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姑從程家搬走後,大約三年就結婚了,跟隨做老師的姑丈住到南涌。印象中她很少回程家,但有接侄女去南涌玩,偶爾還過夜。
年紀小的孩子很快就能跟新結識的同齡人打成一片,無分男女,嘻嘻哈哈追逐撒歡,熱鬧了整條街,大人看着也高興。新結識的玩伴裡,除了阿姑家的鄰居,還有一個比他們年長好幾歲的哥哥,他是姑丈的侄子,經常去姑丈家補習。
有一次,這班化骨龍在街市附近玩捉迷藏,那哥哥拉着程心躲到公廁裡。
程心一陣激動。這公廁髒亂差僅屬其次,主要是平日很少人用,有如荒棄,程心一個人打死都不敢進去,不過有哥哥陪着就是不一樣,能躲進去玩捉迷藏肯定大獲全勝。
公廁是最簡易的茅坑,坑與坑之間用矮牆隔開,沒有門。灰黑色的牆身挖了幾個磚塊大的洞口,權當窗戶。
陽光一束束照進來,其中一束橫在程心與哥哥的中間。
哥哥輕聲說:“我們就躲在這裡不出去,他們來找,你也別出聲。”
程心用力點頭。
“這麼乖,給你看個好玩的東西?”
聽上去就像獎勵,女孩當然叫好。
大男孩低低地笑,然後是褲鏈拉開的聲音。
“你看看。”
他拿眼神示意往下看,女孩順從地低下頭,看到他雙手扶着一個異物。
他哄着:“你摸一下。”
程心皺起眉,腦袋歪到一側,自言自語:“這是什麼?”
哥哥又笑,“你猜猜。”
程心不懂,擡頭看他。
“別看我,看它。幫我摸一下。”
“爲什麼啊?”
“哥哥難受,你摸一摸就好了。”
程心再次看向那異物,它忽地昂了昂頭,她連鼻子都皺起來了。
“快點呀!”
哥哥語氣有些促,甚至握着異物往前懟了懟,嚇得女孩往後躲。
“乖,乖,別怕。”他迅速安撫,“你摸一下,就一下,哥哥請你吃糖。”
程心眨眨眼,呆了半息,再慢慢擡起手臂。
感嘆聲:“真乖……”
公廁裡安靜得與世隔絕,連呼吸的節奏聲都一清二楚,明明一牆之外就是人來人往的嘈雜街市。
十幾歲的男孩靠牆站立,急切又顫抖地渴望着,心越跳越狂。九歲的女孩猶如活在慢鏡頭裡,一絲一毫的動作拖拉得折磨他的壽命。
那雙細嫩的小手即將觸碰到,男孩幾乎屏着呼吸時,女孩突然轉身就跑,衝出公廁,捉都捉不住,還啦啦啦叫:“纔不要!最討厭吃糖了!”
一陣痛覺喚回程心的思緒,轉過神,原來是走路沒注意,受傷的膝蓋撞到門框上了。
她痛得臉色青白,倚着門不動,阿姑急問:“無事吧?我揹你進去。”
程心發怔般望着地面搖頭。
阿姑又問:“你這傷到底是怎樣惹的?不肯告訴阿爸阿媽,那可以告訴阿姑吧?”
程心乾笑,“就是不小心摔的。”
阿姑無法,只好推着單車招呼三個侄女進屋。
屋內好靜,從天井到客廳,沒一個人影,姑丈去幫人補習了。
“過來坐,我給你們斟茶。”
阿姑拍拍客廳的沙發就去了廚房。沙發上堆了好些沒有疊的衣服,散落一角,飯桌上中午的剩飯剩菜靜物油畫般攤放着,上面繞着幾隻蒼蠅,茶几的菸灰缸盛滿菸灰……偌大的客廳,程心找不到地方安放自己。
就連阿姑給她們斟茶用的杯子也佈滿茶跡,程心接過杯,卻不想喝。
阿姑:“快飲茶啦,天氣這麼熱,會中暑的。”
旁邊的大妹小妹也有些猶豫,你看我我看你。阿姑以爲小侄女們不好意思,於是又哄了哄,大妹小妹實在渴了,便大菌當小菌小菌當補品地咕咚咕咚飲完了,還要求續杯。阿姑笑眯眯地去廚房再斟。
這時客廳一堵房門從裡面打開,出來一個精緻可愛的小女孩,是阿姑的大女兒藍藍。
年輕的阿姑長得像《流氓大亨》裡的鄭裕玲,她生的兩個女兒都很標緻,嫁得好像也不錯。而上輩子這兩個表妹的婚禮,程心都缺席了。
她向藍藍招手,問小表妹在房間裡做什麼。
表妹說睡覺,程心擰眉:“就你一個人?”
“嗯。”
“不害怕?”
“不怕的,”接話的是從廚房出來的阿姑,將兩杯新茶遞給大妹小妹後,她給女兒整理衣服,“藍藍很乖,自己睡覺從不到處亂跑。”
程心:“但你把她單獨留家太危險了,萬一有……有賊進屋怎麼辦!”
阿姑笑着指指周圍:“我們這邊治安很好,隔離鄰舍的人都很熟悉。”
“防人之心不可無!藍藍才幾歲,被人吃了還傻乎乎的!”
侄女莫名激動,阿姑嗔怪:“你亂想什麼,我們大人有分寸的了。”
程心:“……”
阿姑隨手將客廳收拾收拾,讓藍藍拿出玩具跟三個表姐玩。
大妹小妹玩心未泯,跟小表妹能玩到一起去,程心就只有在沙發挑個地方打坐看電視的份了。
阿姑忙不迭地從冰箱拿出一袋荔枝,問大侄女:“我中午出去買的,未夠凍,你現在要不要吃?還是等放凍了再吃?”
程心沒食慾,凍不凍都不想吃。大妹小妹就饞了,說要現在吃。
阿姑一邊分食一邊交代:“別吃光,留些給你們大姐。”
之後她端來一個籮筐,挨着程心坐。
程心撿了撿筐裡的玩意,看不懂,問是什麼。
阿姑訕笑,說自己在家照顧藍藍,不好出去工作,所以拿些計件的作坊手工回家加工,賺點碎錢,“我還種了許多瓜菜,夠自己吃,又可以拿出去賣。”
程心笑了笑,讚了句挺好的。見加工的工序簡單傻瓜,她現學現用,幫阿姑做起計件工人。
有近一小時後,姑丈回來了,提着兩尾魚進屋報喜:“那個學生家長耕完塘,撈了十幾條鯇魚上岸,送我兩條!看看,每條都七八斤重。”
阿姑立即接去廚房養着。
程心才向姑丈打了招呼,喉嚨就被他身後閃出的人影捏住了。
“心心?”
她被認出來了。
“好久不見。”
禽獸驚喜地走過來,直接坐到阿姑剛纔的位置,伸手就去摟程心的肩膀。
程心犯惡心,拖着腿往後躲,可惜沒有禽獸的動作快。
“心心長大了許多,越來越漂亮了。還記得泉哥哥嗎?哎,你這腿怎麼了?”
霍泉的手不客氣地摸上程心受傷的腿,程心觸電般朝他蹬腳。
姑丈點了根菸走過來,“心心是不是考上錦中了?阿泉也是錦中的學生,以後在學校有什麼困難,找他!”
程心愕然,禽獸也是錦中的?上輩子……沒印象啊……
“你也去錦中?真好。”霍泉滿眼欣然,手仍按在程心的左大腿,任她怎樣蹬他都不拿走,她便不給臉地用手趕。
霍泉這才意味過來,懶洋洋地挪開手,笑道:“泉哥哥在高二3班,男生宿舍414室。有需要就來找我。在錦中,我罩你。”
你不如去死!程心心想。
姑丈吐了口煙:“阿泉成績很好,是班長也是學生會主席,霍家第一個清華北大靠他了。”
霍泉搖頭,一臉謙虛,“三叔太誇張了,我考到省城的執大就很滿足。”
“執大也不錯,我看好你。今晚留在這吃飯。”
阿姑正好出來,也留程家三姐妹吃晚飯。
程心必然拒絕。阿姑再三挽留,她就將阿媽撻出來做擋箭牌,阿姑才作罷。
她一直警惕着霍泉,見他視線移向在地上玩耍的三個女孩,程心慌了,不管不顧地衝他大喝:“喂!”
“禽獸”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姑丈阿姑在商量魚怎麼做,沒當孩子是事。而霍泉饒有興味地湊近程心,循循善誘:“叫‘喂’是很沒禮貌的,要叫泉哥哥,”他一雙帶笑的丹鳳眼牢牢盯着渾身是刺的女孩,“或者泉哥,或者阿泉。你喜歡哪個?”
恰逢姑丈阿姑轉身去了廚房,程心冷笑,咬牙切齒道:“去死!噁心!”
“哈!”霍泉發笑了。
程心撐着柺杖離開沙發,打電話叫阿爸來接她們回家。阿姑知道後又幾番說辭,“我送你們就行了,不用麻煩阿爸。”
侄女將她拉進房間,悄悄提醒:“你在家看好表妹。”
阿姑一頭霧水,“那當然了。”
“一定一定要看好!”
“做什麼?”
“其實……”
“?”
“……改天我告訴你。”
漢字成千上萬,程心卻霎時找不到詞去形容自己的遭遇。
當天晚上睡覺,她醞釀了半天,纔跟兩個妹妹說:“我跟你們講,之前看了一個報道,說有些壞人,也許你們認識的,專門欺負小女生,你們要學……”
小妹邊撓癢邊搶話:“哪看的?”
“電視上……”
“哪個臺?”
“忘了。報道說有個男的把女孩騙到廁所裡……”
“是不是無線臺?”
“都說忘了……”
“我怎麼沒看過?”
“不要插嘴!等我把話說完!”
“哦。”
程心沒頭緒了,索性跳過故事,簡單粗暴地扔重點:“總之你們記住,要保護好自己!自己的身體,除了手手腳腳眼耳口鼻,其餘部位一律不準別人碰!我、阿媽、阿嫲、外婆、阿姨、姨媽除外。而男的,全部不準碰,包括阿爸、外公、小舅,以及今天那個什麼泉哥哥,統統不準碰!另外,男生的身體你們也不準看不準摸,但凡平時穿衣服擋住的部位,都不準。明白嗎?”
“爲什麼啊?”
“……因爲……這是不禮貌的,會對你們造成傷害,也是壞人才做的事,會被警察捉,要坐牢的!”
“哇……”
“如果萬一不幸發生了,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程願!”
“嗯,知道了。”
“程意!”
“知啦知啦。”
“將我剛纔的話重複一遍。”
“……”
程心耐着性子複述了幾次,考試一樣要兩個妹妹輪流作答,感覺差不多了,她沉着氣問:“那,你們以前,有沒有被人碰過那些部位?”
她以前去阿姑家玩不帶大妹小妹的,一是認爲她們礙手礙腳,二是覺得阿姑是屬於她一個人的,不願跟兩個妹妹分享。所以程心比較肯定,那隻禽獸應該沒有機會傷害兩個妹妹,但除了阿姑家,誰又知道哪裡還埋伏着其它畜生?
大妹小妹咿咿呀呀地說:“沒有啊,沒有。”
程心謹慎追問:“真的?就連學校的男同學,包括孖仔、郭宰他們都絕對不可以的。”
大妹小妹還是說沒有。她們困了,打着呵欠,回答時含含糊糊。
程心放她們去睡覺,想着以後要不時提醒她們,她自己也要多觀察留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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