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燈是關着的,手機微暗的燈光照亮了牀頭。 蘇睿白還沒到門口,那嗚嗚的震動聲就猝然斷裂,前後不到三十秒。
臥室中重新陷入黑暗中。蘇睿白撿起手機滑開,僵直了身子站在牀前。許久之後,她纔將手機放下。任由一室的黑暗蔓延。
肖驍醒來的時候已是凌晨,疼痛過後,他的臉色仍是不好。客廳裡黑暗一片,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才漸漸的適應。剛撐着身子站起來,就見對面的陽臺上立了個黑漆漆的銀子,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辨別出那是人影,試探的叫道:“阿白?”
蘇睿白很快便打開了燈,沒有看他,平靜的道:“沙發上有睡衣,林宏宇的,將就着穿。我去給熱粥。”
肖驍原本以爲蘇睿白要趕他走的,聽到這話,心裡一陣欣喜,他又深深的壓下,客氣的道:“麻煩你了。”
蘇睿白這次沒有說話,跟沒聽到似的直接進了廚房。肖驍出來的時候,粥已經熱好,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蘇睿白關了燈從廚房出來,捏了捏鼻子咳嗽了幾聲。啞着聲音道:“客房在那邊,燈開着的。我先睡了,吃了就丟哪兒。我明早收拾。”
她的態度雖然冷淡,但還是和以前一樣。肖驍的內心五味雜陳,有上前緊緊抱住她的衝動,卻又深深的剋制住,扯出了一絲笑容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蘇睿白啞着聲音回了句,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蘇睿白是冷淡的,肖驍的嘴角卻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那桌上的粥一步步的上前坐下,微顫抖着拿起勺子。
時隔那麼久,他又一次感覺到了家的溫暖。肖驍的心裡百味雜陳,喉嚨哽噻了起來,眼眶微微的溼潤。
蘇睿白只在家裡休息了三天,便回了易氏上班。到了樓上,她才發覺。她的位置上早有一個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坐着。
她呆了呆,申秘書眼尖的看到了她,快步的走了過來,指着那個女孩子笑着介紹道:“小蘇你回來了。這位是新來的阮秘書,頂替你的位置的。我和你得去以前的蘇氏那邊,人事調動的文件是今早纔下來的。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
蘇睿白目光落到不遠處那道緊閉着的門上,扯出了一絲蒼白的笑容,應了句好的。叉引史技。
阮秘書站起身剛想和蘇睿白打招呼,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歉疚的笑笑,然後接起了電話。不知道那邊說了些什麼,她一連說了兩句好的易總,掛了電話後又對蘇睿白笑了笑,然後拿着文件匆匆的去了會議室。
人事部的文件雖然是今早纔下來的,但蘇睿白和申秘書還是得馬上收拾東西去蘇氏那邊。
易氏的人事管理嚴謹,蘇氏雖然纔剛經歷了破產,員工應該是人心惶惶的。但卻沒有,甚至比往昔更有朝氣。
雖然已經被收購,但蘇氏卻沒有更名。只是高層全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全是由獵頭公司引進的人。
蘇睿白的職位依舊是秘書,只是boss換了。頂頭的那位是從國外花大價錢挖回來的海歸,做派西式,對手下的人的要求只有兩個字:效率。
蘇睿白和申秘書一過來便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中,席承不愧還是花大價錢挖來的,就是一工作狂。上班的第一天,蘇睿白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只因整理文件的速度慢了。
這樣的高效率不適應的不止是蘇睿白,就連素來精明能幹的申秘書也叫苦不迭。
席承更是放言,加班無極限,爲了安全,建議女性員工住到員工宿舍。
蘇睿白住得遠,加班回去成了難事。當天下午便申請搬入員工宿舍。還未下班,她就給易楠臣打電話。易楠臣並沒有接,也沒有回。
過了很久之後,她又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她過去收拾東西。其實她是有那邊的鑰匙的,大可以自己過去拿。
易楠臣同樣的沒有回,但剛下班,易楠臣的司機便打來電話,說是替她送東西過來,讓她下樓去拿。
蘇睿白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只知一片刺疼。整個人像是跌入了冰窖中一般,恍惚得厲害。
那司機對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氣,親自將所有的行李送到宿舍的門口才客氣的告辭。
行李應該是他讓人收拾的,像是代表着某種決裂一般。就連洗漱用品以及扎頭髮的橡皮筋都全收拾了過來。
蘇睿白一整夜沒有睡,抱着雙膝在宿舍的小陽臺上坐了一整夜。淚像是已經流光,再也流不出一點兒。
第二天上班,蘇睿白難得的化了個濃妝遮住難看的臉色。席大帥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席承其實不過才三十來歲的樣子,年輕,聽說有一半的法國人血統,長得不賴。但作風卻讓人不敢苟同,和法國人的浪漫半點兒邊也沾不上,完全和老頭子一樣的嚴謹。對女士半點兒紳士風度也無,時間長了,長長能看得見被罵得梨花帶雨的女員工。
蘇睿白的免疫力倒是挺高的,就是他飆出再難聽的話。她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只知道說:“我知道了席總,下次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大概是她皮厚,再被罵也只有那麼一句。席承到了最後也懶得再罵她,犯了錯輕描淡寫的指點幾句,便將她逐出辦公室。
一晃蘇睿白就到蘇氏半個月,這天趁着席承開會,正躲在茶水間衝咖啡,申秘書就湊過頭來:“小蘇,樓下有人找你。席總不允許不相干的人上來,你得下去見。”
蘇睿白不知道誰會來找她,知道席承隨時都有可能叫她,對申秘書說了句謝謝匆匆的下了樓。
因爲席承的要求,一樓單獨闢出了一間會客室。給員工用會客用。
蘇睿白纔到門口,就見林宏宇扶着肚子已經凸起的蘇宜蓓站在會客室中。看見蘇睿白,蘇宜蓓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喃喃的道:“你果然在這邊。”
林宏宇的面上有些尷尬,不自在的同蘇睿白打招呼:“阿白,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就連蘇正旭的葬禮上也未見到他。要是知道是他們倆,蘇睿白壓根就不會下來。沒有搭理林宏宇,看了看時間,道:“有事嗎?我還有工作。”
她的語氣冷淡至極,林宏宇的臉色更是尷尬,側頭看了看蘇宜蓓。
蘇宜蓓紅了眼眶,擡起手指着蘇睿白咬牙切齒的道:“蘇睿白,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在背後搞的鬼!”
蘇氏被收購,而一直沒進蘇氏的蘇睿白竟然到這邊上班。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的貓膩。
蘇睿白不想和蘇宜蓓理論,轉身就走。蘇宜蓓卻一下子掙開了林宏宇,上前抓住了她,憤怒的道:“蘇睿白,今天不說清楚你別想走!你這個賤人,是你聯合外人害死了爸!”
蘇睿白低頭看一眼蘇宜蓓緊緊扣住她手腕的手,回過頭突然擡起手給了蘇宜蓓一巴掌,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冷冷的道:“爸?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叫他爸?你有什麼資格過來質問我?”
蘇正旭跳樓這件事,她不相信蘇宜蓓會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這會兒卻來找她的麻煩了。
“阿白……”林宏宇被蘇睿白的這巴掌嚇了一大跳,慌忙的將蘇宜蓓護在了身後。
蘇宜蓓也沒想到蘇睿白竟然會打她,一時有些懵。她哪裡吃過這樣的虧,反應過來,立即就要上前,歇斯底里的大喊着:“蘇睿白,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她現在可是懷着身孕,林宏宇趕緊的拉住了她
,低聲的提醒道:“蓓蓓,你冷靜點兒。想想今天過來的目的。”
蘇宜蓓的眼眶更紅,一手捂住了被打的半邊臉,哭泣着道:“蘇睿白,我知道你傍上厲害的人了。我求你放過我媽媽,她是無辜的,撞林……你媽媽的人不是她指使的。她是被冤枉的。你放了她,我保證她出來後絕對不會和你爭蘇氏。求求你了……”
一直以來,陳香雪都是蘇宜蓓的主心骨。她還指望着陳香雪搞到錢帶着她遠走高飛,怎麼能經得起這樣的打擊。只是不知道她是什麼腦子,蘇氏已經破產被收購,她居然還保證陳香雪不和蘇睿白爭蘇氏。
蘇宜蓓哭得死去活來的,蘇睿白卻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她看向了林宏宇,有些費力的道:“她說什麼?”
林宏宇是被纏得沒辦法了才帶了蘇宜蓓來這邊,這件事,他其實是兩頭爲難的。他沒敢看蘇睿白,摟住哭得傷心欲絕的蘇宜蓓低着頭道:“那司機開口了,指使他的人,是……那誰。在你爸爸……時候就被批捕。這事是林叔叔辦的,因爲你正在那什麼,所以沒有告訴你。”
他的話纔剛說完,立即就遭到了蘇宜蓓的歇斯底里的反駁:“不不,不是我媽,我媽是被冤枉的。都是那個捲款私逃的那個男人乾的,不關我媽的事!”
由林東仁辦理的,怎麼可能會冤枉陳香雪。蘇睿白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直往上涌,握緊了手指一步步的上前逼近蘇宜蓓。都是她們母女害的,都是她們母女害的。蘇睿白的腦子裡一遍遍的迴響着,像是失控了一般,只想將眼前的蘇宜蓓撕裂成千萬片。
林宏宇被蘇睿白身上的戾氣嚇得打了個寒顫,趕緊的將蘇宜蓓護在身後,結結巴巴的道:“阿白,你冷靜點兒,你冷靜點兒。和蓓蓓無關。”
林宏宇這會兒護着蘇宜蓓無疑是在火上澆油,蘇睿白撕心裂肺的哭叫出聲,朝着林宏宇身後的蘇宜蓓撲去。
蘇宜蓓壓根就沒想到蘇睿白會發狂,尖叫出聲,立即朝裡躲去。就算是沒懷孕,林宏宇也是站在蘇宜蓓那邊的。何況還是懷孕了。
他立即便抓住了蘇睿白,喃喃着道:“阿白,你冷靜點兒,你冷靜點兒。”
蘇睿白的力氣哪有林宏宇的大,掙扎不開,低頭一口咬在了林宏宇的手臂上。她無處可發泄,用盡了狠勁的,脣齒間很快就溢出了血腥味。
林宏宇倒還算是個男子漢,由着蘇睿白髮泄,只慌張的對着身後的蘇宜蓓喊道:“蓓蓓,快走,趕緊走。”
蘇宜蓓已被失控的蘇睿白嚇傻了,她什麼也顧不得,看也未看林宏宇那痛苦的臉色一眼,慌忙的奪門而出。邊跑着邊嘶啞着聲音喊道:“救命啊,殺人了……”
蘇睿白被拉開的時候,林宏宇手臂上已被她咬出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申秘書指揮着人替滿臉痛色的林宏宇包紮,蘇睿白被兩個保安拉着,臉上的瘋狂不再,冷冷的盯着林宏宇一字一句的道:“你最好好好的看好蘇宜蓓一輩子,別讓她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恨得只想將她殺了!”
她眼中的恨意驚心,林宏宇嚇了一大跳,突然伸出了另外一隻手,道:“阿白,你咬我出氣。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姑姑。”
蘇睿白卻看也未看他一眼,掙扎開那兩個保安的挾制,擦了擦脣邊的血轉身上了樓。
發泄過後,她倒是冷靜了下來。見到席承開會微微的點頭算是打招呼,拿着手機進茶水間給林東澤打電話。
“阿白,你知道了。”電話一接通,林東澤便開口道。
蘇睿白的喉嚨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已經那麼久了,林東澤已經完全的平靜,沉默了一下,道:“你別想太多,她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不是和主治醫生商量過了嗎?下個星期就有專家過來會診,我問過醫生,你媽媽恢復得很好,醒來的機率很大。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林東澤的語氣堅決,不容質疑反駁。有冰涼的液體從臉上滑下,蘇睿白用力的擦淨,咬緊嘴脣道:“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電話那端的林東仁本就是怕蘇睿白失控,見她還冷靜,鬆了一口氣,和藹的道:“席總對下屬的要求嚴格,你下個星期直接過來就是了。我現在什麼都沒做,由我在醫院照顧你媽媽,後期的療養費用需要一大筆,都得看你的了。”
林東仁知道,這個時候,只有給蘇睿白壓力,才能制止她去胡思亂想。
“謝謝你林叔叔。”蘇睿白的眼眶中有液體落出,低低的道。
“阿白,不用那麼客氣的。”林東仁說着,微微的頓了頓,又道:“阿白,那個任坤已經找到了,在你的門前放死貓,襲擊你們的人,都是你那個姐姐指使的。她現在有了你表哥的孩子,看在你舅舅舅媽的份上,並沒有追責。這事是我做主的,你會不會怪叔叔?”
林建成和舒雲再怎麼不喜歡蘇宜蓓,但也是想要她肚子裡的孫子的。畢竟,這是林宏宇的孩子。
蘇宜蓓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如果要追責,讓她做出過激的舉動,這個孩子也許就保不住了。所以林東澤才做出了這個決定,而且,並沒有把這事告訴林建成和舒雲。不然的話,不知道他們還會怎麼操心。
蘇睿白此刻突然想到了那晚在停車場裡混亂的畫面,心裡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她重重的靠在了牆上,搖搖頭,想起林東仁看不到,又開口恍恍惚惚的說了句謝謝。
電話那端的林東澤並未發現她的不對勁,猶豫了一下,道:“阿白,這事都是易總在幫忙。有空的話約他出來吃頓飯謝謝他。要不是他,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蘇睿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了電話的,在冰冷的牆上靠了好一會兒,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出了茶水間。
一整個下午,蘇睿白都是恍恍惚惚的。因爲早上發生的事,大概是同情可憐她,席承倒未責備她。
臨到下班時,她拿起了她已經拿起過好幾十遍的手機滑開,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撥打了那個熟悉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