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舉重若輕
說到這裡,趙郢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項梁的肩膀。
“總之,我會盡力轉圜,向陛下爭取……”
說到這裡,若有深意地看着項梁。
“這件事,歸根到底,還要看陛下的意思……”
項梁心中一動,猛然擡頭看向趙郢,見趙郢正衝着自己微微點頭,頓時明白了趙郢的意思,衝着趙郢深施一禮。
“若有轉機,樑定然不敢忘記主公的大恩大德!”
說完,倒退幾步,這才轉身而去。
“這個項梁,倒是個識時務的俊傑……”
項梁一走,始皇帝就帶着黑,從隔壁的房間走了出來,看着項梁離開的方向,讚了一句。只有扶蘇黑着一張臉,神色很不好看。
項羽的行爲讓他有些出離憤怒,而最讓他感覺不可思議的是,聽那意思,自己這位素來有仁厚之名的兒子,竟然還真想包庇那位屠殺部落的項羽!
“郢兒,你莫不是真的要包庇項羽那個屠夫!”
一進大廳,扶蘇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目光銳利地看向趙郢。
趙郢:……
頓時就有些頭疼。
看着氣勢洶洶,毫不相讓地盯着自己的扶蘇,趙郢不由下意識瞥了一眼始皇帝,卻見始皇帝那邊就跟沒聽到似的,已經施施然地走進大廳,面無表情地坐回了自己的坐位上。
甚至還頗有閒情地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趙郢:!!!!!!
您老人家,這是想看看我怎麼對付這位頭鐵的親爹?
“即便是有心懷叵測之人,試圖煽動作亂,但尋常黔首何辜,項羽他身爲一地郡尉,竟然不問青紅皁白,便妄開殺戒,視黔首如豬狗,此等暴虐殘忍之徒,實爲天下之大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趙郢聽得不由眉頭微蹙,他忽然有些明白,爲什麼始皇帝要把他攆到上郡去的原因了。
這純屬就是眼不見心不煩啊!
但這是爹!
趙郢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笑着道。
“阿翁何必着急?我們是父子,血濃於水,有什麼事是我們父子之間不能坐下好好說的?”
說到這裡,笑着回頭看了一眼始皇帝。
“更何況,大父還在這裡,出去之後,或許我們是君臣,但進了這個家門,關起門來,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有什麼事,是不能好好商量的?”
扶蘇被趙郢拿話一點,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有些失態,不過對於自家兒子剛纔的表現,依然有些不滿,勉強回過頭來,衝着始皇帝告了一個罪。
始皇帝沒有搭理他,他碰了一鼻子灰,這才訕訕地坐回自己的坐位,不過看向趙郢的目光,依然極爲嚴肅。
這可是自己特意跑回咸陽,提請陛下冊立的皇太孫,大秦未來的繼承人。
豈能是一個殘忍嗜殺,用人不明之徒!
趙郢笑着上前,親自給始皇帝和他倒了一杯茶水,又回到自己的坐位,施施然地坐下,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這才語氣平靜地道。
“阿翁,可知漠北三郡是何人打下來的?”
扶蘇聞言,不由冷哼一聲,推開面前的茶盞,神色嚴厲地看着趙郢。
“郢兒,我自然知道,漠北是項羽將軍打下來的,此事,他居功至偉,有大功於朝廷,但功是功,過是過,豈能一概而論?若是因爲自己的功勞,就肆意妄爲,那朝廷的律法又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說到這裡,扶蘇嚴肅地道。
“郢兒,你可曾想過,若是你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將後患無窮,我大秦律法,就會徹底變成一個笑話……”
聽到這裡,一旁的始皇帝才臉色稍霽。
這個理由,還稍微有些像話!
趙郢更是深深點頭,拱手道。
“阿翁教訓的,法無信不立,讓黔首信服朝廷律法的威嚴可能需要數十年之功,但破壞律法在天下人心中的威信,可能之需要輕輕一推……”
扶蘇見自家兒子似乎聽進去了自己的勸說,臉上神色才稍稍好看了幾分。
然而,不等他說什麼,就聽趙郢忽然又道。
“但阿翁,您可曾想過,人有大功而屠戮之,對天下豪傑之流,又是一種什麼影響?”
扶蘇聞言,不由微微一怔。
趙郢沒有理他,而是站起身來,語氣誠懇地道。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天下之人,定然會罵我大秦刻薄寡恩,會罵我大父翻臉無情,會以爲我大秦朝廷,狡兔死而走狗烹,飛鳥盡而良弓藏,不可與之共富貴。天下有才能有見識的人,會因此背棄而去,對我大秦不屑一顧!到時候,阿翁以爲,又當如何……”
扶蘇聞言,不由微微語塞,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
趙郢搖了搖頭。
“阿翁,我知道您的意思,明白您的顧慮,也瞭解您的心情,但若無項羽,如今漠北三郡之地,依然是匈奴的天下,那些被屠戮的部族,還是揮舞着彎刀,侵襲我大秦邊疆的敵人!項羽屠殺呼衍部落,有罪,但事出有因……”
說完,伸手取過一旁几案上的奏疏,遞給一旁的扶蘇。
“阿翁您看……”
扶蘇結果奏疏,眉頭緊蹙,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良久才放下來。
“但……這不是他屠戮黔首的理由……”
雖然還在堅持自己的觀點,但語氣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幾分緩和。
趙郢這才笑道。
“但事出有因,或許項羽將軍處理的方式暴烈了一些,但事出有因——”
說到這裡,趙郢收起臉上的笑容,目光嚴肅地看着扶蘇。
“阿翁當知,那是雁北新降之地,匈奴東胡這些部族,原本就是桀驁不馴,不通教化之徒,畏威而不懷德——阿翁您可曾想過,若是項羽將軍,當時不果斷出擊,以鐵血手段,強勢震懾住當地那些部族,一旦真的被他們形成聲勢,又會如何……”
這分明就是在幫項羽那殘暴之徒說話!
扶蘇聞言,下意識地就是眉頭一皺,但畢竟他是極爲聰慧之輩,不是隻會胡攪蠻纏,只知道誇誇其談的人,心中卻真的在思考趙郢所描述的這種可能。 可順着趙郢這個思路,越推理,他卻越是心驚。
因爲,他赫然發現,趙郢所說的,竟然極可能會變成現實!
畢竟,匈奴與大秦本來就是世仇!
如今歸降,也只是迫不得已。
朝廷也知道這一點,故而,雖然戰事結束,漠北三郡依然保持着強大的兵力震懾。真要是被人藉着這個機會煽動起來,不要說雁北郡,甚至極可能整個漠北三郡都可能會被牽扯其中,一旦漠北三郡陷入戰火之中,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會因此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見扶蘇臉色數變,趙郢就知道,自家這位阿翁應該是已經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這才緩聲道。
“阿翁,有時候,殺是爲了不殺,殘忍纔是最大的慈悲——項羽將軍,雖然看似暴虐,屠殺了呼衍部落,但卻陰差陽錯,震懾住了當地部族,令匈奴人聞項羽之名而戰慄,不敢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讓更多的人,避免了戰亂之禍……”
扶蘇不由沉默不語,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在這時,始皇帝卻面色平靜地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趙郢,單刀直入地問道。
“那依伱的意見,此事該如何處理?你可知,若是輕輕放過,我大秦律法將威嚴掃地,天下之人,也必將口誅筆伐,以爲你這位皇長孫包庇部下,對黔首毫無憐憫之心……”
趙郢見狀,不由笑道。
“項羽屠殺呼衍部落,終究是有些處置不當,不處理,不足以安撫當地民心,故而,孫兒準備除去項羽大將軍稱號,免去其雁北郡尉之職,徙爲我府上副將軍……”
始皇帝聞言,不由眉梢微挑,沒好氣地罵道。
“說人話!”
趙郢嘿嘿一笑,這才老老實實地道。
“等風頭過去,我準備讓他進入安西郡,去做安西郡郡尉,大父當知,安西郡之西,還有大片廣袤的土地,正等着我大秦前去開拓……”
始皇帝乜斜着眼睛,看了他良久,才忍不住啞然失笑。
“你倒是懂得找機會!我就說,你小子,肯定不會捨得讓你手下這員悍將,窩在咸陽吃灰……”
原本還有些擔心,趙郢駕馭不了複雜的局勢,結果趙郢一拿一放之間,就把問題給消滅於無形,不僅輕描淡寫地解決了項羽屠殺呼衍部落的惡劣影響,還順勢把眼看就要封侯的項羽給壓了一壓,給他留了一上升的空間。
關鍵是,就算是這,項羽叔侄還得對他感恩戴德!
“雁北郡是新收之地,當地民風彪悍,你把項羽調離之後,可曾想過,何人能去替代他鎮守雁北……”
始皇帝有一句話沒說。
等閒之人去了,不要說鎮守雁北,威懾當地部族,但就趙佗這個人物,他們就壓不住。畢竟,趙佗也算是軍中老人,在百越一戰中,戰功赫赫,也就是項羽在漠北一戰中,威勢太盛,在軍中威望太高,否則一般人都未必能在趙佗面前立住腳。
“河西郡參贊,李左車——”
始皇帝聞言,不由眼前一亮,忍不住讚道。
“善!”
李左車乃是當世名將,雖然歸附日斷,但名滿天下,而且這段時日,在河西郡雖然名爲參贊,實際上卻乾的是郡尉的差事,在任上舉重若輕,表現得極爲亮眼。
把他順勢調往雁北郡取代項羽的位置,不僅人盡其才,還沒人能說得出什麼不是來。
畢竟,李左車的名頭在那裡擺着。
就算是趙佗這種軍中宿將,也不得不禮敬三分。
就是不知道這樣一來,那位在安北郡幹得風生水起的劉季,會做何反應?
始皇帝心中思忖,不過卻不動聲色。
如今,無論是項羽,還是劉季,都算得上趙郢自己的班底,趙郢既然覺得可行,那就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
……
就在始皇帝心中琢磨,一旦項羽入安西郡擔任郡尉,劉季這位安西郡實際上的郡守兼郡尉會作何反應的時候,劉季正帶着盧綰,興致勃勃地打量着疏勒縣縣令,也就是原來的疏勒國國王剛剛進獻的幾匹駿馬。
“不錯,不錯,好馬!”
劉季愛不釋手地撫摸着眼前幾匹駿馬那油光水滑不見半點雜色的毛髮,口中嘖嘖稱讚,尤其是其中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顯得尤爲高大神駿,透着一股子高貴之氣,哪怕他對這些駿馬一知半解,但只是看一眼,他就喜歡上。
“不錯,不錯,你做得很不錯!真是好馬啊”
那疏勒縣令見劉季這種表現,知道這份禮物,自己算是送對了!
也不由心中歡心,笑着回道。
“大將軍,您喜歡就好,也不枉小老兒一番苦心……”
說到這裡,似乎是爲了炫耀眼前這幾匹寶馬的不凡,疏勒縣令挺着肥碩的肚皮,頗有些自得地道。
“大將軍,真是好眼光,您現在看的這一匹駿馬,名爲汗血寶馬,即便是在大宛,那也是極爲罕見的名駒——它神駿非凡,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很是神異,小老兒爲了得到它,可是費了不少的心思……”
說到這裡,語氣微微一頓,剛想賣個關子,卻見劉季已經眉頭一皺,趕緊帶着幾分討好地神色道。
“當然,大將軍只要喜歡,小老兒就算是費再多心思,那也是值得……”
“汗血寶馬?什麼意思?”
不等劉邦發問,一旁的盧綰已經好奇地問了出來。
疏勒縣令見劉邦也看着自己,趕緊拱了拱身,陪着笑道。
“因爲這種名駒,每次出汗,都殷紅如血……”
盧綰聞言,忍不住嘖嘖稱奇,劉季卻不由眼前一亮。
好東西啊!
一邊繞着這匹汗血寶馬轉悠,一邊捻着自己好看的鬍鬚在那裡琢磨。
“兄弟,你說,我們把這匹汗血寶馬給皇長孫殿下送過去怎麼樣……”
盧綰聞言,臉上頓時寫滿了不捨。
“大哥,殿下那邊好像已經有了烏雲蓋雪,送過去也沒啥用了吧……”
說到這裡,他愛不釋手地又撫摸了一把眼前的這匹汗血寶馬。
“與其送給殿下吃灰,我看您還不如便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