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繼任遠月總帥的位子,我是帶着十足的誠惶誠恐接下的。上一任總帥薙切仙左衛門老先生在任期間的功績,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如果我在任期間做出了成績,那麼多半要歸功於老先生給我打下了足夠堅實的基礎……”
繼任宣言中,薙切薊表現得十足低調和謙虛。
不過這都和李想沒有什麼關係,在確定對方會繼任下一任遠月總帥後,他就放棄了上學,現在正和仙左衛門討論之後的行動方針。
“薊計劃以遠月爲中心,成立中樞美食機關,將新料理的開發交給一批經過他挑選的‘優秀廚師’,其他的廚師只需要按照中樞美食機關的意志,學習中樞美食機關研究成型的料理即可。”
在李想詢問仙左衛門,爲何董事會支持薙切薊成爲新總帥的原因時,老人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他的提議,無疑能夠減少在新料理和新菜式開發方面投入的資金。培養學生的成本也會大大降低,因爲在遠月學園的人才培養成本中,學生試驗新菜品導致的食材原料損耗一直都是大頭。”
仙左衛門簡單分析道。
其實遠不止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所有人都只學習現成的菜式,遠月的淘汰率一定會大幅降低,以至於課程時間都能減少很多。像是月饗祭、秋季選拔之類的活動也在沒有舉辦的必要,在減少成本的同時,卻能多“生產”更多的廚師人才。
降低成本而提高產出,資本家最喜歡的就是這些東西了。
可是,李想和仙左衛門都能夠看出其中的陷阱。
遠月之所以能夠在料理界擁有如此之大的影響力,就是因爲遠月嚴苛的淘汰制度。
讓所有學生都學習現成的菜譜,這也就意味着遠月從一個不走尋常路,只培養創造性人才廚師精英的學校,降級成爲一所批量培養一般廚師人才的學校了。
對於薙切薊而言,他能夠實現自己變革廚師界的理想。在遠月的所有學生,學習的都是他認爲是“美食”的食譜。通過這些學生,率領中樞美食機關的他的影響力將會大大提升。
對於董事會而言,薙切薊的管理方針,能夠帶來更多的盈利,遠月學園的經營從來都不是一個盈利項目,以這些董事會成員看來,遠月學園甚至乾脆關掉算了,憑藉遠月品牌下的度假村和酒店,少掉了學校這個吞金的無底洞,他們能夠賺到更多的錢。
對於支持他的遠月十傑而言,他們能夠加入薙切薊所統帥的中樞美食機關,在鑽研料理方面,他們能夠獲得比以前更多的支持。
而對於一些憑藉運氣勉強在遠月生存下去的學生而言,薙切薊的做法提高了他們畢業的機率,也是有好處的。
真正受到打壓的,是那些在廚藝方面有所天分,但又不算最頂尖的學生們。
薙切薊的做法,等同於將他們與吊車尾學生們一視同仁。
這種新制度對於遠月將會帶來怎樣的惡劣影響,李想和薙切仙左衛門都看得無比清楚。
“總帥,既然形式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我可以向您提出三條建議。”
“哦?”仙左衛門挑眉,“你說說看?”
“第一個建議,順其自然,什麼都不做。因爲您現在已經不再是遠月的總帥了,薙切薊的改革,不如隨他去。若是他做得不好,屆時我們自然能夠對他發難;就算他的變革使得財團成功盈利,擁有遠月集團大量股份的薙切家同樣能夠賺個盆滿鉢滿。”
薙切仙左衛門面無表情,
“嗯,還有兩條建議是什麼?”
“第二條建議,運用我方力量,和對方正面對決。薙切薊雖然獲得了董事會支持,又獲得了十傑中的5票支持票,但仍然有另外的5名十傑反對他的改革,目前他想要推進改革,必然要面對另外五名十傑成員、以及總帥和支持總帥的堂島銀等股東的反對。改革想要取得進展是很難的。如果能夠在這個過程中找到對方的破綻,我們就能夠重新獲得優勢。”
“而第三個建議,則有些冒險。”
“無妨,說下去。”
“薙切薊的出現,雖然奪取了總帥在遠月學園內的權力,但是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李想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自己因爲發言而有些乾燥的嗓子,
“在數十年前,由總帥帶頭,創立了遠月,之後經歷數十年的發展,終於使得遠月成爲世界知名的廚藝學校,以及包括大量餐飲產業在內的集團。”
“可以猜測到,不少董事會成員,曾經都是遠月創立的功臣。然而,漫長的時間過去,這些曾經的功臣不再支持總帥,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對於遠月建立和發展的根基,他們也不再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薙切薊這次奪權,雖然使得遠月的管理權旁落,但也是一個總帥您破而後立的機會。”
“哦?這倒很有意思,你繼續說下去。”
仙左衛門眼睛一亮。
“總帥您可以新建一所學校,堂島銀先生、以及遠月一些老師還是支持總帥您的教學方針的,總帥您在遠月經營這麼多年,一些從遠月畢業的校友,可能也會支持您。只要您擁有足夠的前期投資,新學校的建立,將會非常順利。之後只要能夠在實際運營中擊敗對方。或者說,培養出一批比對方更加出彩的新一代廚師,薙切薊的美食帝國便不攻自破。”
“你所謂的新一代廚師,恐怕就是指你自己吧?”
薙切仙左衛門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想。
薙切仙左衛門年老成精,李想也不覺得自己的想法能夠瞞過對方,他坦誠地和老人對視一眼,承認道:
“我對自己很有自信,相信曾經品嚐過我菜品的總帥對我應該也有相當的信心纔對。何況真凪伯母也曾經給予了我肯定。”
“當然,總帥您也不需要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據我所知,現在的學生中還有不少不會同意薙切薊改革的人,這些人的能力都不弱,不如說這些學生就是遠月這一屆學生中最具天分的成員。如果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計劃就更有把握了。”
“雖然你的建議的確很有冒險的成分,但聽起來的確有幾分可能性。”
薙切仙左衛門雖然年事已高,但長期保持鍛鍊,身體依舊硬朗。心態也仍然和年輕時一樣有衝勁。
經過反覆的思考,他最終同意了李想的建議。
兩人就建校的細節做了一番討論,李想雖然給出了自己的建議,但對於具體實施方面只能提出建議,細節方面大多還是需要依靠仙左衛門的經驗和知識。
經過一番討論後,終於大概敲定了方案。
“總帥,我人微言輕,這些工作就麻煩您了。”
“沒關係,當年沒有提前發現中村薊的狼子野心,導致繪里奈遭受那種經歷,是我考慮不周。”
仙左衛門苦笑道。
“那麼,Emiya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說起來,每次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就覺得我們已經老了。未來,還是需要交到你們這些年輕人手裡。”
“總帥您說笑了,總帥您執掌遠月這麼多年,做出的成績有目共睹。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呢!”
李想禮節性的恭維了一下,薙切仙左衛門則比出手勢,示意李想不必再說下去。
“多餘的謙虛就是虛僞了,在我看來,Emiya你行事思維天馬行空,總能想出辦法,自身又有能力,絕非池中之物。未來繪里奈,還需要你多多幫襯。”
“Emiya受薙切家恩惠頗多,不用總帥您說我也會盡力幫薙切家度過這次難關的。那總帥,我去着手準備,先失陪了。”
“嗯,你去吧。”
當晚,薙切薊推開繪里奈的房間的大門,卻發現在房間內的並不是繪里奈,而是已經在房間中央坐在一張椅子上等了半天的李想。
“薊叔叔,晚上好啊?雖然您是繪里奈小姐的父親,但是夜晚闖入年輕女孩子的房間是不是不太好?”
“Emiya,你怎麼會在這裡?”
計劃被打斷,形勢發生驟變,薙切薊仍然不慌不忙,反手帶上了房間的門。似乎對李想的出現早有預料的樣子。
“雖然叔叔您很有能力,但是改不了您是以贅婿身份加入薙切家的事實。因此繪里奈的撫養權,實際上是歸屬於真凪伯母,就在剛纔,我從伯母那裡得到了關於繪里奈撫養權的文件,而且,以繪里奈小姐現在的年紀,已經擁有一定的決定權,所以,繪里奈小姐的照顧,就不勞您費心了。”
李想手中拿着幾張剛剛從薙切真凪那裡得到的文件,在薙切薊面前晃了晃。
薙切真凪那裡辦事的效率沒得說,昨天說的事情,今天就辦好了。讓李想省了不少事。
“沒想到竟然被你搶先一步。”
薙切薊仍然沒有半點動搖的樣子。
“但是,繪里奈很快就會明白,只有跟着我,才能夠真正到達廚師的巔峰。你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無用功而已。”
李想嘖嘖稱奇:
“那啥,薊叔叔,現在都9012年了,您怎麼還拿着那點簡陋的心理學常識炫耀。心理有疾病,找心理醫生不就好了?”
李想一邊說,一邊搖着頭,
“算了,薊叔叔您加油。繪里奈小姐在我們這裡,您也不要擔心,她現在過得很好,之前她還和她母親通了個電話。”
李想起身,向薙切薊擺了擺手,拉開陽臺的落地窗,從窗臺處翻了出去。
此後的數十天內,遠月一直風平浪靜,在十傑第十席薙切繪里奈,第九席的Emiya二人不作爲的情況下,薙切薊的改革正在穩步推行。
直到薙切薊入主遠月第二月,料理界出了一個大新聞。
遠月畢業生乾日向子開設的店面——“霧屋”周邊,突然出現了好幾家提供與“霧屋”完全相同料理的餐館。這幾家名字各異的料理店雖然提供的料理與霧屋完全一致,甚至連店內裝修都近乎雷同,但價格卻比霧屋便宜二到三成。一度給霧屋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然而,霧屋老闆娘乾日向子立刻出手。憑藉着出衆的廚藝,乾日向子將餐廳中的料理都進行了或多或少的改進,價格不降反升。
但是,雖然價格略有提升,那些有格調的顧客仍然選擇在霧屋消費,真正成爲競爭對手的反而成了那幾家模仿霧屋的餐廳。爲了爭搶客源,幾家餐廳不斷降價,最終只能維持慘淡經營。
同樣的故事之後又發生在了不少知名的遠月畢業廚師開設的店內。然而故事的結局都大同小異,那些名店雖然會受到一時的衝擊,但最終慘淡經營的永遠只有跟風者。
對於這種現象,各大美食週刊紛紛表示,主廚纔是一家餐廳廚房的靈魂。一個好的主廚,並不是簡單跟風就能被擠垮的。
對此,霧屋的乾日向子向美食記者們表示,如果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她能夠把他們餐廳的所有菜品都教給一個普通人,味道也不會有太多差別。
“但是,這種只會做菜的廚師,我可以批量生產。要是我放下工作,專心教學,一個月甚至能夠帶出十個人。”
“這樣的人永遠只能成爲一個幫廚,無法成爲一個餐廳的主廚。做爲主廚,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和自己的特點,不然就只能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複製品。”
真正的天才不止有天分,他們也需要付出大量的努力。
這一系列的事情,給遠月的學生們帶來的很大的衝擊。
不少學生開始思考自己現在正在學習的菜譜是否對自己未來的廚師之路有所助益。
需要承認的是,這些來自中樞美食機關的食譜的確都相當出色,但自己只學習這些東西,也就意味着將來畢業後,和自己同時畢業的所有同學,都將成爲自己的競爭對手。
自己憑什麼戰勝其他和自己學習相同東西的同學呢?
會來到遠月的學生,多半心中都有志氣,希望成爲與那些曾經的明星廚師學長學姐,甚至老師們平起平坐。
雖然能夠畢業,但僅僅憑藉這些學來的食譜,真的能夠達成自己當初的目標嗎?
一旦開始思考,他們就開始迷惘了。
爲什麼這個食材需要添加一點檸檬汁?爲什麼這裡材料入鍋的先後順序一定是這個樣子不能更改?
甚至他們學到的食譜,都只學到了皮毛,對於食譜中的原理、料理的構築方法,都一竅不通。
這種懷疑,逐漸上升爲對薙切薊制定的新制度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