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自天氣越來越冷後, 就有點兒不願意出門。他慢吞吞地跟在韓似身後進了網吧,網吧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韓似剛進門,坐在前臺的網管站了起來, 招呼了聲, “韓哥, 人在裡面。”
韓似把蔡己以前做廚房的地方改成了一個小的會客室, 他扭頭看高以, 高以鼻子以下都埋在圍巾裡,從他魂不守舍的眼神裡來看,大冬天讓他出門, 簡直是場酷刑。
“你在外面等我?”
高以搖頭,“一起去。”
韓似帶着他進了會客室。
裡面坐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 比一般的律師看上去氣勢逼人了許多, 韓似不動聲色的帶着高以走到人對面, 臉上露出和煦的笑。
“您好,我是韓似, 您怎麼稱呼?”
律師先是看了眼韓似身後已經坐下絲毫沒有打算自我介紹的高以,隨後將目光放在了和他說話的韓似身上。
“韓先生您好,您喊我王律師就可以了。”
韓似臉上的笑容不變,“您坐,喝點什麼?”
王律師也是一臉得體的笑, “不用麻煩了。我是依照蔡先生一月前給我發的郵件來辦理網吧轉授權的。”他說, “今天過來, 聽門口小哥說, 老闆換人了, 您知道怎麼聯繫蔡先生嗎?他之前的電話忽然停機了。”
轉授權的合同上蔡己已經簽了字,但他總覺得這件事很奇怪, 被贈予的人和蔡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已經消失一個月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聯繫上他。”韓似如實說,“我沒有聽他說過轉授這件事。”
王律師企圖從韓似臉上看出點謊話連篇的痕跡,繞是他見多識廣,也沒能從韓似臉上看出點不對勁,他知道韓似說的怕是實話了,嘆了口氣,“韓先生,蔡先生將網吧轉授給了您,這是合同,您看看。”說着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夾。
高以的眼皮倏的掀了起來,目光沉沉的落在了文件夾上,一月前正是蔡己逃出醫院,那個時候他就想好了後路?這家網吧對蔡己來說,怕是爲了韓似纔開的吧?
他的脣角勾起一個諷刺意味十足的笑,這麼喜歡韓似,爲什麼不敢說呢?他靠着沙發,垂眸看着手,對於韓似,不論遇見了什麼事,他都不會放手。哪怕和精神病人爲敵。
韓似沒有接文件夾,他看了王律師一眼,哼笑了一聲,眼睛微眯,神色間劃過絲複雜,“不用了,留着吧。他會回來拿的。”
王律師詫異的看着他,“蔡先生在郵件裡告訴我,他不會回來的。所以,想把在這個城市裡最後一點牽掛留給您。”
聽見這句話,韓似脣角的笑消失了,他抿緊了脣,牽動脣邊的笑紋顯得他看起來有種冷峻的狠意,“那我也不要。他愛給誰給誰,王律師,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說着拉起窩在沙發上的高以,對坐着不動的王律師笑着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王律師看着兩人的身影被門遮上,又看着手裡被拒絕的文件夾,無聲的露出個深意的笑,韓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吧?
高以被迎面的寒風兜了一臉,緊了緊圍巾,悶在圍巾裡問,“那人是不是有問題?”
韓似走在他前面,替他擋着風,“嗯。”
只要關於蔡己的事,都足以讓高以沉思,韓似深知這點,所以對王律師身份的猜測也不方便直白的告訴他,“別想太多。”
高以:“我和你回B市。”
韓似的腳步一頓,高以差點撞上他,“嗯。”
之前他總想着忽悠高以和他回去,現在高以願意和他回去了,他卻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大概是最近沒睡好吧?他彎彎脣。
韓似回B市前把公司的事情條條列舉清楚,叮囑張供數百遍,張供被他嘮叨的耳朵都生繭了。
“之前那批冬裝怎麼辦?”張供問,上次模特帶着照片出逃事件,韓似到現在也沒說怎麼處理,今天張供好不容易抓住他,那批貨堆在倉庫也不是個事兒啊。
韓似:“放實體店,按原價出售。”
張供揚眉,“一毛利潤不賺?”
“嗯。”
張供炸毛,“那圖啥?”
韓似隨口說,“圖開心。”
張供:“…………”
我咋不知道你圖開心是這麼圖的呢?
“不是,我說,這都一個月了,那批照片都沒…”
韓似不想冒險,“你一會看看網上是不是有同款了,我總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無緣無故沒了下文。”
張供:“高以和你一起回去?”
韓似:“嗯。”
張供猶豫了下,“蔡己的事情,我一直沒問 ,是不是因爲這件事讓高以特別的沒有安全感?”他要是高以,有這麼個人惦記自己的女朋友,他也不會有安全感,尤其這個人神出鬼沒,進了精神病院還能出來的那種。
提起這個韓似就心累,他扒拉了幾下頭髮,“表現的那麼明顯?”他直勾勾的看着窗外,“他掩飾的很好,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安。”
張供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只能給一些從別的地方看來的建議,“多陪陪他。”
韓似:“只要蔡己一天在外飄蕩沒有着落,他就一天不會放鬆,我聯繫了容續,容續說他會留心的。”
張供眨眨眼,他沒聽錯吧?容續?!容續!
“你,你什麼時候和容續搭上線了?!”張供問。
韓似:“我沒和你說?跟在高以身邊的那個小美男是容續的弟弟。”張供對這件事後知後覺,有幾天李芩幾人一直在討論高以身邊那個長相精緻漂亮的小美男,他還看過小美男的照片,居然一時沒想起來那小美男的五官到底和誰相似。
“哦,對了。還有件事。”韓似說着掏出一張請柬,“你拍個照,留個地址,記得去。”
張供一頭霧水的接過請柬,打開請柬掃了兩眼,嗤笑一聲,“錢千弄的?也對,除了她有這種餿主意,旁人怕是也想不出。”
“人家都說好聚好散,怎麼到你們兩這裡,我感覺這句話沒法用了呢。”韓似戲謔的說,“雖然當初人家嚴格要求了你,但那也是爲了你好。”
張供斜睨了他一眼,“那種違背個人意願的好,我怕是無福消受。”
“我上次在她面前提了句你,她恨不得吃了我。再說,我都特意提醒她多給一個請柬,結果我回來看,只給了一個,這說明什麼?”韓似從張供手裡接過請柬,“說明人家壓根就不想看見你。”
張供懟他,“那你把請柬給我看,幾個意思?”
“人生總要來點意外傷害纔好啊。”
張供鄙視的看着他,“你就是想看戲,你去參加同學聚會,高以難道不會跟着嗎?”
韓似不否認有這方面的意思,他收住話頭,“交代你的事情,多注意點,這個小模特,沒什麼大來頭,估計和胡山書脫不了干係。”
高以對着電腦發呆,這是他和韓似從S市回來,兩人第一次各做各事,他心裡對韓似的擔心很多,但不想憑白跟過去給韓似添堵,他明白韓似現在對他的包容出於韓似對他的愛,如果他不知收斂的執意以擔心韓似的念頭粘着對方,怕是再濃烈、深厚的愛也會被逐漸消磨至完,甚至會讓韓似對他產生厭惡感。
再說,他拗着眉,他們是戀人沒錯,但總該給雙方一點私人空間,正是明白這點,所以今天韓似提出獨自去公司,他沒有拒絕,而是選擇和韓似一樣,自己來了公司,李芩進門看見高以擰着的眉,抽了抽眼角。
“高哥,你在擔心什麼?”
高以回神,在後臺點了幾下,淡淡的說,“我沒有擔心什麼。”
李芩直搗黃龍,“我知道,蔡己跑了,你擔心他隨時回來報復,對吧?”
高以丟開鼠標,倚在椅子上看他,“怎麼忽然和我說這個?”
李芩想,我現在不和你說這個,那和你說什麼?你每天和韓總進進出出,上個廁所都要兩個人一起,我連打招呼都是奢侈。今天好不容易抓到這個機會,難道還能放過?
“就是想說,你對韓總管得太多了。每天吃喝睡管管就算了,你連人家去哪兒,上廁所都管。”李芩抽出他檯面上的雜誌,“你兩是談戀愛,不是玩管制任務,更何況,你兩都是男人,他現在心甘情願的被你管,人都有個底線,你就能保證管不到韓總的那條底線?”底線這種東西就和底褲一樣,沒揭開的時候,有種莫名的朦朧和吸引力,當揭開的時候,到底是美好,還是醜陋,就要另當別論了。
高以沒說話,他和韓似的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如果沒出蔡己的事情,他大可像李芩說的只管韓似的吃喝睡,現在事實擺在眼前,萬一哪天疏忽了,韓似就不見了呢?
“高哥,你如果擔心蔡己,我奉勸你一句,該來的總會來,你老這麼提防着,你累,時間久了,韓總也累。”李芩也是去醫院後,和程裴聊過,才知道蔡己發病的來龍去脈,歸根結底,蔡己因爲韓似發病,又因爲韓似逃出了精神病院。
“你出去吧,讓我好好想想。”高以說。
李芩見目的達成,也不囉嗦,把手裡翻了幾頁的雜誌合上,放回原來的位置,“高哥,別鑽牛角尖,蔡己是個人,既然是人就有跡可循。”
高以嗯了聲,李芩剛走到門口,忽然轉身又說,“韓總公司那個模特,叫小寺的,攜片私逃了。”
他原來不想說這件事的,但看高以一心撲在關於蔡己什麼時候會帶走韓似,整日惶惶而終的事情上,還不如找點其他事情讓他轉移下注意力,果然,高以聽見這話,神色立刻不一樣了,他沉聲問。
“怎麼回事?”
李芩倒是沒想到這事情都發生一個月了,韓似居然還沒告訴高以,他默默的想,韓似不會怪他多事吧?怪他多事也來不及了,這開閘的洪水哪能是好收回的。
“就是,你兩從S市回來第一次來公司的那天,那模特把人攝影師的相機都帶跑了,導致最後批賀新年的冬季款沒上,直接跳到了賀新年的春裝上……”
高以記起那天韓似曾說過他接了個電話,回過神來,自己就不在他身邊了,所以才下意識的跑到了停車場,現在,高以略頭痛的抵着額頭,他不相信那天的事情是個巧合,只能說,有人提前設計好了一切,他們所有人都是個按照計劃行走的棋子。
這種莫名其妙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很不好受,高以長這麼大,還沒有吃過這種啞巴虧,他冷笑一聲,既然敢在他身上動手腳,就要做好被報復的準備,他對於蔡己隨時會回來帶走韓似的事情總算鬆了點口,“我知道了。”
李芩兜着一臉的完蛋了出了辦公室,剛坐到位置上,仝臨立馬靠了過來,“怎麼樣?”他們四人小分隊的羣裡早對高以和韓似的形影不離進行了各種猜測,一個小時前,才從張供那裡得到了比較貼合實際的解釋,所以,纔有了李芩出動轉移高以注意力的一幕。
“我估計,有人要遭殃了。”李芩傻愣的說了句。
仝臨嘀咕,“只要讓高哥正常點,誰遭殃都可以。”
這一個月來,高以每天都在擔心韓似在他一個轉身間就會消失不見,睡個覺都會因爲韓似的起身而驚醒,正如李芩說的那樣,他累,韓似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高以鬆了口氣,在空調暖風侵入冷風中合成室溫裡,狠狠的灌了一口涼水。高以啊高以,不過是兩個月時間,你變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了,一個蔡己,一個患有精神病的人,就讓你這麼驚慌失措,那如果來的是個比你道行高几倍的人呢?你豈不是要抱着韓似的大腿整天冷冷慼慼?
這不正是你當年最不恥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