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下午,已經很久沒有做體力活的我,也跟着搭建舞臺的工作人員們忙前忙後。直到傍晚,纔算是閒了下來,而一個相對簡易的舞臺也被搭建了出來。我當然希望這個廳內的舞臺是用不上的,因爲我更傾向後天能有一場盛大的露天婚禮。
一個人在舞臺旁待了一會兒之後,我便穿上外套,準備離開酒店,我想去動員一下顧琳的父母,希望後天他們能參加顧琳和吳磊的婚禮。原本我已經放棄了這個想法,可是當婚禮真的臨近時,我又愈發覺得,少了二老,顧琳心裡終究會不好受,雖然她嘴上什麼都不說。
上了車之後,我猶豫着要不要給陳藝打個電話。我一個男同志,跑到顧琳父母家去做思想工作,怎麼看,都好像有點冒昧,而有個能說會道的姑娘跟着,就要好說多了。
如果肖艾在的話,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可現在她不在,也就陳藝能擔此重任了,畢竟她也是婚禮的執行者之一。
正在思慮的時候,我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拿起看了看,正是陳藝打來的。
我接通了電話,她便對我說道:“江橋,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和你商量一下……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去做一下顧琳父母的思想工作,如果他們沒有去參加婚禮,對顧琳來說肯定是很大的遺憾……今天早上我和她見了一面,無意中說起她爸媽,她的情緒瞬間就低落了下去,看着她這樣子,我心裡真是挺不好受的。”
我無法說這是一種心有靈犀,但確實是想到一起去了,我在一陣沉默之後,回道:“我剛剛也在琢磨這個事情,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嗯,你在哪兒呢?”
“我就在酒店,今天下午又在2號廳搭建了一個臨時的婚禮舞臺,怕後天有雨,室外的婚禮弄不了。”
陳藝感嘆着說道:“你也真是盡心盡力了!”稍稍停了停,她又說道:“我這就過去找你,要是路上不堵的話,最多二十分鐘就能到。”
我應了一聲,陳藝便掛掉了電話。而下一刻,我也從車上走了下來,然後坐在噴泉旁,看着遠在天邊的晚霞。
是的,下了一天的雨後,天空終於在傍晚的時候放晴了,溫度也隨之攀升了好幾度。我點上了一支菸,一閉眼,大腦裡都是一些美好的景象,而這些都是告別了陰雨綿綿的天氣之後纔會有的感覺。
我睜開眼,輕輕將口中的煙霧吐出,我挺希望時間能夠在這一刻暫停的,因爲我已經在夕陽的餘暉和噴泉的流水聲中有了一點點醉意,我第一次覺得,就算是一個人孤獨着,也未必就不是一種享受。
……
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陳藝便很準時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她很在意的向我問道:“你知道顧琳她爸媽住哪兒嗎?”
“知道,打聽過……他們也住在丹鳳街上,離你們電視臺和你新家都挺近的。”
陳藝看了看我,片刻之後纔回道:“我剛剛就是從臺裡過來的,早知道我就在那邊等你了,幹嘛還費這麼大勁兒跑到酒店來找你。”
“我這不也是,不知道你在臺裡嘛!”說着,我又轉移了話題向她問道:“你現在回臺裡上班了,離家這麼近,是不是也經常回去看你爸媽?”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爲什麼要經常回去看?”
“也就是一個路過的事情,又不用你專程過去。”
陳藝看着我的目光略顯複雜,她回道:“一個星期回去吃一次飯吧,有時候他們也會回這邊的拆遷補償房坐坐……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幹嘛兩代人非得把生活捆綁在一起!”
我點了點頭,而陳藝則拉開了自己的車門,示意我抓緊時間去辦我們的事情。
……
來到丹鳳街,我們將車停在了小區的門外,然後根據事先打聽到的地址找到了顧琳父母的家,可是家裡卻沒有人。不過,這也沒有影響到我們的心情,因爲來得時候,就沒有想過會很順利。
我和陳藝就站在小區的門口等待着。大約過了這麼二十分鐘,陳藝的父親陳安之牽了一條金毛犬從西面那條路口向這邊走了過來,我下意識往身邊的陳藝看了看,她也發現了陳安之。
陳安之來到了我們面前,我先是喊了他一聲“叔叔”,然後又看着他牽着的那條金毛犬向他問道:“這是你養的狗嗎?挺大個兒的!”
陳安之笑了笑,回道:“這狗我養了快一年了……人老了,就特別怕悶,養一隻狗解解悶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
我說着便逗了逗那隻金毛犬,陳安之閒了一會兒之後,向我問道:“你媽媽身體還好吧?”
“醫院的治療已經全部結束了。醫生說,只要保養的好,以後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
陳安之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又轉移到了陳藝的身上,他聲音有些低沉的對陳藝說道:“孩子,有時間能回家坐坐嗎?爸爸媽媽也不會和你嘮叨,就是想和你談談心……人活着一天,這心結總是要解開的吧,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和你媽心裡也是真不好受!”
“我已經和你們說了不下一次了,我不恨你們,更沒有心結……我不回去,是因爲我工作實在是太忙了,如果你們有時間到我那邊坐坐,我也很歡迎啊。”
陳安之一聲輕嘆,他欲言又止的看着陳藝,半晌之後轉而對我說道:“江橋,能和叔叔單獨聊幾句嗎?”
陳藝瞪了我一眼,很明確的表達了不准我和他爸單獨聊天的態度。可是,陳安之看着我的眼神卻近乎乞求,我沒有辦法拒絕,便安撫着對陳藝說道:“給男人和男人之間一點對話的空間,行吧?很快就好。”
陳藝很不滿地回道:“你愛怎樣、怎樣,我管不着。”
……
我和陳安之站在了小區旁的一棵梧桐樹下,他對我說道:“其實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找你是爲了什麼事情。原本,我也沒臉和你開口,可是今天碰上了,我就當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機會……”
我以沉默的姿態看着他。
陳安之避開了我看着他的目光,然後向我問道:“江橋,你覺得叔叔當年反對你們在一起,真的是一種錯誤的行爲嗎?”稍稍停了停,他又問道:“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會怎麼做?”
我沒有急於回答,只是說道:“您應該知道,我有一個妹妹……如果單論家庭條件,比她好的還真不多……她最近也談戀愛了,男孩就是我們南京的,家庭條件只能說是一般。我媽一開始很反對,我也不太贊成,但是很快也就看開了。如果男孩子的人品不錯,又有上進心,那給他個機會又有何不可呢?”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其實門戶之見真的是挺害人的,但我能理解您,因爲這也只是普世價值觀的一種表現……如果,我不是因爲有類似的經歷,能夠感同身受。我恐怕也會和您做一樣的選擇。”
“能理解就好……”
一陣極長的沉默之後,陳安之纔再次開口向我問道:“你和那個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我們已經領結婚證了……今年年底會辦婚禮……如果叔叔到時候有空,也請到我們的婚禮上喝一杯喜酒。”
陳安之看着我,一瞬間就好像蒼老了很多,最後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低聲說道:“你雖然和陳藝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是你真的很不瞭解她……她在你面前什麼灑脫的話都敢說,可私底下她卻是最看不開,最脆弱的那個……她這性格的養成,我們做父母的肯定是難其此咎。可我也想請求你,請求你能和她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行嗎?”
陳安之的話說完後,我下意識往陳藝那邊看了看,她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她站在那裡,比一般女性看上去要有氣質太多,可是在這種氣質之外的心情,我卻忽然因爲陳安之說的這些話而看不透了。
許久之後,我才解釋道:“叔叔,我們沒有你想象中有那麼多的接觸。這次,只是因爲一起做一場特殊的婚禮,纔會有時約着見一面……今天我們來這邊,就是爲了見一見女方的父母,希望他們能去參加婚禮。”
陳安之看了看我,然後又向另一邊的陳藝看了看,他沒有再說話,隨後便解開了鏈子,牽着那條金毛犬向另一個路口走了過去。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向了陳藝那邊。她沒有開口向我問什麼,只是對我說道:“我爸的那些話你聽聽就好,千萬別往心裡去。”
“你知道他和我說了什麼?”
陳藝一邊笑,一邊回道:“他除了那些,還能說什麼啊?……”
她停了下來,面色忽然變得非常嚴肅,她又對我說道:“江橋,既然今天遇到我爸了,我也和你說實話。如果說我們之間,我一點遺憾都沒有,那是假的,我也曾經在深夜裡偷偷哭過。可是,我離婚,或者不接受邱子安絕對不是因爲你……我是一個成年人,從畢業後就混跡在一個最光鮮亮麗的名利場,我根本不會把愛情這個東西看得太純粹,所以很多你想不明白的事情,我都能想明白……也許,在其他人看來,我們不該像現在這樣有這麼多的接觸……可是,你我都明白,我們在做的是一件什麼樣的事情……我們問心無愧就好了……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參與進這件事情是錯的……最起碼我是忙碌的,忙到連酒都沒有時間去喝了……真的,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從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出一本書,告訴那些在感情裡受過創傷的人,該怎麼儘快走出來……你看看我,現在能在我身上看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這一次,我只是衝她笑了笑,心中卻有點無奈……如果不是因爲吳磊和顧琳的婚禮,我和陳藝平時基本是斷絕聯繫的。可正因爲這樣一件事情,我又發現陳藝的狀態確實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那麼,我們一起做了這麼一件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我沒有答案,我只記得,在她處於和王澤婚姻生活中的那幾年裡,我們曾完全斷了聯繫。
……
這個晚上,我和陳藝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終於等到了顧琳的父母,他們和我們說了很多交心的話,站在他們的立場,我們當然能報以理解。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完全代替誰活着,所以我們特別希望他們能夠理解顧琳的這個決定。
最終,二老也未能真正釋懷,但是在我們不遺餘力的勸說下,他們還是同意了去參加顧琳和吳磊的婚禮。
回去的路上,我和陳藝都沉浸在了這件事情辦成的喜悅中,但卻保持了足夠的理智,因爲我們誰都沒有提議去喝酒慶祝。我們到了鬱金香路之後,便各自分開了。
……
次日的下午,也就是顧琳和吳磊婚禮舉行的前一天,肖艾和喬野夫婦很守約的從上海趕了回來。對於他們來說,這次的上海之行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另外聽說,李子珊的股權,賣給了這個鴻宇資本也已經是鐵打的事實,基本不會再有變數,所以被打擊了的三人,情緒都不是很高。
晚上,我親自給肖艾做了一桌飯菜,就在我們準備吃飯的時候,肖艾接到了自己助理打來的電話。她告訴肖艾,集團的高層一起組織了一個慶功晚宴,他們都在等着肖艾去參加。
肖艾追問之後,才得知,真正組織起這個宴會的人是趙牧。
我沒有阻止肖艾去參加,因爲從情來說,她作爲集團的最高領導者,是絕對不能缺席的;從理來說,也確實是需要這樣一場慶功會。
但組織的人是趙牧,卻讓我的內心充滿了反感……我越來越不知道,這個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爲什麼可以如此心安理得的舉辦這麼一場慶功晚宴?難道這個世界就真的那麼尊崇成王敗寇,而在此之外,臉面和道義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