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再次見到白夜是在閻墨贇的天牢。
清晨那個禁軍小頭領離開不久,魏倉領着閻墨贇的旨意帶着一羣看就來者不善的人馬到冷宮。聽了閻墨贇的旨意,相思十分淡然不爲所動,何蓮卻被這從未見過的陣勢嚇壞了,在聽到閻墨贇要將相思關押天牢,何蓮哭倒在相思裙下,並央求魏倉好好對待相思,魏倉對何蓮的話冷笑置之。
相思安撫了何蓮幾句,毫無反抗地跟魏倉走了,而她見到白夜已經是夜半三更。
閻墨贇不是暴君,天牢並未關押什麼人,而她大概是這裡的第一位“客人”,冷清的天牢對她而言倒也安靜。
白夜順利地躲過守衛,潛入天牢,見到靜坐牢房的相思,他冰冷的面孔立即露出擔憂之色,“屬下來遲,請主人恕罪。”
“主人,白夜這就是帶你離開。”說着,白夜要劈開鎖鏈,卻被相思阻止了,“住手。”
相思看着漆黑的牆壁,背對着白夜,直到白夜又說一遍他要帶她離開,她才轉身走過來擡起頭看着白夜,反問:“你是覺得這種地方不適合我待嗎?”
白夜看着相思眸中冷冰,他輕輕搖了搖頭,“主人,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我願意進來,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繼續幫我盯住馨媛殿……”說着,相思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對了,從我被囚到現在,淑妃娘娘那兒有何動靜?”
白夜看着相思,他沉默了會兒,說:“暫無動靜。”
白夜的回答讓相思內心的猜測稍稍動搖了下,但很快地她想起了什麼,開口對白夜說:“馨媛殿沒有動靜,那明琳閣呢?”
相思的話讓白夜有點詫異,相思見白夜不回答,她輕笑着問道:“你是覺得我不應該知曉你在監視馨媛殿的同時,也去過明琳閣嗎?”
白夜立即搖頭說:“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相思很清楚白夜是什麼樣的人,更清楚白夜在她被懷疑被關押後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相思靜靜地看着白夜面上的窘迫,她眼中的笑意加深幾許,輕聲安撫道:“你放心,這一回我不會讓你擔心了。”
白夜看不明白相思在算計什麼,但他十分清楚這一次相思絕對是被誣陷了,如果事情沒有得到解決,就算相思不願意,他也會強行將她帶離這個鬼地方。
相思見白夜要開腔,她吟聲着阻止道:“先別說,讓我猜猜。嗯,餘美人身邊潛伏着淑妃娘娘的人,馨媛殿沒任何動靜,那麼兩邊來回跑的只能是這個人。況且明琳閣還有一個樂於見到這樣場面的黃才人,祝雨濛只需讓這兩人在閻墨贇面前表演一出好戲,那麼以閻墨贇的個性定會派人搜查各個宮殿,尋找線索。至於爲何我會中招,除我少算了那個搜查冷宮的禁軍頭領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只是我現在尚無頭緒,暫不知另一個是什麼。”
白夜聽後,面色一沉,他恭敬地低語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主人。”
“淑妃娘娘的那點心思,我能猜不到?她若能聰明些,說不定我還會大發慈悲饒過她,甚至幫她登上帝后之位。”相思冷笑地說道,“可惜啊可惜,她還是招惹了我,那以後就不要怪我太殘忍。”
看着相思露出他熟悉的神情,白夜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他最喜歡這樣的相思,像黑夜中的明珠,耀眼奪目,令人移不開視線。
“繼續盯住馨媛殿,不,明琳閣。祝雨濛雖是笨了點,但有人比她更笨。”相思沉吟了會兒,說道。
“是,主人。”白夜立即應下。
之後相思跟白夜問了一些冷宮何蓮的情況,白夜一五一十地稟告。
當白夜轉身要離開時,外面傳來動靜,相思給了白夜一個眼神,白夜瞭然地躍上到樑上,以黑幕當掩飾,伺機行動。而相思回到原位,寒冬未過,天牢內更加寒冷,相思蜷縮地身子躺在木板牀上。
“開門。”
一聲熟悉的聲音傳入相思耳中,她眉頭微皺,三更半夜閻墨贇不去哪座宮殿讓美人伺候跑天牢做什麼?來看她笑話不成?相思閉目想着。
身後的牢門很快被打開,聽到守衛離去的腳步聲後,四周忽然靜匿如初,相思屏住呼吸,等待閻墨贇過來,但她似乎忘了閻墨贇習得上等武學,若是有心走路不會有半點聲響,就像現在……溫熱的呼氣突然在耳畔出現,相思差點翻個身送閻墨贇一拳,不過她忍住了。
閻墨贇靜靜地看着被凍得蜷縮身軀的相思,他頓時心生憐憫,然後脫下披風給相思披上,靜靜地看着相思,他呢喃着:“愛妃啊愛妃,若不是從你琴房搜到證物,朕絕對不會將你關進這寒氣逼人的天牢。”
然後閻墨贇語氣一轉,“若是危天臨能還你清白,朕會補償於你的。”
閻墨贇只待一小會兒,他離去後,相思將他留下的披風抱在懷中,呼吸着披風中熟悉的氣息,她安心了不少。不過她對閻墨贇的話有些在意,閻墨贇這是讓危天臨入宮調查餘倩之死嗎?
她就說嘛,爲何囂張又愚笨的祝雨濛會在行動後,又按兵不動,原來是驚動了危大將軍,那麼接下來她可以不用做任何事,看戲就好了。
只可惜她能活着從天牢出去,餘倩的命卻救不回了。想到餘倩,相思悲傷地閉上眼,並撫摸着胸口發誓,餘美人,你放心,我會給你報仇的。
閻墨贇走後,白夜從樑上下來,他看着牢中面露悲傷的相思,他選擇安靜地離開。
夜更深了,相思卻無任何睡意,她將閻墨贇留下的緊緊地披風抱在懷中,如果閻墨贇的人留下就好了,就像當年那樣,她強留他在冰寒刺骨的地牢陪她一宿。
明明是將死之人,卻貪念他懷中溫暖。大約也是將死,她更加肆無忌憚汲取,而他無奈給予。
當天際泛白,地牢外傳來守衛士兵交換的聲音,她從他懷中醒來,看着閻墨贇平靜無邪的睡
容,她竟有些陌生,一直以來她都未曾見過他的睡容。每回恩愛後,他總比她早醒。
那一次,她像調皮的稚子不停地蹂躪他的俊臉,直到把他吵醒,若不是他們身在地牢,他可能會再愛她一回。
閻墨贇醒後,快速穿好衣服,並對她說了狠絕的話,是啊,她背叛了他,她的身份被揭穿本就失去愛他的資格,可她貪戀他的一切,她捨不得離開他,不然她早脫身不會陷入囫圇,到最後落得人頭落地的下場。
突然,相思發現手中披風很眼熟,她很快摸到披風下一個刺繡,纖細的指尖輕撫着那一團糟的刺繡,她記得這個,這是她刺的繡。那時她剛學,還未學會便豪言壯志說要幫閻墨贇繡一副大好河山,結果弄出不倫不類的東西,她要將失敗品扔掉,閻墨贇卻說那是她給他的,那就是他的東西,她一直是閻墨贇私藏了,沒想到閻墨贇將那一團糟的東西弄成披風。
想到這個,相思笑了,原來癡人不只是她啊!
可惜往事已如煙,再也追不回那美好時光了,她已面目全非,而他也成了鐵石心腸的帝王。
閻墨贇啊閻墨贇,爲什麼我會這樣喜歡你?相思的手輕輕放在胸口,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戰場邊,她佯裝慌亂逃竄的難民,而他是敵方將軍,他一把將她從混亂中撈起放在馬背,帶回軍營。
他說她是他從戰場上搶來的女人,她卻稱她是敬仰英雄而到他身邊。是閻墨贇讓她開始像一個女人,而不是被握於手中的利劍,最後她選擇背叛,卻得到更慘的下場。
相思用冰冷的指尖去觸摸光滑的後頸,她清楚地記得刀落鮮血噴濺的感覺,她浮在空中看着她的頭跟身體分離,還有閻墨贇悲憤的面容,她以爲這樣就足夠了,她擁有了他的愛。結果上蒼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再睜眼時已是相家三小姐。
再見他時,他是即將登基的君王,高樓之上,她面帶微笑,高樓之下,他冷麪而過。
面對空空牢房,相思竟有種她回到三年前待過的地牢的錯覺,記得那時下了很大的雪,本是階下囚的她卻蓋着厚厚棉被,一點都沒被冷着,除了行刑那天,她跪在寒雪中,薄衣裹體,淒涼無比,但她明白,他要服衆就只能絕情。
行刑那天的雪真的好大,她對大雪產生恐懼。入宮第一年的整個寒冬,她都躲在冷宮,就怕見到雪令她想起人頭落地那一刻。
第二年稍微好一點,也幸好有白夜陪在身邊,不然那一年的冬天,她也不好過。
而第三年,陪她過冬的人成了閻墨贇,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是來試探她的,但她都選擇做相思了,怎麼可能讓他試探成功?
現在她想做的不是走出這牢房,而是讓閻墨贇再次愛上她,愛上相思。
想着,相思用披風包住身體,雖說天牢寒冷,但她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冷,還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就像有閻墨贇陪在她身邊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