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王氣
趙郢的意思很簡單。
既然阻擋不了胡亥成爲禁軍校尉,那就往禁軍裡面摻沙子。相比較自家那幾位親叔叔,趙郢覺得還是子嬰可能會更靠譜。
畢竟,這個子嬰雖然前期很鹹魚,但後期卻是能除掉胡亥的狠人。
關鍵時候,拎得清,有決斷,有他這位聲望頗高的皇族在這裡杵着,即便是胡亥或者酈食其真的想要鋌而走險,也不得不考慮一下這位的影響。
除非子嬰也跟他們同流合污,否則他們別想徹底把這隻禁軍掌握在手中。
把這兩人湊在一起,也算是提前磨合了。
原本趙郢還想抽空看看這兩位能不能提前碰撞出點什麼火花,但很快他的精力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過去。
那就是,他的婚期定下來了。
二月初八。
黃道吉日。
宜:嫁娶、冠笄、納采、出行、會親友、上樑、安牀
在馮去疾的操持下和王家的配合之下,整個的婚姻流程走的很順利,而且始皇帝以大父的身份,不僅包攬了一切,還時不時就要親自問詢。
別說趙郢,就連羋姬都沒有插上手。
但是,隨着婚期臨近,一個不可迴避的問題,也正式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就是,要不要召回長公子扶蘇?
所有人,都暗中矚目。
但沒人敢提。
羋姬倒是私下裡找趙郢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但都被趙郢找話題岔開了,後來羋姬就很識趣地沒再提這方面的話題。只是跟着忙前忙後地準備兒子的婚事,好像已經徹底放下了心思。
但趙郢知道這位阿媼心裡藏着心思,但也沒也有辦法,這種事真的實在是太敏感,他也無能爲力。
成親日子就這一樣一天天臨近。
外面依然沒有聽到絲毫長公子扶蘇即將返回咸陽的消息,不少人,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看向長公子府的目光也不知不覺間有了些異樣。
很明顯,得寵的是這位皇長孫。
而長公子扶蘇,已經徹底的沒機會了!
這幾天,胡亥心裡已經樂開了花,連因爲子嬰忽然發神經跑去上值給他帶來的小煩心都扔一邊去了,因爲這個,他還特意準備了一份豐厚的賀禮,到趙郢那裡祝賀了一番。
“嫂夫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郢兒成親,是我們家的大事,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快開口……”
胡亥做足了一個長輩的派頭,自然是又贏得了一片喝彩聲,連始皇帝聽到之後,都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至於趙郢,他就笑眯眯地看着,一邊說着叔叔太客氣了,一邊毫不猶豫地讓人把禮物收下。
胡亥算是帶了個好頭。
有這位十八叔的珠玉在前,這些叔叔和姑姑們誰好意思在一旁幹看着?
禮物多寡且不說,人總得到。
所以,這幾天,長公子府倒是空前的熱鬧。
門前車水馬龍。
不是這幾個叔叔來了,就是那幾個姑姑到了,算是賓客盈門,多了幾分新婚將要到來的喜慶色彩。這種迎來送往,說說笑笑的忙碌,總算是把羋姬暫時從扶蘇無法從上郡回來參加兒子婚禮的失落情緒中拉了回來。
也讓趙郢稍稍鬆了一口氣。
就在趙郢這邊緊鑼密鼓,準備着婚事的時候,大秦說書郎的工作也終於走上了正軌,墨家學徒與儒家學徒,分頭行動,並按照張良制定的計劃,十人一隊,相互呼應,穩步推進。
加上朝廷,對當地官府嚴厲至極的追責制度,除了偶爾經歷了幾次小團伙山匪盜徒的襲擊之外,再也沒有遭到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當然,那些剛出來找死的,都如願以償地死了。
邯鄲郡。
一直閉門謝客,在家讀書的李左車,卻迎來了一羣不速之客。
原本,李左車還只是有些無奈,但當他的目光落在後面三位人的身上,尤其是中間那位面色白皙的中年人身上的時候,卻不由目光一凝,眼中有了幾分微不可查的震撼。
雖然經過了喬裝打扮,但他昔日曾隨着父兄跟隨在趙王身邊,哪裡會認不出這位雖然佯作鎮定,但眼神中透着疲憊和不安的中年人,就是昔日意氣風發的趙公子歇。
趙歇!
這個時候,他竟然敢返回邯鄲。
一旦走漏風聲,讓朝廷的人知道,趙歇逃到了自己這裡,這裡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這羣人,還真是不怕死啊。
想到這裡,他目光忍不住又掃視了一眼緊跟在趙歇身邊的陳餘和張耳。
這定然是這兩個蠢貨的好主意!
他對這兩個人,向來有些看不上,這兩個人身上賭徒的色彩太重了,非君子所爲。
但兩個人,能深入虎穴,把趙歇從咸陽安然地帶回來,也算是一種本事。身爲趙臣,自然沒有斥責的理由。
甚至得讚一聲,義士!
但道義歸道義,危險歸危險啊——
但好在趙歇沒有想要表露身份的意思,隨着前來的一羣人,包括趙頓在內,都非常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沒有絲毫想要介紹這位昔日趙公子身份的意思,就像是帶了一位不相干的隨從,進了門也沒說話,就默默地在一旁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
但李左車知道,這其實也是在向自己傳遞一種態度。
沒有折騰的意思,但需要大家的支持和掩護。
是趙歇的意思,估計也是所有人的意思。
很顯然,這些人,是對自己前幾次的抗秦行動中的表現有所不滿,所以,今天特意把這位昔日的趙公子歇帶了過來,要給自己加壓。
李左車不由心中苦笑。
愚不可及!
始皇帝不死,這種行爲,幾乎等同於自尋死路。
但也無可奈何,除非自己肯拋棄李家數代人經營來的名聲,破釜沉舟,與這些趙皇室和這些趙國貴族徹底決裂,否則無計可施。
好在,他們也還知道深淺,沒有直接攤牌,多少還有點騰挪的餘地。
“諸君今日所爲何事……”
李左車目光微不可查地在坐在最後的趙歇臉上輕輕掃過,把目光落在坐在前面的龐琦和趙頓身上。
“儒墨兩家,都成了大秦的走狗,如今正以大秦說書郎的身份,在民間推廣宣傳《鑄軍魂》……”
看着下面羣情激奮的這些趙國貴族,李左車不由苦笑。
“爲之奈何——”
所有人,頓時啞然。
對啊,爲之奈何啊!
再用上次對付鄉老的那一套,肯定是不靈了,墨家學徒和儒家學徒都不是好相與的,等閒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動靜一大,就算是官府有人遮掩,也遮掩不住。
到時候那纔是弄巧成拙。
“擋不住的,這是大勢——”
說到這裡,李左車嘆了口氣。
“其實,從《鑄軍魂》這個想法一出現開始,我們就擋不住了,那位皇長孫有點了不得的啊……”
李左車目光幽幽,語氣有些莫名。
“以前,始皇帝乍得天下,君臨四海,目空一切,眼中只有江山,只有千秋大業,但目光很少關注這天下的百姓。
他崇尚武力,以武力統帥天下,以嚴刑峻法治理百姓。
在他的眼中,百姓就是隨意擺弄的奴隸,朕給你們天地,給你們規矩,你們只要聽朕的,老老實實耕種,老老實實生娃,老老實實納稅服役就好了。
至於,其他,不要妄想,不要妄做,否則,動輒得咎。
所以,他的許多措施,雖然惠民,但民不感恩,反而心懷憤恚。我們還有一絲機會,但這份《鑄軍魂》……”
李左車搖了搖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客廳裡的所有人。
“若是諸位依然信我,我的意見就是,回家等,靜觀其變!”
所有人,面面相覷。
終於,龐琦忍不住補了一句。
“那推恩令怎麼辦,大家都快拖延不動了……”
李左車默然良久。
“實行吧——此時實行,恩義尚在,若再拖延,恐怕就真要人心離散,反目成仇了,這是陽謀……”
所有人:……
……
聽李左車也這麼說,大家算是徹底的放棄了念想。
李左車說的沒錯,再拖延下去,別說保持家族的實力了,不反目成仇都得算是好的,財富迷人眼,誰不願意攥在自己的手中。
不過,李左車說的也對。
即便是分了,那也是一家人!
只要恩義尚在,就能共御外敵。
反正,目前也只能這麼想了。
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還有比說書郎更猛的,那就是朝廷又開始往各地發放新書了,向年輕人,幾乎是免費發放。
雖然,主要是律法、農桑、醫卜星象這些,但讓他們爲之色變。
如果說,說書郎和鑄軍魂只是在與他們爭奪老百姓的民心,那這些書,則是在與他們爭奪未來的生存空間。
若是無法制止,又不思改變,十年之後,天下各地貴族,將被大秦朝廷徹底邊緣化。
但如何制止?
上一次,全部收購書籍,已經讓地方上很多年輕人,對他們極爲牴觸,若是再故技重施……
好吧,就別說,官府裡面那些人還敢不敢,也別說,那些年輕人是不是牴觸了。
而是,這些書到底還有多少!
一模一樣的材質,一模一樣的字跡。
雖然他們不知道,這些書籍是怎麼來的,但很明顯,這些書籍絕不是用手抄寫的,一定有一個可以大規模生產的手段。
若是真的可以大規模生產,自己這些家族,又能有多少人力財力全部吃下?
不僅僅是邯鄲,不僅僅是趙國,所有山東六國的貴族們,幾乎都先後遇到了同樣的煩惱。
會稽郡。
項羽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
“叔父,乾脆反了吧——再這樣下去,不出十年,人心就要歸秦了……”
項梁沉吟良久,才緩緩道。
“我前幾日,曾請高人夜觀天象,帝星有動盪之召——稍安勿躁,再等一等,以我們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對抗大秦鐵騎……”
項羽有些煩躁地站起身來。
“我去山中與人打獵……”
看着項羽轉身出去的背影,項梁默然不語,他剛纔沒有說的是,他但是也曾請那位高人偷偷觀察過自家這位侄子身上的氣象。
昔日已經開始氤氳的王氣,竟然忽然開始黯淡,甚至隱隱已經有溢散的跡象了。
所以,這天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着從咸陽剛剛運送到會稽的這一批嶄新的書籍,項梁目光閃動,百思不得其解。
沛縣。
縣令貴賓,呂公府上。
看着再次醉酒,躺在自家客房呼呼大睡的新女婿劉季,呂公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這位女婿的面相雖然依然極爲尊貴,但竟然已經沒有了先前那令人不可逼視的高貴氣象……
他眸光轉動,看看呼呼大睡,一無所覺的劉季,再看看依然和老伴在一起說着知心話的女兒呂雉,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莫不是因爲自家的緣故,折了這位劉季的福祉?
想到這裡,他輕咳一聲,轉身出去串門了。
反正,不管是不是,打死都不能承認。
……
當然,煩惱是他們的,這個時候的趙郢,卻是春風得意,即將迎來自己的第一場人生盛事。
成親!
活了兩輩子了,第一次娶媳婦,要說不激動,那肯定是假的,更何況,要娶的,還是一位國色天香,對自己情根深種的大家閨秀。
武成侯王翦的親孫女,通武侯王賁的親閨女!
而自己,也即將在這個距離後世兩千多年的時代,真正的紮下根來,甚至擁有自己的血脈,成爲自己在這個時代曾經活過的證據。
一想到這個,他就激動,這幾天,臉上的喜色掩蓋都掩蓋不住。
導致,有點得意忘形,竟然喜滋滋地跑去李姝那裡,想要跟他分享自己即將成親的喜悅,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結果就是,那位原本就冷冰冰傲嬌無比的李家姑娘,更冷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女王氣息。
簡直——
嘖,有那麼一瞬間,趙郢都想趁機調教調教她……
不過,一想到自己都是馬上要結婚的人了,趕緊又驅散了心中這個邪惡的想法。這個想法太危險了——
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李姝雖然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越發冰冷了,但家裡居住的那位女神棍,這幾天卻越發熟絡起來,也越發沒了邊界感。
有事沒事地就圍着自己轉,一邊轉悠,還一邊眉目顧盼地看着自己笑。
黏在身邊,趕都趕不走。
這就很過分啊!
我都是快要成新郎的人了啊,這不是考驗幹部嘛……
成親在即,要是鬧出點什麼緋聞,傳到王家耳朵裡去,總歸是有些不好,所以,趙郢決定不管許負是不是存心在搞事情,這幾天都要守住底線,儘量不去招惹這位摸不清底細的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