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波邁着四方步，揹着手，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從禮堂裡走出來，身前身後圍滿了向他問話的學生，其中李樂樂是最積極的那個，她踮起腳尖嘰嘰喳喳問個不休。
孫芳菲跟在後面，爲王大波解着圍，一直嚷嚷着，大家都請回吧，王老師說了一下午話了，有問題以後再說。學生們呼呼啦啦像麻雀一樣飛走了。
卻碰到了韓殊奇。韓殊奇剛從老處女那出來。王大波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與韓殊奇握手，大聲說，老兄啊，我來了，還記着咱們在酒店裡的話吧，我就是爲這個來的，說着，他向孫芳菲擠了一下眼。
韓殊奇淡淡地說，歡迎你來體驗農村生活、農村妞，祝賀你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哈哈，要論文學功底你確實比我強，可是要論泡妞嗎，你還欠點火候，你看，他指了一下孫芳菲。
韓殊奇向後面的孫芳菲看去，只見她埋着頭，故意不看他。突然之間就這樣陌生了，什麼也不如人心變得快。他慨然在心裡嘆着。
老兄，別瞅了，我來了就沒你的了。
孫芳菲聽他這樣說，非但不予以指責，反倒向他靠了靠。
韓殊奇皺着眉，極爲惋惜地說，芳菲，一個人眼光有問題沒事，就怕智商還有問題，就這樣的，你還當寶呢！
當然了，王大波哈哈大笑，芳菲就喜歡我這樣的，說着用胳膊摟住孫芳菲，告訴你，我們在城裡時就濃情蜜意了，來鄉下只不過是好上加好。
孫芳菲面紅耳赤，低聲埋怨道，說啥呢？走吧，咱吃飯去吧，飯店都催了。
王大波親暱地道，還是你知疼知熱，來，親一下。說着就把嘴靠近她的臉蛋啵了一下。
孫芳菲嬌羞異常，做勢追打他，這多像是在韓殊奇面前打情罵俏啊！還有比這更讓人刺激的了嗎？
王大波和孫芳菲漸行漸遠，可他們親密的聲音依然若隱若現。
孫曉紅不知啥時出現在韓殊奇後面。韓老師，不瞞你說，他比你差遠了。
韓殊奇回頭望，苦笑了一下，可是有人喜歡啊！
我姑真傻，還不如我，不能明辨是非，她會吃虧的。
韓殊奇驚異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小姑娘，長得雖不如李樂樂俏麗，卻比李樂樂端莊雅潔，眉宇間含着不盡的聰慧。曉紅，你姑要是有你聰明，我都高興。
我姑不知啥時吃了迷魂藥了，這個人哪好呢？我都不喜歡，不過你不能放棄，我姑和姑夫遲早會分開。
曉紅，韓殊奇端詳了一陣眼前這個懂事的小姑娘，有機會就到我那，我指點你寫小說。你是個作家的料。
孫曉紅歡快地跳起來，真的嗎？韓老師，那我跟男朋友一起學行嗎？
當然可以。
孫芳菲看這樣真要拿韓殊奇開涮。就在韓殊奇帶着鄉里鄉親在稻田裡忙着修池、起壟、灌水的時候。孫芳菲也帶着老公、王大波及鄉里鄉親的來了。不過不是幫韓殊奇弄，孫芳菲家也有塊稻田，也
到了忙乎時候。他們忙得很有創意，大錄音機高分貝地放着時下流行的歌曲，王大波幹一會唱一會跳一會。渾身散發着文藝的氣息。孫芳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韓殊奇這邊的人嘖嘖地讚歎，說這纔像個城裡人呢！有的意味深長地捅韓殊奇。韓殊奇毫不理會。
稻田裡韓殊奇沒面子，在學校裡也好不到哪去。韓殊奇把學生們帶到楓樹林裡課外學習時，王大波邊看邊說這種學習樣式很好，於是把自己的學生也帶出來，就在韓殊奇班旁邊坐下來，嗡嗡地像是一個個蒼蠅在叫。
韓殊奇這邊講解弗洛伊德，那邊就講榮格；這邊講浪漫主義，那邊就講現代主義；這邊歌詠春天，那邊就折一枝楊柳做楊柳詞。每次孫芳菲都會像小學生似的坐在王大波學生中間聽課。她是那樣配合他，每每讓韓殊奇講着講着就走神。
王大波對孫芳菲最具有衝擊力的是幫她把一篇青年時期做的小說刊登在一個國家級小說選刊上。這件事在學校裡引起極大反響。
韓殊奇再也不似當初剛來時那樣引人注目了。他獨自來獨自去，班裡的學生再也不圍着他轉了，而是繞過老遠去圍着王大波轉。
孫芳菲之於他早已如斷線的風箏，他們之間再無瓜葛，彼此一句話也沒有。
李樂樂整天影都摸不着，很少正常上課，她纏着王大波也把她寫的小說發表出去。
王大波竟然勒令孫曉紅跟她的男朋友分手，說孫芳菲不想讓她這麼早就戀愛，會分心，考不上好學校。
孫曉紅爭辯道，你跟孫芳菲啥關係？你是她傳聲筒嗎？我戀不戀愛跟孫芳菲啥關係？我是響應韓老師的號召處的男朋友。
王大波說韓老師就是個傻子，怎麼能聽他的？
孫曉紅哭着來找韓殊奇，說現在王大波太猖狂了，都是姑姑慣的。
韓殊奇納悶地問她孫芳菲怎麼慣他了？
孫曉紅說姑姑現在經常跟姑夫吵架，一吵就是一宿，姑夫看不慣她跟王老師在一起，姑姑不聽姑夫的，她聽他的。
不知爲什麼，韓殊奇真的像王大波說的傻了，對什麼事情都不置可否，不說好也不說壞，就像跟自己無關似的，像和尚老道似的，與事無爭。
可是卻拼命地給孫曉紅惡補小說創作知識，叫她一定不要辜負大好青春，做新時代的佼佼者。
孫曉紅一邊寫小說，一邊爲韓殊奇鳴不平，也對他一副窩囊樣哀聲嘆氣。
鎮書記開始請韓殊奇吃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書記問韓殊奇在學校工作和生活咋樣？韓殊奇說還行。書記哈哈大笑，說還行就是經常吃醋，經常生悶氣，是吧？韓殊奇臉紅脖子粗地問書記啥意思？書記說王大波風頭現在完全蓋住了你，過去屬於你的現在都是人家的了，你不難受？韓殊奇說不難受，難受啥？書記點着他腦袋說，殊奇啊，這些搞文學的，我獨服你，過去我認爲你心太軟，是成也女人，敗也女人，女人會把你心掏空。現在看來，你心還挺硬，那我就交給你一
個硬活，給我安心搞無公害農業。別的地方都日行千里往前進，我們這地方我讓它日行千里往後退，退回到七八十年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不完成不許回城。
韓殊奇欣然領命，他說我意如此。
韓殊奇的反常反應讓過去與他爲敵的人一時不知所措，都以爲勒住孫芳菲咽喉，把這粒棋子盤活就足以把韓殊奇制服。沒想到這次他沒有就犯。他總是貼邊走，再也不跟他們使氣。
當韓殊奇向董校長和韓副校長辭行時，兩個人都愣住了，問他爲啥這樣？如果感覺在學校覺得尷尬他們就把王大波趕出去，畢竟鄉里鄉親的，遠親不如近鄰。
韓殊奇嘿嘿一笑，說不用了，讓他在這深水裡淌着吧，有他後悔那一天。
韓殊奇就這樣默默地走了。
孫芳菲幾天幾夜沒閤眼。爲了讓他死心，她不惜被人罵，不惜與老公翻臉，與王大波修好。她竭盡全力使他心灰意冷，讓他恨她，厭惡她，離開她。她目的達到了。可是她的心也被自己鑽出了千瘡百孔。
韓殊奇前腳走，王大波後腳就跟上來，趴在孫芳菲耳邊問，按照動物法則，走了的就是失敗了的，是不是這就意味着我勝了，你就是我的了？孫芳菲厭惡地用高跟鞋的跟猛踩了下他的腳，疼得王大波暴跳如雷。
董校長和韓副校長也相繼來到孫芳菲身邊，誇她真厲害，竟然把一個如此執着的人，如此喪心病狂的人給弄走了，這真是爲學校除了一害。他倆建議這個晚上喝一把。孫芳菲罵他們的心都是用毒汁做的。
老處女用淚眼瞭望了好長時間韓殊奇，默默地點着頭，喃喃道，這孩子心裡有數，錯不了，錯不了啊！
學校少了一個臨時代課老師，滿鄉卻多了一個書記助理，他就是韓殊奇。他含着悲憤將譜寫農村大地的嶄新篇章。
他用高音喇叭到處喊，鄉親們，鄉親們，你們是不是感覺吃飽了喝得了，卻仍然不快樂。那是因爲爲了生活，你們離開了土地，離開了家人，離開了天倫之樂。回來吧，回到你們的土地上，這塊土地比啥都金貴，從現在開始抱着金飯碗哪也別去。別人不都上化肥嗎？我們不上。別人不都打農藥嗎？我們不打。別人不都用除草劑嗎？我們不用。七八十年代啥樣？你們都知道吧？對，就是全部實現無公害。無公害了不得啊，爲什麼呢？因爲物以稀爲貴啊。書記說了，誰不願意做七八十年代的農民，誰就從這個鄉里遷走，誰羨慕外面的大千世界誰就去，留下來的，一定會成爲別人羨慕的對象。我們保證滿鄉不出二年就成爲全省聞名的滿鄉，不但是無公害之鄉，還是旅遊聖地，還是生態療養中心。到時滿鄉的農民就不用種地了，都開上小汽車，住上洋房了，男孩子都能說上漂亮的媳婦，女孩子肥水也不流外人田。我說的可不是瞎說，我這有協議，誰籤協議，立即領取無公害榮譽標牌。有了這個標牌，我們就不分老幼，不論貴賤，大家有衣同穿，有飯同吃，有田同種，有樂大家享，有苦大家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