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夏無且揹着個藥囊到了。
夏無且是始皇帝的侍醫,也就是當年荊軻刺秦王的時候,以其所奉藥囊投擲荊軻的那位。這些年來,深得始皇帝的信任,已經因功擢升爲太醫令。
這位老爺子鬚髮皆白,看着年紀不小了,但滿面紅光,看着精神很好。
“殿下,讓老朽幫您看看……”
夏侯且捋着鬍鬚,笑眯眯地拉了條凳子,從趙郢旁邊坐了,示意趙郢伸出手腕。
趙郢:……
有些無奈地看向始皇帝。
“大父,我真沒病——我這身體……”
始皇帝沒好氣地,衝着他腦袋瓜子抽了一巴掌。
“做人,豈能諱病忌醫,還不趕緊讓太醫令幫你看看……”
趙郢有些無奈地伸出手臂。
夏無且捋着鬍鬚,剛把手指搭在在趙郢的手腕上,便不由眉頭一挑,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手指,身子微微前傾,連手指都不知不覺中加了幾分的力氣。
趙郢:……
讓這老爺子給嚇了一大跳。
難不成,我還真有什麼大病啊?
始皇帝都不由臉色微變,有些緊張地看向夏無且。
良久,夏侯且才放下手指,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衝着一旁的始皇帝深施一禮。
“回稟陛下,皇長孫殿下身體健壯的很,臣從未見過身體氣血如此充盈之人——按說,應該沒有問題,是不是殿下勤於政務,對這個——咳咳……”
說到這裡,夏侯且看向一旁的趙郢,非常識趣地停下了話題。
但其意不言自明。
看着一旁臉色已經有些不善的始皇帝。
趙郢無語至極。
這簡直就是不白之冤!
“大父……”
這種話題,他都不知道怎麼給始皇帝解釋。
難道告訴老爺子,您孫子我龍馬精神,日夜操勞,從未懈怠?
見始皇帝臉色不好看,夏侯且猶豫了一下,還是拱手道。
“若是陛下擔憂,或許老臣可以爲殿下的幾位妻妾稍作檢查,然後開幾個調養身體,容易備孕的方子……”
“善!”
求重孫心切的始皇帝聞言,想都沒想,當即點頭答應。
夏侯且也是個行動力強的,領了始皇帝的旨意,直接出宮往長公子府上去了。
趙郢:……
算了,你們高興就好。
……
長公子府。
得知始皇帝的侍醫,太醫令夏無且奉了陛下的旨意,親自來給皇長孫殿下的幾位妻妾檢查身體,羋姬當即讓人通知王南和月姬幾人前來。
得知夏無且的來意之後,王南等人不由俏臉飛紅,虞姬更是差點把腦袋埋到胸脯裡,躲在人羣后面,不敢看人。
好在夏無且老先生年紀大了,又笑眯眯的,像一位淳厚的老者,也沒有問她們太過讓人啓齒的話題。
王南等人,依次上前。
夏無且笑眯眯地一一診脈,但越診脈心中卻越是詫異。
沒道理啊。
皇長孫殿下身子骨強健無比,這些妻妾——雖然有幾位金髮碧眼,長得嚇人了點,但也都是好生養的,怎麼會那麼長時間,一個有動靜的也沒有呢。
他從一位金髮碧眼的侍妾手腕上,把手指收回來。
把目光移向最後一位。
虞姬:……
一張俏臉,紅得已經幾乎可以滴血。
看着眼前姿色姝麗,帶着帶着幾分楚地風韻的女子,夏無且雪白的眉毛不由微微一挑,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
自己好像真的找到了皇長孫殿下至今沒有子嗣的原因!
不過,爲了慎重起見,他還是笑眯眯地衝着虞姬招了招手。
“這位貴人,還想上前來……”
躲無可躲。
虞姬秀眉低垂,硬着頭皮走到夏侯且對面坐下,怯生生地伸出了右手。
夏無且目不斜視,把手指搭在虞姬的手腕上。
只是輕輕一摸,別不由詫異地擡起頭來,看向虞姬。
此時的虞姬,早已經羞得耳垂髮燙,不敢擡頭看人一眼。不過好在夏無且是個厚道的長者,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笑呵呵地看向羋姬等人。
“幾位貴人,沒有什麼問題,都是好生養的,老臣……”
他本意是準備開幾道容易受孕的方子的,可看到現在的情況,他內心真是覺得真沒必要了。
問題不在於這些妻妾,而在於皇長孫殿下啊!
不過,想了想,夏侯且還是道。
“老臣還是給幾位貴人開道方子吧,調養一下身體,或可以助幾位貴人早生貴子——”
羋姬非常客氣的奉上了謝禮。
夏無且再三謝了,然後留下一個方子,背起自己的藥囊,回宮覆命去了。
回到宮裡的時候,趙郢和始皇帝兩個,正在對着頭,批閱奏疏。
河東郡以雷霆之勢,清理了十六家在河東盤踞了數百年的世家,留出了大量的真空,這些利益,怎麼處理,權衡,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哪怕有李斯、蒙毅、馮去疾和新晉上卿的酈食其四人共同操持,又有郡守趙睦和郡尉韓信一絲不苟的配合,始皇帝和趙郢兩人,也不敢大意。
千頭萬緒,都需要親自關注。
見夏無且在外面探頭探腦地往裡看,始皇帝不由眉頭微蹙。
“進來說話……”
夏無且進來之後,先看了一眼趙郢,然後有些猶豫地看向始皇帝。
趙郢:……
我那麼多侍妾,不能都出問題了吧?
始皇帝:……
“但說無妨——”
夏無且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稍微委婉一點,得照顧一下皇長孫殿下的臉面。
“皇長孫殿下有一位侍妾,名爲虞姬——”
始皇帝聞言點了點頭。
這事,他知道。
虞田爲了攀附自家這位大孫子,親自上門送女,這在咸陽城不算什麼新鮮事。夏侯且又下意識地偷看了一眼趙郢。
“那位貴人相貌姝麗,氣質溫婉,乃人間絕色……”
始皇帝聞言,不由眉頭微蹙,搞不清這老傢伙到底想要說什麼,越發納悶起來。不過,趙郢眼神卻不由古怪起來。
夏侯且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然後輕咳一聲,硬着頭皮道。
“陛下,那位貴人,至今還是——還是處子之身……”
始皇帝:!!!!!!
他瞬間明白了夏侯且的意思。
始皇帝瞬間黑臉,猛地擡頭看向趙郢。
“臭小子——”
趙郢:……
他是覺得吧,人家虞姬,畢竟也是青史留名的奇女子,而且精通詩書,氣質溫潤,楚楚動人,自有一股惹人憐愛的風韻。
就這麼隨隨便便就睡了,顯得自己太過急色。
自己現在又不缺女人。
與其直接推倒,不如留下來慢慢賞——咳咳,不如留下來,慢慢培養感情啊,與這等級別的美女,你來我往,談一場含羞帶怯的戀愛,那也是一種人生體驗啊。
誰能想到,會有這種誤會?
“那個——一個侍婢而已,還沒來得及,又能說明什麼……”
趙郢只能硬着頭皮狡辯。
然而,始皇帝根本沒理他那一套。
“還有半個月,你要是再折騰不出什麼動靜來,就不用來這裡瞎忙活了,就蹲在家裡給朕生娃——”
說到這裡,始皇帝覺得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記得李信家那個閨女,一直在你府上是吧,回頭朕就給你們賜婚……”
趙郢:……
一想到那個每天冷着一張臉,跟個冰山女王似的女人,趙郢眼神不由有些古怪。
不過,想想,若是準備一套黑絲,好像也挺刺——
咳,也行!
長者賜嘛——
不能惹老人家不高興!
夏無且下去之後,始皇帝又恨鐵不成鋼地拉着趙郢教訓了半天,到最後都恨不得把宮中女官見來,幫他開竅了。
好在,趙郢再三保證,回去之後,一定好好努力,爭取讓他儘快抱上重孫,這才把事給消了。
“大父,走了,走了——我先去田擊那邊看看啊……”
說着,頭也不回地狼狽而逃。
自家大父的催娃方式,有點太過硬核,讓他一個後來人,都覺得有些頂不住。
看着這小子午飯都沒吃,就跑了,始皇帝恨其不爭地嘆了一口氣,回顧一旁啞然失笑的黑,有些無奈地道。
“你說,這臭小子,怎麼就這麼讓人不省心……”
“殿下赤子之心,大概還沒有想那麼多……”
大殿裡,已經沒有了外人,黑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這個回答,讓始皇帝臉色柔和了一下,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可是朕的身體——他還是得有了子嗣,才能讓人放心……”
趙郢並不知道這些,他從始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來,便一溜煙地去了阿房宮那邊。
自從那日,自己帶着田擊,找徐福親自“求證”過之後,田擊就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當即召集了一衆擅長農植的弟子,一頭就扎進了關於雜交水稻和小麥等莊稼的育種當中。
趙郢找始皇帝說過之後,始皇帝二話沒說,大手一揮。
直接在阿房宮一旁的山谷裡面給劃出了一大片良田,專門供他研究,而且又從治粟內史那邊調派了一批精於農耕的官員,以及農家弟子,前去聽從田擊的指揮調度。
農業,是國家的根本。
別說是始皇帝,哪怕後世那些發了昏的君王,對於這種事情,都會大力扶持,哪怕內心不以爲然,都得做做樣子。
去的時候,田擊正挽着褲腿,戴着草帽,赤着膀子,領着一羣人,在新開墾的地裡檢查墒情。
見趙郢過來,光着腳丫子從地裡走過來,給趙郢行禮。
“殿下……”
趙郢衝着這些人,認真地回了一禮。
“諸君辛苦了——田尚書,怎麼樣,這些地還堪用嗎?若是不能用,我就讓大父再給你們撥一塊土地肥沃的田莊……”
說到這裡,趙郢又補充道。
“有什麼其他需要,也只管跟我說——”
田擊回望着眼前的這一片土地,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
“這片土地就很好,土地肥沃,灌溉也很方便——只需要再沿着那條小溪,挖一條溝渠,就基本上能夠着澆灌,就算是澆不到的,用人擔也不太麻煩……”
田擊口中所謂澆不到的土地,是開墾出來的一片坡地。
光照很好,土地也很肥沃,就是地勢稍微高了一點,一旁的那條小溪有些夠不到,打量着一旁的坡地,趙郢想了想前世課本上看到的一種工具,不由心中一動。
“這個好辦,弄個工具,那邊那塊土地應該就能夠到水了……”
田擊和一羣人,不由詫異地看向趙郢。雖然知道這位皇長孫殿下心思靈巧,精通墨家之術,可什麼工具,能讓水往高處流?
趙郢見狀,也不多說,當即從一旁折了一個樹枝,在地上簡單地畫了一下。一邊畫,還一邊解釋。
“大家都見過那些皇孫車和皇孫磨,這個東西的道理,和那兩樣差不多,我們可以這樣——利用水流的衝擊,把水帶到高處去……”
他畫的,是後世優化版的筒車。
田擊等人,原本就精通墨家機關之術,此時看到趙郢的比劃,瞬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忍不住一拍大腿。
“妙哉!殿下莫不是心有七竅,這奇思妙想,真的是讓人大開眼界,歎爲觀止……”
有了這個,田擊等人,也沒心思鼓搗田地了,當即拉着趙郢,催着要打造筒車。
趙郢哭笑不得。
這羣人,這是一刻鐘都不想等了啊。
爲了避免這貨纏着自己不放,趙郢當即點了一個看上去比較機靈的官吏拿着自己的令牌,前去少府那邊叫人。
得知皇長孫殿下又要打造新農具,少府的幾位老工匠頓時爭先恐後地要過來。好傢伙,幾個相處了幾十年的老夥伴,爲了這點小事,差點紅了臉。
到最後,還是椿提了個建議。
那就是,大家一起去啊!
身爲監丞的繭,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自己這個小兒子,在心裡偷偷給自己這個機靈的小兒子點了一個贊。
因爲,這樣,這麼一搞,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帶着自己這個小兒子一起過去了啊。
當然,說一起,也就是這幾位頂了尖的老工匠,其他人是沒機會的。
扔下手頭的活,繭給上司打了個招呼,帶着幾個老兄弟撒腿就往外跑。那動作,乾脆利索,絲毫看不出半點平日年老體衰的樣子。
皇長孫殿下在那邊等着呢,少府這邊自然不可能讓這羣老爺子慢慢吞吞地跑過去,當即安排了專門的車馬。
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出來巡視的少府史祿。
“你們這是……”
“回少府,皇長孫殿下讓人過來叫小人等過去,說是要打造一種新的灌溉農具……”
監丞繭說完,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有些過於龐大的隊伍。
人都跑了,嚴格來講,這屬於是因私廢公,耽誤少府這邊的活了啊。
誰知道,少府史祿一聽,頓時眼前一亮,二話不說,當即讓人拉過自己的馬車。
“走,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