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斷山，頂着一身風雪的顧成姝終於等到換班警戒的修士。
跺跺腳，喝口酒，她低頭鑽進了不遠的小帳篷。
裝備沒她好的，都住進了臨時搭建的雪窩棚，那裡人多，相對來說其實比她的小帳篷暖和。
不過，沒條件便罷，有條件，顧成姝當然不會跟人擠。
再次喝了一口酒，她很乾脆的躺下休息。
時間於他們已經越來越緊了。
客院落下的聲響那麼大，就算因爲大雪，養屍人沒有出來檢查，可魔神派出傳令的人，肯定已經到了禁斷山。
這一會，也許就有養屍人盡起他們的屍傀大軍，往這個方向來。
顧成姝微微有點愁，明天這雪再不停，他們就要冒險尋個方向了。
這方向……一個不好，就是自投羅網。
摸摸靈獸袋，可惜，團團和刺蝟都被關在裡面，暫時沒法出來，想拉一個說會話都不成。
顧成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的時候，左手無意識的抓了腰間的小葫蘆。
這個東西，明天要收起來。
萬一掉了，就划不來了。
睡着的時候，她是這樣想的，所以抓得就更緊了。
一時之間，小小的帳篷裡，只有她淺淺的呼吸聲。
好半晌，被她握住的小葫蘆卻動了一下，緊接着是微不可聞的嘆息。
顧成姝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
不安之地，就算睡着，她也警省的很，“誰？”
低低的聲音，滿是威脅，不過昏暗的帳篷裡，似乎並無任何不對。
“別激動！”
細細的，清婉的聲音在她手間響起。
顧成姝驚的一把扔了小葫蘆。
啪~
桃木小葫蘆砸在帳篷角。
“啊~，摔疼了。”
聲音很細弱，似乎還有點委屈，“不要摔我，我有辦法幫你們找到最正確的路出去。”
什麼？
顧成姝心臟‘嘭嘭’直跳，盯着這個小東西，確定它是沒辦法傷害她的，這才道：“你是什麼東西？樹精？還是附靈？”
樹精不太像，一般能成精的靈木，至少也得萬年吧？可這個桃木小葫蘆，只是普通的辟邪之物，看着並沒什麼靈性，連生活在修仙界的資格都沒有。
那就只能是附靈了。
“附靈！我是附靈。”
這世上就沒有比她更倒黴的仙人了。
“我是無意中附靈到這顆桃樹上，然後被修仙者砍了，製成辟邪的桃木小葫蘆。”
爲了不被扔在這冰天雪地，爲了回到修真界，她只能拼了，“我之前陪同的人，遇到了大難，被送到了這裡，製成了屍傀。”
她不是不想救，可是，那時的她真是沒那本事。
“送進養屍地的時候，我聽到那兩個養屍人說了這裡的位置。”
“……你先說，你是什麼人吧？”
“我……我應該是仙人。”
什麼叫應該？
顧成姝瞪眼。
而且仙人怎麼會附在這樣差的桃木上？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了，神魂分裂的時候，我有很多記憶都丟失了。”
但是，她感覺，她就是一個仙人。
只是一直以來的運氣都不太好。
“你要是能幫我，我肯定能找回我自己，只要我找回了我自己，我就能幫你。”
顧成姝：“……”
餅畫的很好，但是，只是畫的好罷了。
“我聽說山精鬼魅都喜歡惑人。”
“不不不，我絕對不是山精鬼魅。”
她怎麼可能是山精鬼魅？
有限的記憶裡，很多人都叫她神算子。
只是……，她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好像也跟她透露太多天機有關。
似乎每次算卦，身邊都應該有一個天運之子壓命才成。
“我曾是劍修！我給你說一段我的劍可好？”
劍？
顧成姝的眉頭攏了攏，“你說！”
“劍者，凌駕大道，不問道，只問心中三尺劍，心一念，劍氣直衝九萬里，蕩乾坤，碎星河。意一動，彈指十萬八千里，斬星月，隕星魔，殺生歸一。”
她好像沒有做到過。
說起來的時候，心中難免有愧。
似乎師父很希望她做到。
“可惜……，我的劍丟了。”
她成了一個神棍。
背地裡，大家都叫她神棍。
“你這麼厲害，怎麼……”
“我不厲害！”
小葫蘆傳出的聲音微有悲涼，“我的劍是我師父教的，但我沒有聽她老人家的話，沒有好生練劍。”
“……”
怪不得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呢。
顧成姝有些相信她了，“好吧，你的事我們回頭再說。你前面說，能幫我們找到最正確的出路，我們現在很危險，對我們來說，最正確的出路可能只在橫斷山，你知道橫斷山怎麼走嗎？”
“這裡離橫斷山並不遠，你帶我到拿到我的地方，我看看應該就能知道方向了。”
“……”
顧成姝摸摸袖中的五避珠，到底向前撿起了她。
“我的神魂受傷了，這個桃木並不是能夠養魂的地方。”
感覺她相信了她，她的聲音都低落了下來。
剛剛真是撐出來的一口氣。
“我還有些冷，你能把我握緊一點嗎？”
顧成姝：“……”
她不能。
修仙界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有，萬一對方只是示弱，反過來一把奪舍她呢？
雖然她念那段劍者的時候，似乎是個很正氣的人，可是生死麪前，一念之差的可能性又不是沒有。
“你不用怕我的，被砍的時候，我的神魂受傷，記憶缺失，沉睡了一段時間，等到有意識的時候，又在凡人界，還沒有跟持有我的人說上話，就遭了大難，被扔到了這裡。”
養屍地是養不了魂的，而且，禁斷山的奇怪禁制，似乎是一邊養她，一邊又偷走了她的部分魂力。
“請你相信我！”
顧成姝隔着大袖握緊了它，“這樣行嗎？”
“行！”
這可能是對方能給她的最大信任了。
“另外，我想請求你，不要讓別人知道我。”
她現在沒有自保之力，萬一被人煉成器靈，或者魂器，那就完蛋了。
“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傷害你！”
“……行吧！”
雖然只是煉器學徒，顧成姝卻也在徐師兄那裡，聽說了一些殘忍的煉器手法。
那是正道修士所不恥的。
而且，聽說那樣煉出來的器，雖然很厲害，卻也妨主。
會在某一危險時刻掉鏈子。
這也是修仙界少有器靈的原因。
至於魂器，那更是魔道修士的手段了。
“只要你能給我們指出到橫斷山的正確路徑，我就想辦法，給你弄一株寒靈幽魂花。”
“嗯！”
兩人條件談好，顧成姝掀開帳篷，走向輪值的玄中，“喂，玄中，知道山清是從哪個養屍坑得到它的嗎？”
玄中：“……”
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呢。
這冰天雪地的，不趁着現在，好好休息，亂竄個什麼？
“原先長寒靈幽魂花、果的前面，蘇源喊宮坪幫忙扔屍的地方。”
“謝了。”
顧成姝用過就棄，丟下玄中，帶着桃木小葫蘆直奔她原先生活的養屍地。
“山清交給我的時候，是在這裡，你之前住的地方，是在那裡，這周圍你仔細看看，哪個方向是橫斷山？”
顧成姝帶着她在三十來丈裡，來回的走動。
“……那邊！”
雪太大，能看的地方有限，但是憑着這一塊的地型，還是讓她找到了正確的方位。
她其實也不是不能勾通養屍人，但是，那些個傢伙，一個個的全都投靠了詭魔。
他們簡直連魔修都不如。
“那兩個養屍人曾經說過，這裡離橫斷山很近，常有兇獸摸過來，毀了他們的聚陰陣，把他們好不容易養出的屍傀，毀得不像樣子。”
是嗎？
照這樣說，他們就在禁斷山與橫斷山的交接之處。
運氣還算好啊！
“那他們有說，這裡離橫斷山具體有多遠嗎？”
“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柳，大家都叫我柳仙子，具體的名字……不記得了。”
顧成姝：“……”
很多人還喊她顧仙子呢。
唉！
真可惜，不是隨身老爺爺，也不是隨身老奶奶。
顧成姝莫名的有些遺憾，“好吧，葫蘆仙子，爲防我不小心把你弄丟了，或者讓你凍着了，你就進這裡吧！”
大氅一掀，從暗袋裡摸出仙人賜寶布袋，“這裡又透氣又暖和，你先委屈委屈。”
柳仙子：“……”
這個布袋，好像很熟呢。
一份記憶似乎要噴涌而出，可是它就卡在了要噴涌之前，怎麼也不動。
“怎麼樣？憋屈嗎？”
顧成姝把桃木小葫蘆丟進布袋，在袋口輕聲問她。
“……不憋！”
好像、似乎、可能這個布袋煉的時候，用了非常非常好的材料，後來又被升級了。
但是……
那個要噴涌出來的記憶，它就是不噴了，咋辦？
住住吧！
多住住，也許就能想起來呢。
柳仙子安慰自己後，又道：“你幫我再塞到暗袋裡。”
有那麼厚的大氅在，風就吹不到身上了。
柳仙子其實也很奇怪自己現在的狀態。
按理說，聚陰之地，對陰鬼也有一定好處的。
可是，她似乎就是一邊被養，一邊又被吸。雖然醒來了，卻比沉睡還要虛弱。
感覺顧成姝把她仔細的塞進了暗袋，柳仙子舒心的嘆了一口氣。
終於讓她遇到一個正常的道修了。
希望是個有運道的。
想到那個她纔要提點的凡人……
不不，不能想，那簡直就是災難。
陪着那具屍體在聚陰的養屍地多長時間不記得了，但是，那裡被挖開的時候，她好高興的，努力的讓自己動了下，結果，拿到她的，卻又不是正常的人。
所謂事不過三，就算天道因爲她泄露天機，要懲罰她，倒黴這麼長時間了，也應該讓她喘口氣了。
柳仙子努力在布袋裡安慰自己的時候，顧成姝已經找到宮坪、玄珠、徐東林、安欣等，跟他們分析她的判斷。
“我們到這裡快三天了，魔神不可能沒有動作的，它派的人也許早就到了禁斷山，只是因爲這裡的大雪封山，聯繫各方養屍人耽誤了時間，屍傀大軍纔沒有馬上殺過來。”
這？
也是他們探討後的結果。
但是知道了又如何？
他們不知橫斷山脈的具體方向，一旦誤判，就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你覺得我們應該往哪裡走？”
“你們跟我來。”
顧成姝指向葫蘆柳仙子給她指的路，“我覺得是那個方向。”
細細密密的雪，擋住了大家的視線，如今他們連山勢起伏都看不到。
“你覺得？只你覺得不行啊！”
宮坪嘆了一口氣，正要再說什麼，左後方傳來一聲驚呼，“屍傀大軍，屍傀大軍來了。”
什麼？
梆梆梆~~~~
警戒的修士連忙敲響了用木頭臨時製出的漏氣木鼓。
所有聽到的修士，全都從雪窩棚跑了出來。
顧成姝伸頭，果然看到半山腰上，好像個攢動的人頭。
“這邊有！”
“這邊也有！”
“還有這邊……”
“……”
很快，警戒四方的修士，努力的辨認下方的動靜後，給出了幾乎被圍的消息。
不過，也不是完全被圍，他們所在的方位，呈一個馬蹄的環山形狀，除了顧成姝所指的方向，還有鄰着它更大的空段，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屍傀。
按理那個空段上山下山都更容易，可是，沒有屍傀，那……
“對方是有備而來。”
宮坪心跳如鼓：“放這麼大的空段給我們，就是想讓我們從這邊突圍。”
月詭很厲害，但是，它們並不是人人都有腦子，反而是依附它們的詭修，給西傳界各方帶來了很多毀滅性的打擊，“我……我支持顧道友原先所指方位！”
這？
“我附議！”
玄珠第一個支持。
“我附議！”
“我也附議！”
安欣沒有馬上附議，但是看看大家，她到底沒有說出反對的話，“從這邊走，我們就要更小心了。”
他們探查過所有下山的方位，顧成姝所指方位，很不好走，陡峭的很。
一個不好，可能會被摔得很慘。
“那就走吧！按原來的計劃，分隊下山。”
他們這麼多人，不可能一窩蜂的往下，必須分隊前進。
很快徐東林做爲靈界聯盟的人，帶着靈界第一隊先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