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玄盤坐在石臺上,寬衣長袖,道骨仙風,注視着臺下的這個年輕道士,有些訝然的問:
“我那好友傳你《大黃庭》的時候,沒跟你說過老夫跟他的關係嗎?”
還沒等陳沙繼續問。
張老道先自言自語說道:
“也是,他與我在創功時先是一道而行,後面背道而馳,因此生出芥蒂,以至我二人關係破裂,不跟你談起我也是應當。”
麒麟崖上,衆多武林人士不明所以的聽着張真人的自言自語。
陳沙思索着問:“前輩口中的好友是?”
張道玄笑着反問道:
“陳扶搖總不至於連自己的姓名都沒跟你這位傳人說罷?”
陳扶搖……
陳沙立刻搜腸刮肚,在腦海裡搜索着道一山的歷代掌門裡頭,有沒有這樣的一位先祖師。
這人姓陳,又跟大黃庭有關係,莫不是他的某位先祖?
可即便陳沙怎麼想,也始終在記憶裡找不到道一山的某位祖師叫這個名字。
就在陳沙思索的時候。
只聽那儒門男子顧長明驚訝道:“張真人是說與您並稱爲隱道一脈的另一位道門大真人‘扶搖真人’?您與那位曾共拓前路?”
陳沙不免看過去,不再開口,等這幾位說出更多的信息。
張道玄仰天嘆息,道:
“是他,這一百年來,值天下修行者困局,各門各派的天才之輩,皆在思索在修行道路上另闢蹊徑,道佛儒魔每一教都有人在爲此努力,我隱道一脈便是我跟我那好友一起推演前路。”
說着,他看向了陳沙,道;
“當年,我跟你師父皆明白,如今天下修行環境異變的根本原因,就在於修煉氣機日漸稀少,以往修行者用一分力氣就能引來的氣機,如今需要耗費十倍百倍力氣。”
臺下人都不說話。
連陳沙也在安靜的聽着這疑似與神州世界也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天地辛密。
張道玄從頭開始說起:
“我輩修士,修行從練氣開始感悟天地,一開始引入體內的氣息,是爲‘後天之氣’,伴隨着感悟天地氣機的境界高深,逐漸的可以將後天反先天,於是就有了後天九層和下中上三重的境界區別。”
“如今天地氣機逐漸稀少,修士們連在體內凝聚後天之氣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再度踏入更高的先天級數,遑論破碎天地,成就金剛飛昇而去,唉……”
張道玄道:“我與好友苦思良久,都覺得要想改變這個困局,不讓天下修士的前路斷絕,便只有一個辦法。”
“人力不能勝天,我們便順應天地自然來改變自己,這纔是破局之道。”
“既然修士按照以往的修行法門修煉,用盡苦功,也無法納氣,便只能再繼續提升修士們吐納氣機的能力!”
聽起來像是天地環境在內卷,逼得修士不得已也要作出改變,跟着卷。
陳沙沒有急着開口,而是等張道玄慢慢將故事說完。
張道玄回憶往事,道:
“一開始我與好友觀念一致,我創《玉皇樓》,他創《大黃庭》,前期的兩門功法的理念都沒有不同。”
陳沙聽到這裡腦子嗡的一下。
《大黃庭》是一個叫做陳扶搖的人創出來的?
不是他道一門的初代祖師創造的嗎?
陳沙心裡一動:
“這就說得通了,既然他們都是創造武功的人,證明這兩門一品武經在這裡現世不到幾十年時間,他見到我這麼一位大黃庭修煉到大宗師巔峰的青年,必然只會以爲我是陳扶搖的徒弟。”
他念頭至此,好奇起來,問道:
“真人口中的大黃庭和玉皇樓的某些理念很相似,是指……”
關於玉皇宗的鎮派武功,他也有所耳聞,並不覺得跟自家的大黃庭有什麼相同之處。
張道玄說:
“你修煉的是大黃庭,我不必問你你也知道,我只跟你說說玉皇樓。”
陳沙知道一些玉皇宗的功法特色,但此時既然在這位創功者面前,何必班門弄斧:
“洗耳恭聽。”
張道玄微微一笑:“玉皇樓共十二層,又叫‘十二重樓’,你是我道家一脈,當知道‘十二重樓’的金丹術語指的是什麼部位?”
陳沙思索着道:“丹經雲,人之喉管有十二節,謂之十二重樓。”
“不錯。”張道玄微笑道:“十二重樓正是人的喉管,喉管如龍,故稱喉嚨。喉嚨者,氣之所以上下者也,世人呼吸納氣,皆靠十二重樓,也就是喉嚨這個部位。”
“老夫認爲,只要把十二重樓的‘納氣’能力增強,即便是在末法時代,天地氣機微弱之際,仍可繼續修行。”
“《玉皇樓》便是基於此等理念創出,一身功夫都在十二重樓上,功夫每上一層樓,喉管便玉一分,吐納天地氣機的速度也跟着快一分,教人即便是在末法時期,也能正常的從後天九層,修煉到先天三重,過完十二境界。”
陳沙聽到這裡,再看向這老道,內心不由生出佩服敬仰之念。
這種天賦才情,還有這份爲後人開山破路的胸懷,放在任何時候,都可稱得上一代真人,無上大宗師級的人物!
再看這麒麟崖上一衆武林人士對這老道如此崇敬,也就絲毫不奇怪了。
這時,張道玄嘆息道:
“如果我沒和你師父鬧翻的話,我所創的玉皇樓,正適合爲我道門中人踏平從後天到先天的十二步,而他的大黃庭,則是接上了先天之後的‘破碎飛昇’之路,可惜,我二人最後還是因爲理念不合,就此斷絕關係。”
陳沙問道:“這理念不合,到底不合在哪兒……”
顧長明、捨得禪師、徐老鬼這幾位三教高手,以及麒麟崖上許多武林人士,也都露出認真聆聽的神色。
張道玄看着陳沙,道:“小友你練的是《大黃庭》,定然知道,你師父所創的《大黃庭》在踏入先天這一關,跟我走的已經是不同的方向,我是用十二重樓來增強修士們的納氣能力,而他卻更另闢蹊徑,走的是道經裡的另一種方向……”
陳沙思索道:“我大黃庭修煉的是‘見神不壞’。”
“不錯。”張道玄點頭道:“正是‘見神’,陳扶搖在道經裡找到了另一種方向,認爲人體有神,共三部八景二十四神,若能看見這二十四身神,便可更進一步增強人的潛力。由此感悟天地氣機的能力,必然也會隨着提升。”
陳沙道:“聽起來,我這一脈大黃庭的修行,更完美一些。”
一個是單方面提升某個部位的人體潛力。
一個則是全方面的提升人體各個位置的潛力。
自家的黃庭二十四身神修煉的是人體的二十四個部位,其中就包括了玉皇樓轉修的‘喉管’。
在大黃庭裡面,喉嚨部位的神,名百流放,字道通,色九彩。
張道玄倒也不否認陳沙的說法,點頭道:“確實,陳扶搖的大黃庭修煉到最後,要比玉皇樓走的更遠,但老夫也說了,我們最後走向的不同的方向,各有所長。”
“比起大黃庭能走的更遠,我的玉皇樓可以讓人在前期修煉得更快,要不是……”
他嘆息道:
“若是他沒有和我鬧翻,這兩門武功合一,完全可以在這末法時期爲我道門一脈培養出更多的薪火種子。”
陳沙默想:“倒是不錯,如他所言,玉皇樓只練喉管的十二重樓,一輩子的功夫都在這裡,對於喉管這一神的修煉,肯定要比大黃庭修煉喉神,要修煉的更透徹。”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
卻沒注意張道玄看着他的神態隱隱有些莫名:
“老夫本以爲你師父與我分道揚鑣之後,從此便再不聯繫,沒想到他會派你來找我,是爲了什麼?”
陳沙聽到老道語氣之中有一點期待。
“莫非?他……”
他隱隱猜到了這期待是什麼。
怎還不懂得順水推舟。
當即義正言辭道:
“實不相瞞,晚輩來此,正是想學前輩的《玉皇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