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它們,也不知道它們圍着我在幹什麼,只覺周身都被冰霜包裹着,那感覺像是一個人走在冰天雪地裡,寒氣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連心底裡都透出寒意。
就這樣過去很長時間,那些雜音忽然之間止了。
我剛要鬆一口氣,肩膀上倏地拍上來一個冰涼的東西,嚇得我巨烈一抖,小心臟幾乎要炸裂。
我屏住呼吸微微側頭,餘光隱約能瞥見肩膀上搭着的是一隻蒼白的大手,那絕不是人的手。
是鬼!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重複地念叨着這幾個字。
好一會兒,那隻手才慢慢地從我肩膀上滑落下去。
我又唸了一會兒阿彌陀佛,周圍很靜,連風聲都沒有。
我嘆口氣,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本以爲危機解除,一擡頭,正好看見一張蒼白的,眼珠子上翻的臉,那是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個頭矮小,原本上翻着的眼珠子突然就機械地在那血肉模糊的眼眶中上下左右地翻動,看得我頭皮發麻。
我縮回頭,身體瑟縮成一團,眼淚不爭氣地流。
早知道會這樣,我打死也不會自告奮勇地進墳地,這地方哪裡是人可以來的地方,到處都是可怕的東西,一個不小心,我就會成爲它們之中的傀儡。
聽說,鬼會附身,一旦找到頻率相同的身體,附身進去就無法再出來,當鬼的思想徹底把被附身人的靈魂吞噬掉,那麼那個人就不再是他自己,他的思想,他的行爲都會被那隻鬼掌控。
如果是無害的鬼也罷,如果是惡鬼,那麼免不了就要去作惡。
我一生下來就是聚陰之體,這種地方我是第一次來,平時都極少走靠近墳地的這條路,然而真的來了,才知道這地方竟有這麼多陰靈。
它們之中可不盡然全是無害的,就剛剛那眼珠子亂翻的男人,我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兒。
“四喜!”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猛打一個哆嗦,反應過來才認出是傻二的聲音。
我難以置信地擡頭,眼前站着個人,高高的個子,身材頎長,可不就是傻二麼。
再看周圍,什麼都沒了,連墳頭上的鬼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臭丫頭,你到底在搞什麼!”小胖的叫聲從遠處傳來。
我聞聲望去,距離二百多米外,小胖、林蕭和子陽正朝我們這邊用力揮手,當然距離這麼遠我是看不清他們的,只能看到三個小人站在那裡揮舞着手臂。
我傻了眼。
霧呢?這麼快就散了?
怎麼一轉眼一切就又恢復如常了,彷彿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那我剛剛看見的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我的幻覺?
不可能是幻覺!
眼罩都掉下來了,怎麼可能是幻覺?明明就是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不過,好在那些東西都不見了,而我,還活得好好的。
只要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幾乎用盡全力的力氣才站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把眼罩戴上,彎腰去撿落在不遠處的手電筒,拿手電照了照傻二的臉,白淨的一張臉,很熟悉。
確定他真的是傻二,我終於放下心來。
“四喜。”傻二叫我一聲。
我瞪着他,擡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憤憤不平地罵道:“你個傻子瞎跑什麼?我爲了找你,剛纔差點小命都沒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平時,我這樣揪住傻二的耳朵,傻二鐵定唧哩哇啦的鬼嚎鬼叫,可這次他居然出奇的安靜,一點聲音都沒出,還用一雙大眼死死地盯着我看。
那雙眼中透出陰惻惻的光,看得我心頭一凜,情急之下一把將他放開。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睨着我,又說:“我們回去吧。”
“……哦。”
傻二轉身,邁着穩健的大步朝小胖他們所站的方向走。
我跟在他後面,此刻仍還心有餘悸。
走了一會兒,我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是剛剛經過了那樣一番驚嚇,大腦一時間實在轉不過彎來。
管它哪裡不對勁兒,先安全回家再說。
跟小胖他們匯了合,我才發現他們三人的臉色難看的嚇人,他們什麼也沒多問,轉身就走,速度極快,幾乎是一路小跑着遠離了這片陰森鬼氣的墳地。
進了村子,看見村子裡家家戶戶透出來的燈光,我的心裡終於踏實了些。
小胖他們早跑得沒影了,估計是回家吃飯去了。
我和傻二走在路上,他走的快,一直把我落在後面,我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了,平時傻二幹什麼都是慢慢吞吞,走路也不例外。雖然他個子高,在我們之中年齡也最大,但他總是跟在人羣后面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可現在他的腰肝挺得筆直,走路的姿勢也是大步從容。
我步子一停,雙腳如同被釘子釘在地上,半步也邁不出去了。
我想,我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兒了。
是傻二!
傻二除了會叫我的名字,別的話都是支支唔唔說不清楚,可他在墳地裡對我說——我們回去吧!
我的頭髮幾乎要炸起來。
這傢伙還是傻二麼?
莫非他被鬼附了身?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在墳地裡看見的那些就不可能是幻覺,那些東西是真的出現過,只是不知道它們爲什麼又忽然之間消失。
我想不明白。
傻二停下來,似乎是覺察出我沒跟上去,他回頭,一張俊朗的臉直直地朝我看過來。
“怎麼不走了?”
“呃……我,我……”
“我送你回家,我也要回家了。”
他說話的聲音無起無伏,每一個字眼都說得十分用力,有點機械,還透着股陰寒勁兒。
我吞了口口水,心裡瘮的慌。
他丫的又對我說話了,還說的這麼溜,他不可能是傻二。
我磕巴了半天,好不容易說出一句成型的話:“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不等他回答,我就撒開丫子一路飛跑。
一口氣跑回家,進了院子,我把院門關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幾乎癱瘓。
跑了這一路,一身的汗,整個人像是淋了一場雨,渾身都是溼的。
進入自家的安全的院子,我才真的算是鬆一口氣。
院門上,姑姑已經重新貼上了門神像,不管是什麼東西都進不來。
窗戶上透出光來,姑姑的身影在窗口來回晃悠。
我爬起來,有氣無力地進了家門,剛一進門姑姑就衝我走過來,她一把將我拽到她跟前,重重的大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屁股上。
“上哪去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天黑之前要回家的嗎?”
我說不出話來,更不敢把今晚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說,你去哪了?”她厲聲質問。
我閉緊了嘴巴,咬死不說。
見我像個啞巴一聲不吭,她的眉頭皺起來,眼底怒色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