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遠州這些年其實對趙姨娘是很好的, 即便是前些年,謝遠州也不曾這般冷聲說話。他這樣的眼神讓趙姨娘一哆嗦,可想到知棉的嫁妝, 硬着頭皮道:“老爺, 這些年妾在家裡任勞任怨打理家中中饋之事,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怎的一提及夫人, 老爺就這般顏色。”
她偷眼敲着謝遠州,見他臉色稍有緩和,抽出帕子掖着眼角哭道:“夫人十幾年如一日, 從不管家裡的事,都是我這個姨娘在管着。現在孩子大了要出嫁了, 她這個做嫡母的是不是應該出面管一下?知棉雖然是我說的, 但是在外連聲娘都不敢叫, 不還是叫她喬氏母親?她既然是兩個女兒的母親,那麼孩子出嫁她就不能不管, 怎麼得也得給孩子打理一下嫁妝吧。”
趙姨娘哭的楚楚可憐,謝遠州則一聲不吭,趙姨娘心裡早將謝遠州埋怨上了,這些年謝遠州一直不肯休了喬氏扶正自己,前幾年還說是老夫人攔着, 可這老夫人走了, 他也沒有扶正自己的打算。說到底, 謝遠州還是想着喬氏, 在他心裡就算埋怨喬氏, 也捨不得休了她。
“老爺,我這個姨娘沒本事, 可她這個母親總該爲兩個孩子出分力吧。好歹知棉還叫她一聲母親呢,這姑娘家的婚事不都是由母親準備嗎?老爺,爲知棉多備些嫁妝不還是爲了老爺您嗎,想那謝知槿又不會與老爺一個心思,在王府裡爲老爺說話的不還是知槿?”
謝遠州看着他,想起這些年來這個女人爲自己做的一切,心裡還是有些虧欠的,而且知棉是自己的女兒,自然想要爲她好,她肯定也會爲了自己前途着想,而謝知槿那個野種若是得勢來對付自己都有可能,自己定不能讓她強大起來。
趙姨娘見他神情鬆動,又適時的抹起眼淚來:“這幾年來,咱們府裡一日不如一日,我就是自己少口吃的,讓兩個孩子少花點,也從不克扣夫人一分錢,老爺,您可得好好想想啊。”
可不得好好想想嘛。自己跟着淮王自然想有個好的下場,可若是有人中間搗鬼他也沒的好處。反正喬氏也不待見自己,倒不如讓她拿出陪嫁來補貼知棉。
“你啊,腦子就是活。”謝遠州想通了,對待趙姨娘的態度也好了,伸手捏了她的腰一把,笑道:“你說該怎麼做呢?”
趙姨娘這才收起帕子,眉開眼笑:“老爺,謝知槿那野種咱們自然不能指望,咱們指望的還得是知棉這孩子,知棉這孩子腦子活,讓她進了王府自然混不差。我想的是,她倆都是進王府,咱們只說是將夫人的陪嫁作爲謝知槿的陪嫁,等日子到了,那些嫁妝究竟送到誰的房裡不還是老爺說了算嘛。到時候事已至此,夫人她也就沒轍了。”
謝遠州讚許的點頭,“不錯,確實這個理。這樣,明天你就去她的院子,讓她出來主持兩個女兒的出嫁,另外可以允許她自由出入院子,但是隻要出了院子就必須跟着咱們的人盯着。”
“哎。”趙姨娘歡快的應了一聲,隨即殷勤的爲謝遠州換上寬鬆的衣服。
謝遠州感受着趙姨娘的溫柔服侍,心底對喬氏最後一點愧疚也沒有了。這麼些年她都不待見他,可有人待見他,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長了自然偏向溫柔小意的一方。
第二日一早,趙姨娘就帶着家裡的賬本還有府裡的管事去了蘭輝苑。喬氏對於趙姨娘的到來很是驚訝。她被關在這小小的院子裡有十幾年了,除了從孃家帶來的丫頭婆子,平日裡根本見不到外人,這趙氏自己好像相處的時候也不多,可現在竟然滿面笑容的來找自己,所爲何事?
難不成是爲了謝知棉的婚事?據她所知,謝知棉是要嫁到王府的,只是這些事情自己從來不理會,現在怎的倒是來了?
趙姨娘笑容可掬的將賬本放到做工精緻的圓桌上,眼睛捕捉痕跡的打量了一番這屋子。環視一圈之後趙姨娘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入目的這些名貴的傢俱還有擺設,自己有的連見都沒見過。
“趙姨娘今日來所爲何事?”喬氏身邊的許嬤嬤僵着臉開口問道。
趙姨娘瞥一眼許嬤嬤,不以爲意的撇撇嘴,對喬氏道:“姐姐,妹妹今日來是有事情的。老爺說了,這些年夫人也不容易,從即日起姐姐可以自由出入蘭輝苑,還有這中饋一事也該由姐姐來掌管,畢竟妹妹只是個姨娘,總歸只是代管,這些賬本都在這裡,姐姐可以翻閱一下。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喬氏聞言,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還未開口,旁邊的許嬤嬤淡淡道:“我家小姐是國公爺唯一的女兒,從未有過妹妹,趙姨娘請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的些阿貓阿狗的來和亂認親戚。”
“你!”趙姨娘瞪了許嬤嬤一眼,又飛快的瞥一眼喬氏,見喬氏神情淡淡的,根本不接她的話茬還任由下人侮辱自己,不由得有些惱怒,但是她今日來不是來找不痛快,而是要將手頭上的爛帳交出去,然後讓喬氏處理兩個女兒的婚事,她一定要忍住,忍住,再忍住。
平復了心情,趙姨娘又笑着開口:“姐姐,這下人可真不懂規矩,可姐姐是國公府出來的小姐,定不會像奴才這般侮辱妹妹的,這些賬本妹妹放這裡了,姐姐慢慢看。”
說着趙姨娘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臨到門口又回頭千嬌百媚的笑道:“還要恭喜姐姐呢,咱們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要嫁去淮王府,老爺說了,兩位姑娘的婚事還得姐姐張羅呢。”
喬氏瞧了她一眼,隨手拿起一本賬冊,翻看一眼,又扔回去,漫不經心道:“許嬤嬤,我已經不看賬本十幾年了,已經記不起怎麼看了,將這些賬本還有管事的都給趙姨娘還回去。另外,這蘭輝苑今後那些阿貓阿狗的就不要放進來了。”
趙姨娘腳步一頓,臉色不好:“姐姐,這可是老爺吩咐的....”
喬氏嫣然一笑:“老爺吩咐的你讓老爺來跟我說,我不跟姨娘之類的下人說,掉身份。”
“你!”趙姨娘先是被她的笑容晃了眼,聽了她那嫣紅的脣裡說出如此惡毒的話更氣的直喘粗氣,突然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隨行的丫鬟婆子可嚇壞了,薛嬤嬤尖着嗓子喊道:“哎呦,姨娘唉,您這是怎麼了,可了不得了,快點請大夫啊。”
喬氏勾脣笑着,不以爲意:“吵吵嚷嚷的出去嚷嚷。許嬤嬤,送客。”
許嬤嬤虎着臉向左右示意,立即出來幾個粗壯的婆子擡起趙姨娘就往外走去。薛嬤嬤急的去阻攔,踉蹌中被人絆了一跤,嘭的摔在地上。
蘭輝苑裡混亂一片,喬氏看都不看一眼,由着青瑤服侍着進了內室休息。
喬氏對青瑤道:“最近府裡還有什麼事?”
青瑤低垂着頭,面無表情的說道:“聽說老爺讓大小姐作爲媵女隨着謝知棉嫁到淮王府去。”
喬氏冷哼一聲,手指緊了緊,風輕雲淡道:“謝遠州真是越來越出息了,竟然還不放過我的女兒。青瑤,找機會回趟齊國公府,讓大哥和那孩子聯絡聯絡吧。”
青瑤應了一聲,又說道:“這些小姐都不用擔心,咱們姑娘自己就能解決了。況且,就算姑娘處理不了,還有秦家呢,聽說秦將軍馬上要回來了。”
喬氏眉眼柔和,似乎歲月未曾在她眼角留下痕跡,聽了青瑤的話只是瞧她一眼,自言自語道:“是我欠了她的。”
青瑤沒聽清楚,不由得問了句:“什麼?”
喬氏搖搖頭,笑了:“青瑤也該嫁人了,二十多歲了呢。”
青瑤不是普通女子,早已過了婚嫁的年紀,跟不跟小姑娘是的被說兩句就臉紅,只是笑着道:“我纔不嫁人呢,我要跟着小姐一輩子。”
“好了,下去吧。”喬氏揉揉額頭,閉上眼睛。
青瑤出去後,外面已經清理乾淨,許嬤嬤見她出來,問道:“小姐睡了?”這麼多年了,她還是習慣叫小姐。
青瑤點點頭,對許嬤嬤道:“嬤嬤先看顧着些,我出去一趟。”
許嬤嬤也不問去做什麼,只是囑咐道:“多加小心。”
“知道了。”青瑤笑了笑,回房換了衣服避開人從角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