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下旬。
四月是日本的開學季,今天是小徒弟鹿野屋雪乃到東京來的日子。
關於小鹿在東京的住宿問題,最終神谷還是妥協了,讓她住到了家裡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雖然鹿野屋只是神谷名義上的徒弟,但這下子,她入室弟子的身份算是坐實了。
其實讓小鹿住到家裡來,也是有其他方面的考慮的——
首先,小徒弟就讀的御茶中位於文京區,文京區就緊挨着荒川區,距離神谷家的距離還真不算太遠。
如果是坐電車出行,算上步行時間,至多半個小時就可以抵達。
要是讓靈車團送的話,那更是七八分鐘就能到。
所以小徒弟走讀上學放學的通勤不是問題。
還有就是,小鹿除了要上學以外日常還有法術修行要做,住宿在學校確實不太方便。
而且小鹿來東京讀高中後,神谷這個“師父”多少得保障她的安全問題。
住校舍的話,八尺女也不太方便活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神谷保護欲有點過頭,反正他確實是認爲,在現在這個怪談活動加劇的大環境下,還是把小徒弟放在身邊比較穩妥。
另外,和上次不一樣,這次小鹿來東京之前,神谷和她的爸爸,也就是鹿野屋先生通過兩次電話。
雖然電話裡講的話並不多,但通過交流,鹿野屋先生給神谷川的感覺,是一個忠厚老實,且不善言辭類型的男人。
小鹿從她媽媽那裡繼承的靈胎體質,鹿野屋先生早就通過八尺女知曉。
並且,估計八尺女還向這位父親一定程度上進過讒言。
“那位神谷川大人,是目前幫助雪乃控制先天靈力,保障雪乃不受反噬,好好活下來的最好選擇。”
類似的話,八尺女肯定不止和鹿野屋先生說過一次。
所以,這位父親雖然也有些不可避免的顧慮,但在電話裡對待實際年齡可以當自己兒子的神谷川異常的恭敬。十分誠懇的委託和致謝,拜託神谷照顧好自己的女兒。
沒有哪一個父親是想看見女兒早早離世的。
“雪乃是好孩子,但就是性格有些跳脫。要是她平時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神谷先生作爲師父,請不用顧慮地打罵責罰她,我也會教訓她的。”
鹿野屋先生原話是這樣講的。
末了,他還很有誠意的提出邀請,說神谷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和女兒一起回大慄島上做客。
總之,未來小鹿在東京上高中這三年,神谷川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監護人了。
……
當天下午,神谷家。
穿着緊身黑色皮衣,頭戴亮色貓耳頭盔的小原早未,駕駛着幽靈機車,轟鳴着直接穿過了院牆。
兩個冒着黑焰的機車重輪一甩,橫移着停進了車庫裡,之後解除了無視體積碰撞的[幽靈加速]。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唔呼!”鹿野屋從機車後座上跳下來,“早未姐姐,你的幽靈機車,實在是太酷啦!”
這小丫頭早在去年就和靈車團的成員們混熟了。
“唔唔……”
小原妹妹也下車,擡手晃晃悠悠按住了自己的頭盔。因爲黑色機車服緊身的緣故,她的舉手擡足,都能勾勒出曼妙柔美的身軀曲線來。
啵。
一聲輕響。
頭盔連帶她的腦袋一起被摘了下來。
小原抱着頭盔晃盪了一會,取出腦袋來重新按在自己空蕩蕩的脖頸上,被這樣高度誇讚了以後,她似乎也很開心:“老大……也是這麼說的哦。”
隨着她摘下頭盔,那臺炫酷無比的重機車消失不見。
幽靈機車入車庫之後好一會,大石俊馬纔開着幽靈馬自達出現,同樣停進了車庫裡。
鹿野屋是今天下午的航班抵達羽田機場。
不過神谷沒有像上次一樣,讓她自己坐電車過來,而是吩咐了靈車團去接她。
小徒弟對師父家的新座駕還挺感興趣的,直接坐着幽靈摩托就回來了。
這傢伙本來就有點沒心沒肺,膽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大石和高山幫鹿野屋拿下了行李,之後衆人一起進了家裡。
神谷川這時候正坐在起居室裡面看書。
“師父!”
已經對家裡十分熟悉的鹿野屋自己在玄關換好拖鞋,噔噔噔小跑進了房間。
“來了?”神谷合上手頭的書。
“嘿嘿,我一直在期待來師父這裡呢!師父你呢?有沒有想自己的徒弟?”小鹿湊近神谷坐下來,烏黑的眸子閃着小獸般野性又溫順的光亮。
“沒有。”
“誒?這樣說好過分!”
神谷沒管小徒弟臉上略顯誇張的沮喪表情,從地板上站起身來:“去收拾一下,你還是住樓下的臥室。”
“哦哦!”鹿野屋點頭,然後轉身在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中翻找起來,“師父我給你帶禮物了哦?”
“你不是都把這裡當自己家了嗎?用不着每次來都帶吧。”
“爸爸要我帶給你的嘛。”
和上次一樣,小鹿帶了大慄島那邊的特產,美球海膽。
之前神谷吃過這東西,隨口誇讚了幾句味道很不錯,她大概是認真記到心裡去了。
其實除去海膽以外,鹿野屋還帶了第二件禮物。
不過對於這件東西,她顯得神神秘秘的。
“師父,師父。你快誇我,我前兩天除靈成功了哦?我除掉了一條龍!”
小鹿這樣說着,然後獻寶一般從自己的包裡取出一條破爛的白布團,遞到神谷的面前。
神谷沒有馬上去看徒弟遞過來的東西是什麼,而是反問道:“你除靈了?”
“是哦,是哦,厲害吧?沒有給師父丟臉,我以後肯定能幫上師父的忙的!”
自己的徒弟有幾斤幾兩,神谷川還是很清楚的。
雖然是先天的靈胎,對於初階的法術學習有着先天性的優勢。
但在大慄島那會,這丫頭還只會玩靈擺和塔羅牌。
就算在本願寺那邊認真學習了幾個月,但實力肯定也不會突飛猛進到很離譜的程度。
目前而言,大概最多能用那些皮毛佛法解決F級的怪談?
“是八尺樣做的嗎?”
“是啦。主要是八尺大人出手,但我也有幫忙的。等八尺大人晚上過來的時候,師父可以問她哦。”
“沒有八尺樣在的時候,不要直接和怪談靈體做接觸,能跑就跑。”
神谷這樣說教了徒弟一句,不過語氣挺柔和。
既然是有B級荒神在身邊而進行的除靈活動,在是否安全的問題上,重視鹿野屋的八尺樣肯定也是做過評估了的。
沒有得到師父的誇獎,鹿野屋的語氣稍稍弱了幾分:“我知道的啦。”
“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不希望你出事。”看着徒弟的表情變化,神谷微微嘆口氣,這樣補充道。
聽了這話,鹿野屋明顯又高興起來。
這傢伙,果然還是個孩子……
本來也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
神谷這時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小徒弟手上那團白色的爛布團上。
這東西上面,確實有超凡的氣息,不過不是很強。
而且經驗和直覺告訴神谷,這團布條很大概率是一件怪談遺物。
“說說吧,這東西怎麼來的,一條龍是什麼?”
“是這樣的哦,我不是確定考上御茶中了嘛,前些天和朋友去了青森玩,作爲國中的畢業旅行。哦,我的朋友都是女孩子哦,加上我一共四個人,還有八尺大人一起。”
“……這種事情沒必要跟我強調啦。”
“要的!”小鹿表情認真地搖搖腦袋,“八尺大人說了,入室弟子對待師父要像對待爸爸一樣。所以這個也是要報備的!”
神谷川:……
奇怪的執着。
“然後呢?”
“然後我們旅行的最後一天住在湯屋旅館裡嘛。那間旅館裡有怪談,是一條這麼大,白色的龍!”鹿野屋一邊比劃一邊講,她雙手比出來的尺寸,大概也就是二十公分左右,“那條白龍在換衣間裡,想襲擊我的朋友,還好被我和八尺大人發現了,提前把它退治了。”
“龍?”
小鹿用力點點頭:“是哦,是哦,八尺大人說,那是付喪神,叫什麼白容裔。”
“哦,難怪。”
小徒弟手裡這團白色的爛布團,怎麼看都不像是強力怪談產出的。
而要真是一條白龍的話,怎麼想都不應該太弱纔對。
但如果是白容裔,那一切就變得合理了起來。
白容裔。
如八尺所說,是付喪神的一種。
一般被認爲是其爲抹布或者雜巾變化而成的妖怪,其姿態爲破布條幻化爲龍的樣子。
長期使用,全身破爛的布條,掛在屋外無人問津,深夜會變成龍蛇,從繩子上游下來,飛進屋內破壞擺設;也有種說法,說白容裔會用噁心的黏液纏住人,並放出惡臭,讓人氣絕身亡。
總之是具備一定攻擊性,但不算太強的怪談。
“抹布的付喪神怪談遺物,本身氣息也不算太強,沒準和垢嘗很搭啊。”神谷這樣想着,擡手把徒弟手上的白色布團接下。
[白容裔布團(優良素材):白容裔的本體,從用爛抹布怨念中形成的奇怪怪談。]
[相性相近的怪談,如若能將白容裔布團吸納作爲己用,實力可得到精進。]
“還真是怪談遺物。”
神谷頗爲滿意,這算是養徒弟的意外收穫。
“誒嘿嘿。”看到師父臉上滿意的表情,鹿野屋心情舒暢,“因爲師父你之前說垢嘗晉升一直缺一件怪談遺物,八尺大人跟我說這個說不定剛好合適,我就帶來給你了。”
聽起來,貌似神谷川之前和小徒弟聊天過程中隨口提到的事情,她都會好好記住。
也算是很有孝心了。
師父沒白疼你!
好吧……雖然暫時還沒怎麼疼過你。
神谷不客氣地將【白容裔布團】收下,摸了摸自己的【蜃氣布袋】:“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他將【寬葉芭蕉】、【神德御香爐】兩件道具,全都擺到了面前的桌几上。
“都……都是給我的?”
看師父拿出來了兩件道具,雖說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但小鹿還是興奮到有些語無倫次。
“嗯,你好歹也是我的徒弟,沒點道具防身有點說不過去。這個芭蕉葉子,有捆綁束縛的效果,不過只能對弱小或者極其虛弱的怪談有效果。御香爐的話,倒是個好東西,它能強化你在本願寺學習的那些佛門法術,另外還有……”
神谷還在解釋兩件道具的用途。
原本跪坐在地上的鹿野屋,忽然淚眼婆娑地竄起來,啪得一聲摟住了神谷。
給了自己師父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鹿本來就冒冒失失的,加上難得被總是“冷淡”的師父關心,不免有點失態。
“喂,你這傢伙。”
神谷保持着站姿沒動,無奈地攤了攤手。
因爲天氣回暖,加上東京遠比青森那邊要熱,小鹿今天穿得不厚。
上身是寬大的長袖白T恤,下身是束腰的水洗色牛仔褲。簡單幹淨,和她那少女的樣貌身材搭配,又顯得青春洋溢。
被她這樣撲住,感覺怪怪的……
話說,這丫頭是不是有點長大了?
“嗚嗚——我就知道師父是疼我的。”
小鹿還沒完全冷靜下來,可能在她看來,這算是神谷對自己的一種認可吧。
這孩子雖然沒心沒肺,但可能挺需要自己非常崇拜的師父認同。
鹿野屋也就摟住了神谷半分鐘不到,而後突然打了個寒顫。
身邊的空氣,似乎是被兩股氣息包裹,溫度驟降了幾度。
神谷川有所感知,連忙擡手,按着徒弟的腦袋,將她推遠了幾分:“上來高中你可就是大姑娘了,沒大沒小的。”
鹿野屋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尷尬垂手拉了拉衣角,訕訕一笑:“太高興了,沒……沒忍住嘛。”
師孃們,對不起!
有點得意忘形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小鹿的行李照例被安排在了一樓的臥室裡。
那裡原本擺放的文車,已經被提前轉移到了空間較小,通往地下室的雜物間裡。
回到這個熟悉的房間裡,鹿野屋先是看到了掛在牆上的白板畫。
[……退治怪談比我想象的還要辛苦,累了的時候,請一定要好好休息。如果還能記得偶爾聯繫徒弟就更好了。]
鹿野屋之前留在白板上的塗鴉和文字,依舊保留。
而且整塊白板很乾淨,看不到絲毫的灰塵。
看到這個,正提着自己行李的小鹿嘴角不禁上揚。
雖然師父家裡的清潔,一直都是垢嘗那隻大老鼠乾的,但這麼久了都沒有把這塊小畫板撤下來……
那之前的擔心肯定是多餘的。
“師父他肯定沒有外表表現的那麼冷淡,他也是認可我這個徒弟的!”
今年來到東京的第一天,鹿野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幹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