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風也可以是嫁衣

楊曲的話讓我停下了腳步,我看着她回道:“人的不快樂大多來自不夠專心,又要的太多……邱子安這個人,好壞先不做評價,但是有一點他卻是讓我佩服的……”

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上次去北京,我曾和他聊過一次……他說,哪怕是陳藝結過婚,有了孩子,只要有一天她願意回頭,他都會敞開懷抱等她。這種決心,我卻從來沒有用在肖艾身上,因爲我好像更在意自己的生活,內心的雜念也太多。”

楊曲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半晌才問道:“那你是想改變,還是依舊帶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去找她?”

我最終也沒有回答楊曲的這個問題,我將她獨自留在機場,然後開着金秋的車子離去了。

介於某種心情,等回到鬱金香路後,我便沒有再開金秋的車子,而是換了之前和工人借的那輛電動車,去了小芳的學校。

我決定就這麼死守着,因爲我知道她一定會來的。我已經習慣了等她,而不是主動去找她。

可直到我在學校的門前落了腳,楊曲在我臨走前扔給我的那個問題,我也沒能想明白。我真的太需要時間了……

……

下午的時候,我獨自坐在學校對面的樹蔭下等待着,即便一個小時過去,心中也並沒有一點焦慮的感覺,我把那些過往在心裡通通梳理了一遍。當那些快樂的片段浮現時,我就笑笑,然後再回味一遍……

轉眼之間,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半,在這個過程中,我接到了楊瑾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她和金秋已經到達了深圳,她要我照顧好楊曲……這次,她並沒有表現的很多疑,問我諸如帶楊曲去了哪個醫院這種很細的問題。說來,這就是楊曲撒謊的功力了,因爲痛經這樣的事情,不值得太過於關心,所以被拆穿的風險也就降低了很多。

在我又一次被午後的暖風吹入到失神的狀態中時,我的肩膀忽然被人一陣猛拍,擡頭一看,竟然是毛豆。要說這條鬱金香路,他纔是一尊無處不在的神,我可以很肯定的說,只要在某個特定的地方待上一個小時,遇上毛豆的機率絕對是超過百分之五十的。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也戀愛了,他的女朋友不必害怕找不到他,只要在鬱金香路上死守着就行,因爲他早就把吃喝拉撒加玩樂都融入進這條路上了。

緩過神來,我便向背着書包,戴着遮陽帽的他問道:“你這是放學了?”

毛豆一搖頭回道:“我逃學了。”

我一把抓住了他說道:“你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麼牛逼的?……逃個學,竟然還這麼有優越感!信不信我給你爸打電話,讓他關你個一年半載的,壓壓你這沒事兒就喜歡亂騷動的性子!”

毛豆是怕毛治的,趕忙抱住我說道:“二橋,你不能告訴我爸,他有心臟病,會氣死的!”

“我怎麼不知道毛治有心臟病!”

毛豆一本正經的點着頭,然後回道:“剛有的,前幾天剛有的。不信,你去問我媽……哦,不,你還是去問我奶奶好了。”

我笑了笑回道:“問誰你都會被打死的……毛豆,你不能爲了你自己玩的爽,就撒個謊,把你爸往死裡整,你爸一個一頓酒能喝半斤的人,怎麼會有心臟病呢?這不是胡叼扯嘛!”

毛豆“嘿嘿”笑着,然後又神秘兮兮的對我說道:“二橋,你還記得你家那個大酒店的後面有一條小河麼?”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記得,因爲當初在建“鬱金香酒店”的時候,施工單位曾建議將那條小河也納入到酒店的景觀帶一起進行改造。但是楊瑾卻堅持只用上廢棄紡織廠那塊地方,其他地方一律原封不動,所以河邊那一小塊地方便被保留了下來。而那條小河就是我們小時候捕魚捉蝦的地方,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乾涸了好幾年,一點生機也沒有,所以就沒有再關注過。

我向毛豆問道:“那條小河怎麼了?”

“那條小河裡養了好多金魚哦,而且河邊還長了好多花,可美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哪有心思去看那些無關痛癢的東西,我回道:“毛豆,聽過迷途知返這個詞嗎?你要現在趕去上課,頂多算個遲到,要還是這麼在外面瞎溜達,那可就真是曠課了。你爸是個那麼要面子的人,要是知道你這麼沒出息,肯定會把你毒打一頓的……”

毛豆嘆息:“唉!真後悔碰見你……你和我爸都是我的剋星,一個會打我,一個會嚇我,可是我偏偏都對你們那麼好,我還想帶我爸也去看看我的秘密基地呢!”

“去吧,帶你爸去,那兒風水好,你要被你爸給打死了,直接在那兒立個碑……”

就在說話間,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在學校的門口停了下來,先從車上走出來的人是季小偉,而後肖艾從另一邊走了出來。我沒有白等這一個下午,我知道她一定會來的。我的注意力一瞬間就從和毛豆的聊天中被拉扯了出來。

我就這麼遠遠地看着她,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身邊的一切……

身邊的毛豆,興奮的大叫:“二橋、二橋,你快看,那個是不是肖艾老師,我都好幾年沒有看見她了耶……”

毛豆就這麼一邊喊,一邊向肖艾飛奔而去,他顫動的姿態,將陽光和風都拋在了身後,好像他纔是那個最想念肖艾的人。可據我所知,當年他在琴行學琴的時候,卻是被肖艾教訓的最慘的一個……

不管如何,時間都像一根線,將該見面的人在這一刻串聯了起來,即便是毛豆這個閒雜人等!

肖艾的注意力終於被毛豆的叫喊聲所吸引,可是她卻不太認得出眼前的毛豆,因爲毛豆已經大變樣,她卻一點都沒有變。

毛豆直往肖艾身上撲,肖艾下意識一個側身躲開了,然後一擡頭便發現了也向她走來的我。她的表情凝固了,而我的心卻在一瞬間的眼神交錯中融化了……我這才知道,楊曲爲我爭取來的這個機會是多麼寶貴。她就像一道彩虹,用七種顏色,每次都給我帶來不一樣的感受。

短暫的沉默後,我指着一臉不開心的毛豆對她說道:“他就是當年的毛曉航,小名毛豆,你最不喜歡的那個男學生。”

毛豆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兩年猛長了有20公分,而且還留了一頭小卷發,於是趕忙指着自己對肖艾說道:“老師、老師,我就是毛曉航。你以前說,教我這樣的學生,教一天少活十年,看到你還活着,我就放心了!”

肖艾就這麼被他給氣樂了,她摸了摸毛豆的頭,感慨道:“這麼久沒見,看到你茁壯成長,我也放心了,你們真是能對抗三聚氰胺和地溝油的一代!”

毛豆“嘿嘿”笑着,而我這才發現,在特定的情境下,肖艾依然有能力爆發出她特有的幽默感,就像有些骨子裡的東西,無論是五年還是十年都不會變的。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季小偉向我問道:“你不是中午的飛機嗎,怎麼又來這兒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看着肖艾,我知道她會明白我爲什麼出現在這裡。我心裡還有放不下的感情,但這些是無法當着季小偉的面說出口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肖艾對季小偉說道:“師哥,你在揚州那邊還有事,就趕緊回去吧,不要熬夜開車,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那你待會兒怎麼去機場?”

我心裡一顫,尷尬之後,又一次看向了肖艾,我以爲她會留在南京陪小芳參加完“星海杯”的鋼琴比賽後,纔會有其他的出行計劃,但看樣子,她又要遠行了。

肖艾向季小偉回道:“我自己打車就行了,也沒有多少行李,你放心吧。”

季小偉看了看我,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才說道:“行吧,到了那邊第一時間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我也確實挺急的,就不送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肖艾笑着點了點頭,她的情緒看上去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平靜。似乎,在我決定去深圳的時候,她做了一個更重大的決定!她可能是累了,也可能對一切都不抱有希望了。

在走之前,季小偉又重重的將肖艾擁抱在懷裡,只是一個擡頭閉眼間,眼淚便從他這個大男人的眼中掉了下來……他走的並不坦然,也不開心。我知道他的心在爲肖艾牽掛着,沒什麼雜念,只是出於這麼多年的兄妹情,尤其是在袁真死後,他們之間這種兄妹情便更加深厚了,甚至超過了大多親兄妹。

季小偉走後,毛豆也走了,他向我保證,他會去學校,讓老師算他一個遲到,而不是曠課,但以我對他的瞭解,他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又去他那個秘密基地玩耍了。所以,我抽空給毛治發了一條短信,將今天自己發現的情報委婉的告訴了他。我必須要這麼做,因爲毛豆還是個孩子,他根本不能對自己的安全負責,他只知道迷戀那個秘密基地裡的花花草草,卻忽略了,那條河在蓄滿水的情況下,要淹死他這個小孩也是綽綽有餘的。

……

學校的門口只剩下我和肖艾相對,我的心一陣緊一陣鬆,以至於過了片刻後,才終於對她說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小芳,她等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了……在你離開的這兩年中,我遇到過她幾次,每次她都會問你去了哪裡,可是每次我都只能讓她失望,我自己更失望……直到上一次……”說到這裡,我笑了笑,然後將手輕輕放在她的後背上,示意不要讓小芳久等。

經過傳達室時,我和肖艾報出了小芳的名字和年級,門衛頓時拿出一張肖艾的照片,笑着對我們說道:“你們就是肖老師和江老闆吧……小芳這孩子將照片留在傳達室,就怕我認不出你們,不給你們放行……這幾天,她老是跑來問我,你們有沒有來,這孩子可真夠傻的,你們和我這個門衛又沒有交情,要是來了,能不去找她麼?……趕緊進去吧,現在我們學校的師生都知道,她在等肖老師和她一起去做星海杯的嘉賓,你們來了,也算是給這孩子圓上夢了!”

肖艾笑了笑,向給我們放行的門衛表示感謝,可是在轉過頭的一瞬間,她又低下頭,然後以一個別人很難察覺的角度擦拭了一下眼睛。

而我也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我一直看着操場上那羣正在跑步嬉鬧的孩子,他們自由的就像一羣山裡的小猴子,不知道愁是什麼滋味。而我就是那個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大猴子。

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至尊寶。至尊寶喜歡白晶晶,白晶晶喜歡齊天大聖,齊天大聖喜歡紫霞,紫霞喜歡至尊寶。所有人都以爲齊天大聖和至尊寶是一個人,但是他們卻相差了500年。想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對的,除了時間不對……

如今,我還是那個至尊寶,想要救紫霞就必須打敗牛魔王,想要打敗牛魔王就必須要變成孫悟空,想要變成孫悟空就必須忘掉七情六慾從此不能再有半點沾染。

這就是我和肖艾之間的痛,而那個叫陳藝的女人,就是這個故事裡的白晶晶。可是,誰是必須打敗的牛魔王,我卻不清楚。他可能是我的內心,也可能另有其人……但既然是一個故事,那麼它就一定會有結局的那一天,所以我從明白了這一切的因果關係之後,便開始耐心等待着……

……

黃昏來臨前,我和肖艾一前一後走進了學校,這樣的位置,幾乎是下意識形成的,我好似已經習慣走在她的背後去追逐。可如果我們真心相愛,她不是應該在我的後背上,讓我一步一個腳印,揹着她去看遍世間的繁華和滄桑嗎?

即便一百年後,我們屍骨無存,也有那些飽含愛意的腳印,證明我們曾經深愛過!

我知道,看破了紅塵,風也可以是她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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