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甚至在多年以後,坐在電腦面前回憶當初的我,每次想到那個睡意綿綿的夜晚,仍然會感覺眼皮沉沉,昏昏欲睡,精神萎靡。所以,有時候,我很不願意在回憶當初的種種經歷。回憶起來,要麼是傷感,要麼是萎靡。總覺得現在的努力都沒有用,還不如時間就停留在原來的那個地方。安逸的話,想睡就睡,想玩就玩;危險的時候,只要爺爺在旁邊,就無需多心。任何時候,只要看到爺爺臉上重重疊疊的皺紋,看到他手裡那支忽明忽暗的菸頭,心裡就會平靜下來。
而現在,不光是我自己失去了許許多多的自信,失去了許許多多的自由,失去了許許多多純真,而爺爺也已經不如以前。昨天媽媽打電話給我,說爺爺的咳嗽越來越厲害,恐怕在世的時日已經不會太多了。
我立刻就止不住的掉眼淚。
媽媽說爺爺很樂觀,爺爺說自己人過七十古來稀,差不多也可以死了,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然後,他又問媽媽,在他死去的那天,他的外孫亮仔會不會趕到他的葬禮上,會不會給他放非常熱鬧的鞭炮。
媽媽說,你外孫剛剛大學畢業,現在找工作困難,買車買房就更不說了,哪裡能給你買那麼多的鞭炮呢?再說了,你外孫離湖南很遠,就算你死了,他趕來也看不到你老人家的臉了,頂多在墳頭上放一掛鞭炮,磕三個響頭。你要死,也要等到亮仔發財了再死。
媽媽說,爺爺聽了她的話後,笑了一笑,笑得像灰燼。然後爺爺淡淡的說,恐怕我這身子骨撐不了這麼多的時日了。我只盼望每年的清明亮仔可以來墳頭給我掛一吊紙錢。
媽媽回答說,亮仔離家裡太遠,清明放假也不會超過三天,加上路上的車票緊張,能不能回來都說不定。
媽媽說,爺爺聽了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悶頭去抽菸。這時,媽媽又免不了把他手裡的煙搶走。
聽媽媽在電話那頭說了這麼多,我忍不住的傷心起來。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我們都拼着命來追趕,追趕的過程中,我們甚至來不及回首看看落下的親人,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而是來不及。
末了,媽媽又說,爺爺揉了揉臉,感嘆道,白蛇傳裡的許狀元想救母親出來都要磕破頭呢,亮仔也有自己的事業,他也有自己的難處。
原來爺爺仍然以爲我讀了大學出來就相當於古代的太學生,就相當於金榜題名,就相當於“吃皇糧”。他不知道,現在的大學畢業生比古代的秀才還貶值。爺爺啊爺爺!
雖然我跟爺爺去捉鬼的那些日子裡,他已經開始咳嗽了,但是如果他要忍一忍,還是能保證很長一段時間不咳出聲來的。當我和他躲在門縫後看着竹牀上的月季時,他一個咳嗽都沒有。太久沒有咳嗽,我都替他覺得心裡悶得慌。
月季上果然冒出了幾縷細細的煙,飄飄忽忽的進入一目五先生的鼻孔。
一目五先生安靜了下來,臉上露出愜意,如很久沒有抽菸的煙鬼終於得到一支香菸,如很久沒有喝酒的酒鬼終於捧了一罐酒在懷裡。
它們太陶醉於月季的精氣,沒有注意竹牀旁邊的破麻袋發生了輕微的變化。麻袋的經緯漸漸鬆開來,縱的麻線和橫的麻線漸漸分離,如無數條蚯蚓爬開。那無數條“蚯蚓”緩慢而有秩序的爬上了竹牀,然後爬上月季,最後順着月季冒出的細細的煙爬向一目五先生的鼻孔。而一目五先生仍舊閉目陶醉,毫無知覺。
爺爺將手放到了門栓上,我知道,他就要等待最佳時機出去了。我也暗暗的做好了準備。
終於,地上的破麻袋一根麻線也沒用剩下,全被一目五先生吸進去了。
“阿嚏!”獨眼首先打了一個噴嚏,緊接着,其他四個瞎子接連各打了一個噴嚏。
“走!”爺爺大喝一聲。“哐”的一聲早已把門打開,隨即身子如弓箭一樣飛了出去。我立刻跟上。
一目五先生顯然沒有料到它們的整個吸氣過程全部被我們看到,它們呆呆的看了我們片刻,不知所措。
爺爺口裡的咒語已經唸了起來:“寂然無色宗,兜術抗大羅,靈化四景分,萬條翠朱霞。遊魄不顧反,一逝洞羣魔,神公攝遊氣,飄飄練素華。……”語氣低沉,語速飛快。
獨眼愣愣的看着飛奔而來的爺爺,傻傻的聽着爺爺念出的口訣,彷彿一個剛上學的學生第一次聽到老師念課文一樣充滿了好奇。其他四個瞎子已經停止了吸精氣,但是仍站在原地不動,它們在等待獨眼發號施令。等到爺爺離它只有兩三米的距離時,獨眼才恍然大悟,大喊一聲:“跑--”
立刻,它們像煙被風吹散一樣消失。等爺爺趕到竹牀前面,一目五先生已經無影無蹤了。我氣喘吁吁的跟在爺爺後面,心裡懊悔不已。守了大半天,沒想到連個招呼都沒打就什麼都沒有了,真是白白忙活了一陣。
爺爺剛纔也費了很大力氣,雙手叉腰大口大口喘氣。我瞟了一眼月季,幸虧它暫時好像還沒有大礙。
“它們跑了。”我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爺爺說。
“跑不了!”爺爺簡短的回答道,兩隻眼睛警覺的搜索周圍的每一個角落。天色很暗,四周寂靜,我實在想不出爺爺到底在看什麼東西。“它們跑不了多遠。”
“可是我們看不見它們,就算它們跑的速度不快,我們也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它們在哪裡呀。”我焦躁道。
“你能看見的。它們在那裡,你看。”爺爺指着地坪南邊的空氣道。
可是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續篇我跟爺爺去捉鬼:靈寵詭事同步更新中。作者名:巴陵亮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