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長孫皇后066章 紙老虎1
拂曉的風帶着絲絲冰涼,在高臺上站得久了,即便如今是夏日,但仍舊會感覺到浸骨的寒。
本待步下送親臺,遠處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中,我止住腳步。
如雲輕巧的躍上送親臺,將《蘭亭序》在我面前一晃,嘻嘻一笑,“看,我就說姑爺肯定有辦法從老爺手中要回。”
自從奪得《蘭亭序》回到李府,李淵便從我手中‘借’走一觀。本以爲是‘有借無還’,不想李世民居然替我要回了這本稀世寶典。
我欣喜的一把抓過,“他用的什麼藉口?”
眉頭一挑,如雲有些得意,“姑爺說這《蘭亭序》是姑娘替三少爺競買的,並說所出金額皆來自於陛下的賞賜,所以這書是長孫家的家財,他也沒辦法作主。”
這個藉口有些牽強。我輕輕摸着《蘭亭序》,說道:“三哥在雁門關雖護駕有功,但賞賜並未達到1800金。”
“姑娘莫不是忘了豔姨娘……”
如雲的提醒令我恍然大悟。父親去世之時,楊廣所賜頗豐,豔姨娘雖然奪走許多,但她在去世之時亦將那些寶貝還給了我們兄妹,不想李世民居然用這個藉口堂而皇之的從他老子手中奪食。我哭笑不得道:“他倒機靈得狠。”
“我覺得,只要是姑娘的事,姑爺就敢騙盡天下的人,即便是老爺也在姑爺的算計之中。如果老爺得知競買這《蘭亭序》的金額來自於‘千年明珠’玉器行,而這玉器行又是姑爺的……嘿嘿,老爺一定會心痛得鬍子發抖。一如那天姑娘競下《蘭亭序》,侯爺領我到玉器行領取銀票①的時候(銀票①:儘量採取無視態度,勿較真哈!),李衛公的手都數得抖了起來。”
我將手中的寶典輕敲如雲的頭,“顰嘴。又浮誇了不是?衛公見過何等大的世面,還在乎這點銀子?”
摸着頭,如雲無辜的看着我,勸慰說道:“姑娘……如果姑爺再一次低頭服軟,你就高擡貴手啊……再說,這事本就是你的錯。”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我所做是對是錯。當一切背離起初的心,當一切向着慾望的深淵滑去的時候,我似乎能夠感受到我有了一種飛蛾撲火的決絕。
見我久不作聲,如雲似想起什麼突道:“舅姥爺接連到這王府來了三次了,姑娘,這《蘭亭序》要不要送到舅姥爺那裡,讓他把玩兩天?”
輕搖着頭,我緩聲說道:“舅舅最不藏私,有了這寶典一定會邀名人雅士前來觀望,然後還保不準會搞個什麼曲水流觴的曲水宴也說不定。這樣一來,舅舅府中必是災禍不斷。不要忘了,大佛寺似燙手山芋般的要丟掉這個寶典,而且動靜還搞得這麼大,鬧得天下皆知,其目的就是爲了避開無妄之災。”
‘哦’了一聲,如雲‘嘿嘿’兩聲,“明白了,難怪競得《蘭亭序》後,姑娘不走大道偏走小巷,也難怪姑爺會命人掩護姑娘擺脫那一衆尾隨之人,原來都是爲了避免以後有可能帶來的麻煩。”
“你等會子到舅舅府上去一趟,就說爹將《蘭亭序》送回來了,請他隨時前來觀賞。哦,對了,還有房先生和師母,他們也想看看,也支會他們一聲。”
“嗯,好的。”看着我手中的《蘭亭序》,如雲又笑道:“我是不怎麼懂這些東西的,我只想着這東西即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水喝,之於我而言就是一無用處的東西。也不知世人怎麼就這麼迷戀它。就拿姑娘來說,對它的喜愛不下玉龍子了。誒,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姑娘拿着玉龍子去當抵押物,姑爺的臉又會黑成哪般?姑娘,你是沒看見你拿出鴛鴦珮的時候,姑爺的臉黑得……那眼中似乎都能夠噴出火來。”
“又顰嘴?”我故意揚手準備再敲如雲的頭,被她靈巧的避過,見她衝我扮着鬼臉,我佯怒道:“越大越沒規矩。”
“本來嘛,姑爺一聽姑娘要毀了你替他縫製的衣衫,急得立馬就接了姑娘回王府,還將那些衣物當寶貝般的藏在‘琳琅苑’……”
聽着如雲的啐啐念,我不僅‘噗哧’一聲笑出了聲。某些同志明明是大將之材、腹有良謀,卻偏偏時不時的就喜歡做一些小孩子才幹的事,讓人時感哭笑不得。
‘琳琅苑’就是原來的‘鳳來儀’,如今是我和李世民的主寢。咳咳……當然,如今主寢中只宿着我一人。
聽秦媽媽說過,李世民這些日子晚間皆宿在‘玲瓏閣’。
‘玲瓏閣’是原來的‘廣露院’,如今被李世民整成了書房,這個不怎麼喜歡看書的傢伙如今日日留戀在書房……哼,肯定是心不在焉。
“姑娘,香柳來了。”
秦媽媽的聲音打斷了如雲這個話癆。尋着聲音望去,秦媽媽和如月攜着香柳出現在我們面前。她們三人身後還跟着四個丫頭,李府西院服侍我的那四個使粗活的丫頭。
“給王妃娘娘請安。”
“香柳,不是說了,我們二人不需這麼客套的麼?”我急急步下‘送親臺’扶香柳起來。又示意秦媽媽等人扶起那四個丫頭。
“王妃娘娘心中有我,我自是知道,但禮不可廢。”一邊笑着,香柳一邊輕試頰間的眼淚,“娘娘那天走得急,有些話來不及說,如果是在一個府中,我可以侍候王妃娘娘一輩子,可如今……”
李世民接我回王府那晚,竇氏叮囑香柳到王府侍候我,但香柳跪地不起,口口聲聲請竇氏不要趕她走,她願意留在竇氏身邊一輩子。
那日情景猶在眼前。
不待香柳將話說完,我急忙伸指堵着她的脣,“什麼也不用說,我都知道。”
淚眼朦朧的看着我,香柳喃喃問道:“娘娘知道?”
竇氏焦慮之症太過,身子越來越差,即便有我親自爲她調配的安神補腦丸,但也於事無補。眼見着就這兩年的事了。身邊如果沒有一個忠心的、得力的丫頭侍候着也許半年都熬不過,想必香柳也早看出來了,再說她一向忠心於竇氏,自然牽掛捨不得。
我輕握着香柳的手,“娘……就拜託你了。”
這一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起初是一震,接着香柳再度拜了下去,“是,王妃娘娘。”
我又扶她起來,叮囑說道:“這王府的大門一如李府的大門般,永遠對你敞着。但凡有關孃的事,事無具細,你一定要前來和我說個仔細。”
“是,王妃娘娘。”一把抹去臉頰上的淚,香柳哽咽又道:“哦,對了,瞧我今天是怎麼了?差點忘了來的正事兒了。”說話間,香柳指向那四個丫頭,“這些是老熟人了,王妃娘娘也用慣了。夫人擔心王爺新買的那些丫環不襯娘娘的意,所以特意讓我將她們四人送過來。”
雖然我只想用自己的人,但這四個丫頭也服侍了我一段時日,脾性不錯,皆是忠厚老實之人,再說我也不能拂了竇氏的好意,是以對香柳說道:“你回李府後替我謝謝娘,謝謝她替我考慮得這般周到。”接着,我看向如雲,“你帶她們四個下去,好生安排她們的住處。”
“是。”
眼見着如雲領着那四個丫頭下去,香柳扶着我的手,“久聞王府之雅緻,今日來了,得好生看看。”
“這是自然。還有,等會子回李府的時候,記得將我做的那兩個菊花枕帶回去。一個是給孃的,一個是給你的。”
竇氏焦心之症頗重,菊花可以安神。香柳的頸椎有着毛病,菊花可以通絡……
眼見香柳又感激得嘴翕合着說不出話來,我急忙吩咐如月帶香柳到王府各處轉轉。
待如月領着香柳遠去,我才攜着秦媽媽的手重新登上送親臺,看向王府以西的辦公區域,那片區域李世民替它取名‘講武堂’。
卯時,那片區域中的人三三兩兩的活動起來。按照這幾日的常規,卯時末,李世民一定會出現在‘講武堂’,然後帶着那羣人早練,或打拳、或練劍、或舞刀、或賽馬、或比武……
見我在搜尋着李世民的身影,秦媽媽拍了拍我手中的《蘭亭序》,笑道:“終於拿回來了?瞧瞧,姑爺爲了姑娘是處處服軟,姑娘……你也該給姑爺一個臺階下。再說,本就是你錯在先。聽媽媽的話,啊。”一邊說着話,她一邊摸着我的頭,慈愛的看着我。
闔上手中的《蘭亭序》,我嘟了嘟嘴,“媽媽什麼時候和如雲一個腔調說話了?你們哪隻眼睛看着他服軟了啊?”
怒其不爭的戳着我的額頭,秦媽媽道:“哪隻眼睛?難道你的眼睛就沒有看到?姑爺今兒一大早的趕到李府,趁着老爺方方睡醒還不怎麼清醒的情形下從老爺手中要回這寶典……這到底是爲了誰,瞎子都看得出來。”
從王府的裝修到助我得到《蘭亭序》,如今又廢盡心機從他老子手中‘騙’回《蘭亭序》……樁樁件件,無一不說明他明裡暗裡在向我示好。
如今只不過缺一個臺階:我給他的臺階。
知秦媽媽所言是事實,我卻不甘願承認,“我只看到他將我雪藏起來,而且不許我出王府的大門一步。”
“那還不是擔心你?你競下《蘭亭序》那天的影響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一旦現身,後患無窮。”
唉,這事還真是麻煩。本以爲擺脫李府的家規從此可以女扮男裝出門閒逛,萬不想‘一競成名’,要想再以這張臉相出門就有些難了。除非是以女相真顏現身,但……一個王妃日日閒逛也不妥啊。
卯時末,熟悉的身影準時出現在‘講武堂’。
一襲紫色直裰,衣領、袖口用金線繡着巨蟒吐雲的精緻圖案,襯着他修長的身軀,愈發現得人尊貴非凡。一條玉製的縷雕腰帶綬環上掛着的正是我曾經抵押在辨才和尚處的鴛鴦珮,咳咳……
“媽媽,某些人如今是王爺了,對我所制的衣物看不上眼了。晚間點把火,都燒了。”
‘噗哧’一笑,秦媽媽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姑爺如今是王爺身份,他有那許多的手下,和他們見面自然要穿官服。倒是今年,姑娘怎麼還不給姑爺縫製新衣?”
也不知怎麼回事,某些人像是吃了什麼飼料般的,個頭一個逕的往上直躥,按這個趨勢,到了秋冬,去歲那些衣物定會小上許多。
“太原的冬天來得早,姑娘如今不抓緊的話,到了手冷的季節就越發懶得動彈了。依姑爺那挑剔的脾性,姑娘不是不明白,到時候吃苦受累的還是你自己。”
明知其中的厲害關係,我仍舊嘟嘴說道:“誰樂意誰做去,我定是不做的。再說如今某些人當了王爺,哪還會稀罕我這毒……毒藥制的衣。”
再度戳着我的腦袋,秦媽媽嗔道:“你哪隻眼睛看着姑爺不稀罕了?如今姑爺一旦從‘講武堂’回來,穿的可都是姑娘親手縫製的衣物。只是顯得有些緊身。”
穿着方方合身的衣物到處顯擺,明明是苦肉計……
心中腹誹着,我眼前一亮,看向練武場中和李世民過招的一個藍色身影,“媽媽,和二郎比武的那個年青人是誰?那天我能夠擺脫那些人的追蹤,此人最是機靈。”
眯眼看了看,秦媽媽說道:“此人名喚段志玄,和姑爺一般大的年紀。陛下遠征高句麗的時候,他曾從軍遠征,據傳殺敵無數、勇冠三軍。但不知怎麼回事一直不得重用,心灰意冷之下脫了軍籍和他的父親客居太原。後來是侯爺向姑爺舉薦此人,這才得姑爺的重用,如今是王府的校尉。”
按這個時代的軍事編制,王府的親衛軍可達2000人。一個校尉一般可統轄200人左右。從不受重用的遠征軍到如今成爲統領200人馬的校尉,難怪怎麼看着都覺得段志玄意氣飛揚。
“我記得,上次助我脫困的還有一人……”說話間,我滿眼在觀望李世民和段志玄格鬥的人羣中搜尋,最後找到那個熟悉的人影,我手指着他的方向說道:“諾,就是那個一襲黑衣的人,媽媽可打聽清楚了他是何方神聖?”
“他名喚劉弘基,年紀比姑爺長兩歲。出生於世族之家,本不應爲生活所迫。奈何他太好俠義,散盡家中千金,最後淪落到一貧如洗的地步,爲了活命不得不當兵。偏偏此人愛管一些閒事,隨軍途中就落了後,被當成‘逃兵’抓起來關入獄中。這一次也是侯爺向姑爺引薦的此人,姑爺試了其功力、人品,不但救他免牢獄之災,並許以秦王府校尉之職。”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世民對侯君集那真叫一個兄弟情深,秦王府通共只有5個校尉,其中的2個皆來自於侯君集的引薦。
如今秦王府‘講武堂’所屬人馬僅有800餘人,較2000人的編制少了許多。我知道這是李世民‘寧肯缺之、不可濫之、以一擋十’的一慣用人原則。
慢慢的,秦王府的那羣‘文臣’們亦是被練武場上的‘武將’們的打鬥所吸引,紛紛步出閣樓來到比武場觀戰,還時不時的評頭論足。
遠遠的,我仍舊認得出他們來。房玄齡自是不在話下,而虞世南、褚遂良這些曾經和舅舅長期評論國事的一衆文人也成了秦王府的參軍,這件事我初始怎麼也吃不消,後來要秦媽媽打聽才得知他們是經過舅舅的引薦才投身入秦王府的。
更讓我吃不消的是杜如晦居然不知怎麼被李世民說動,也成了講武堂的一份子,時任秦王府兵曹參軍,協助房玄齡管理典記和軍書表奏之事。
如今的秦王府,文有房玄齡、杜如晦、虞世南、褚遂良等人,武有李靖、侯君集、段志玄、劉弘基等人,可謂文臣如雲、武將似雨。再加上歷山飛那數萬養在瓦崗寨的人馬……如果某些人如今振臂一呼,大有‘天下莫與爭鋒’之勢。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心突地十分的失落,我幽幽說道:“媽媽,準備準備,我要出去走走。”
“姑爺不會同意的。”
既然某位同志的實力已是這般的強,我也沒有不用的道理。“向外放話,長孫公子爲在秦王府謀得一份參軍之職,將《蘭亭序》獻給了秦王。”
要找麻煩,就去麻煩他罷,我仍舊可以以‘長孫公子’的身份逛我的街,做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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