪責呢?不是不敢不想承擔,而是一向默默無聞的我爲何在一夜之間成了別人議論的名人了呢?我可以隱身,認真,踏實去幹任何事,也不會去在意有沒有認可和回報,但怎能因爲過錯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啊,寶寶,媽媽錯了,你能哭出我的痛苦,我哭不出來,你替我哭吧,我得走了! ”
她慌慌張張的跑出大門,奔赴那可怕的火場。時間變得異常珍貴,彷彿將軍帶領着千軍萬馬要在一刻之內與敵人一決勝負,她此刻比產後的任何時刻都要精神,頂着體內萬馬奔騰呼嘯的風聲,跑向車站,在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識到她正在走向毀滅,但卻有另一種重負被卸下了下來,好像那是她人生必經的劫難,而這劫難終於發生了,只是她從來未曾預料,長久泡在悲傷中的過往就這樣與災難碰撞了,或許她奔赴火場後,等待她的將是死而復生,哪怕被關進監獄,她也將重啓人生,不再在上一段的悲傷中了此殘生。進了監獄,她將失去工作,再也不會去面對學生,強顏歡笑,教書育人,徒有其表,道貌岸然,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厭惡將會一去不復返,那些沉痛的念想會如公測的下水道一樣把人體所有排泄的殘渣都衝到地底下。是的,準備好死而復生吧,在寒風肆虐搜刮秋天中所剩無幾的枯枝敗葉中,付死的勇氣使失衡的心臟復歸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