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總能將人潛藏着的東西給挖掘出來。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說法大約也是源於此,經歷過死亡的洗禮,人必然可以看到一些平常所看不到的,珍惜一些平常忽略去珍惜的。
天色將暗,陰雲密佈,雨絲濛濛。
濱海市瀕臨雨季,上一秒豔陽高照,下一秒烏雲便能遮了陽光。
周青醒過幾次,但每一次必然超不過五十秒鐘,便會再度陷入昏睡。
這情況無疑是好的,他人也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再睜開眼睛,是被窗外一閃而過的電光給驚醒的。
渙散的瞳孔緩緩凝聚,他手指下意識的動了動。
就是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讓他眉頭迅速凝結起來。
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的錐心。
周彥龍擔起了跑腿差事,當然也沒什麼需要跑的,無非就是固定去買些吃食。忙碌與否在他個人,有時候閒極無聊,甚至連病房的一粒灰塵也要擦一遍。
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就不願意閒着。
不過,這無疑是他近些年來活的最真實的幾天。做夢一樣的場景,妻子,兒子都在。就好像回到了他永遠也回不去的那個年代……
吳曉燕一如既往的不願意理會周彥龍。
只是到她這種年齡,執念早散。現在,只當他是一個可以聊幾句的熟人。
她吃住皆在病房之中,護士忙碌過後,她往往不怎麼放心。時刻盯着兒子的動靜,怕他右臂會因爲長時間的壓迫而不舒服,怕點滴打完沒人可以發現……
最認真的狀態,往往都是至親在照顧至親之時。
所以兒子睜開眼睛,她也是第一個發現的。
已經沒了剛開始的那種激動跟欣喜欲狂,她輕巧拿住了周青右手:“青子,有沒有哪不舒服?”
周青看着她,微微搖頭。
吳曉燕似乎知道他什麼意思,笑着說:“你什麼都別多想,金總回了京都打理那邊生意。連江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全都被警察抓了,你妹妹跟弟弟昨天嚷着要過來,我沒同意……”
她說着說着,周青已經不知不覺又閉上了眼睛,
平穩的呼吸,讓吳曉燕眼眶再度溼潤。
她不知道別人眼中的兒子是怎麼樣的,她眼中,他就是最好的。
周彥龍聽到
了動靜,也悄無聲息來到了病房裡。
吳曉燕回頭道:“你跟衝子他們打聲招呼,別讓他們來那麼勤快,等青子好一點,我通知他們。”
想了想,她又說:“去幫葉大夫買點東西,我等過幾天再登門拜訪去謝謝她,錢在我包裡。”
葉大夫,也就是葉青眉。
搶救兒子的大夫換了又換,她是最後一個走進搶救室的,也是她給了吳曉燕最後一絲希望。
說話間,她視線餘光注意到了一個小小的影子,正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往裡偷看。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般,輪廓裡全都是葉青眉的影子。
齊耳的短髮烏黑油亮,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
吳曉燕下意識的想到了什麼,友善對她笑笑,溫聲道:“你是誰啊?”
葉童童今年已經八歲,她偶然聽說了周青的事情,便央求着葉青眉來了醫院。
她印象裡的周青還是兩年前那個笑起來如沐春風,風趣,讓人心生信賴的人。跟她一起在病房裡學習,多困難的問題他都懂。
葉童童崇拜他,雖然有快兩年沒見過他了,可當聽說他生病住院了,還是想來。
看到吳曉燕的時候,她有點生分。但孩子是最敏感的,她能感覺到這個阿姨脾氣很好。
吳曉燕玩笑說:“你是葉大夫的什麼人?”
葉童童跟葉青眉共通點很多,吳曉燕只是不敢信葉青眉會有這麼大的女兒。想來也是有直接血緣關係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葉青眉揪了一下女兒的耳朵:“阿姨,她叫童童,我的女兒。”
葉童童落落大方,倒也不怯生:“阿姨您好。”
葉青眉翻了個白眼,自個叫阿姨,女兒也跟着叫阿姨……
葉童童也感覺哪不對,忙改口又叫了聲奶奶。
葉青眉領着她走了進去:“吳阿姨,之前青子在這裡住院,跟這丫頭也就認識了。非纏着我要來看看!”
“真漂亮!”
吳曉燕由衷抓住了葉童童的小手,連聲誇獎。
葉童童有點不好意思,眼睛偷瞄了躺在牀上的周青幾眼。
好像沒什麼變化,就是臉色蒼白的讓人想哭,跟記憶裡那副喜歡笑的面孔完全重合不到一塊。
葉青眉是大夫,知道這兒不宜過吵。又客套叮囑了幾句,拉着女兒告
辭。
吳曉燕送到了門口,看葉童童一步三回頭,欣慰笑了起來。
別人關心兒子在意兒子,比任何事情都來的讓她開心。
這至少證明,他兒子做人並不如網上那些人的嘴裡所說,如此糟糕。
……
杜繡在審秦翹楚。
看着對面那個廋到額骨都凸顯出來的年輕女孩,她心裡充滿了複雜。
案情張連江等人全部交代了,像是統一口供般,把秦翹楚身上的刑事責任全部攬了過去。
她相信秦翹楚真不知情,因爲她這些天的表現已經完全將她最真實的心理狀態呈現了出來。她似乎並不希望周青出事。
“周青脫離生命危險了!”
審訊的第一句話,杜繡把她最關心的話主動說了出來。
秦翹楚眼神有了點光彩:“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杜繡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法律其實拿秦翹楚是沒辦法的,更準確的說是拿孕婦沒有辦法。
懷孕期,哺乳期的母親犯罪,只要不屬於特別嚴重,便允許取保候審,監外執行。
她認爲,秦翹楚的情節不屬於特別嚴重,她在案發之時的舉動有悔罪的情況發生。
只要周青母子不追究她的責任,估計她最多會被判緩刑。而以杜繡對周青的瞭解來說,他肯定不會追究。
秦翹楚從得知周青沒事,心態就已經放開了很多。
且,看守所的這幾天,也讓她的人在發自骨子裡變化着。
老老實實點頭:“你問,我什麼都說!”
“綁架案的主謀是誰?”
“我不太清楚,是我哥說讓我引吳曉燕出來,逼着周青救我的父親……我沒想到他是要殺人……”
“地點是誰選擇的?”
“也是我哥。”
……
審訊進行了半個小時,杜繡放棄了繼續追問。
秦翹楚對很多事情確實一無所知,至於她過往都做過什麼,沒人舉報,她也沒力氣究根問底。
這心態跟她往常作風相悖,但是,她實在不忍心對秦翹楚再施加什麼壓力。
最可憐之人。父親,哥哥,周青,有的在獄中,有的在醫院生死一線,她自己還經歷着一個女人此生最大的考驗……懷孕!
更重要的,杜繡不想面對她,會很彆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