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刺穿杜恩的心臟,濺出溫熱的血液撒在奈芙蓮的面頰上。
上一秒的笑容在這一刻徹底凝固,無法遏制的疼痛在她心中蔓延。
好痛!
爲什麼會這麼痛呢?
明明只是一個剛剛認識沒多久的人。
明明只是一個沒事愛瞎操心的人。
明明兩個人的交流僅僅止步於你問我答的對話上。
但是,好難受!
就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消失了一樣。
“抱歉啊,小姑娘,我必須殺掉這個人才行。”
愧疚的聲音在奈芙蓮耳旁響起,馬爾斯從黑暗的角落裡走出,將刺入杜恩心臟的長劍一點一點的拔出。
正面戰鬥的話,就連他都沒有把握能夠殺死一個揹負了衆多希望與加護的男人,擁有着能夠看見未來的眼睛,普通的偷襲對杜恩也肯定不會管用。
但是,馬爾斯手中握着的,卻是能夠扭曲命運的聖劍。
它的性能其實並不算好,甚至還不如一些普通的中位聖劍,但是,它卻能稍微改變一點走向未來的軌跡。
所以,即使性能不算太好,它也是五把極古聖劍之下最強的那幾把高位聖劍。
僅僅只是抓住了杜恩千里眼的那一點點破綻,馬爾斯就將聖劍成功的送進了杜恩的心臟當中。
不過,僅僅只是這樣還不夠,還不能確保徹底殺死眼前這個人。
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了,就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就在馬爾斯準備拔出聖劍,斬下杜恩頭顱的時候,奈芙蓮的聲音在馬爾斯身前響起。
“離開他!”
奈芙蓮擡起頭,就像是受傷的幼獸一樣,木炭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他。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馬爾斯搖了搖頭,所以他纔不想摻和到這種事情裡面。
然而,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小姑娘,你贏不了我的。”
手指上有魔力匯聚,一個普通的黃金妖精,甚至連作爲武器的聖劍都沒有,怎麼可能贏得了身爲星神的他?
馬爾斯沒有殺死奈芙蓮的想法,但是他會讓她好好睡一覺,等她再次醒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不過,這真的算是“正軌”嗎?
發出了連自己都覺得奇怪的笑聲,由魔力組成的眠咒輕易的擊中了奈芙蓮。
“嘭!”
被魔力構成的咒力團擊中,奈芙蓮卻沒有倒下。
紅色的光芒,在她的瞳孔中綻放。
“給我,離開他!!!”
魔力的膨脹所產生的狂風吹散了天空中那厚厚的雲層,不屬於奈芙蓮的魔力開始暴走。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因爲杜恩的死而傷心,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因爲杜恩的死而憤怒。
她只知道,待在杜恩身邊的時間雖然非常的短暫,但是在這短暫的時光,卻是她少有能夠感到安心的時候。
他並不是懷帶着目的來接近她們,他僅僅只是想要保護身爲黃金妖精,身爲工具的她們。
一開始的時候,覺得他只是一個奇怪的人。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只付出而不尋求回報?
慢慢的,她明白了。
杜恩並不是不尋求回報,而是在付出的過程中,他就已經找到了努力的理由。
簡直就像是笨蛋一樣。
可是,就算他是一個笨蛋,也是全天下對她們最好的笨蛋。
這一點,艾瑟雅一定有更多的感觸。
她曾經見到那個臉上帶着笑的前輩不經意間露出的悲傷,而在杜恩身邊的時候,這一絲的悲傷卻徹底的消失了。
他是我們的技官,是我們的管理員,是我們最重要的家人。
所以——
“給我離開他!”
哪怕只是一名平凡的妖精,奈芙蓮身上暴走的魔力也讓馬爾斯有些頭痛。
就在馬爾斯考慮着該怎麼處理奈芙蓮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敢對孩子們出手的話,我就殺了你。”
在馬爾斯的偷襲之下被貫穿了心臟,換成人類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算對於一些幻想種來說,失去心臟也是極其嚴重的傷勢。
但是,這樣的杜恩,卻還是對眼中已經掛上了淚痕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沒關係的,奈芙蓮,只是心臟被刺了一下,根本不會有事的啦。”
“你看,我不是還能用出這麼強大的攻擊嗎?”
杜恩的話落下的瞬間,馬爾斯心中警鈴大響,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開始往後撤退。
但是,他的動作換來的卻是杜恩那冷淡的笑聲。
“現在纔開始後退,會不會太遲了點?”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三米,是完全可以忽略的距離。
在馬爾斯眼中,屬於杜恩的存在感開始瘋狂的膨脹。
【怪力(B)】、【健碩(EX)】、【勇猛(A+)】、【盧恩魔術(—)】
【流水巖碎拳(A+)】、【受虐的榮光(B)】、【箭矢製作(A)】
【魔力放出·守護(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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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氣,靠近!
杜恩一步踏出,“咚”的一聲,裂痕自他的腳下開始蔓延,碎石不受重力控制的往上飛濺。
因爲星船的動力才能懸浮在天空中的島嶼,開始傾斜。
【八極拳·猛虎硬爬山!】
......
瑪修和信長的消失讓艾瑟雅變得不安起來,她只能儘快的讓年幼的妖精們聚集在一起,卻不知道何時,以灰巖皮爲首的護翼軍士兵已經將她們全部包圍。
本來應該算是戰友的身份,但是此刻,士兵們手裡都拿着槍,槍口對準着她們。
“那邊的大蜥蜴,這種玩笑可不好笑。”
將年幼的妖精們護在身後,艾瑟雅看着灰巖皮,面色凝重。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對你們。”高大的蜥蜴人垂下腦袋,“但我們是軍人,是戰士,我們必須聽從命令!”
灰巖皮的話讓艾瑟雅變得煩躁起來,她很聰明,她已經猜到,這一次的行動是針對杜恩她們的。
但她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就因爲她們獲得了幸福,就因爲她們開始變得不像是工具嗎?
她們妖精,難道就只能作爲兵器不斷的廝殺,不斷的戰鬥,連一絲一毫獲得幸福的可能都不能有嗎?
作爲使魔的瑪修和信長消失了,那麼身爲主人的杜恩呢?
和妖精們待在一起,小歐若拉有些害怕,因爲還是第一次,她的視線裡沒有杜恩他們的存在。
就在這時,伴隨着“咚”的一聲巨響,十一號懸浮島的居民們生存、依賴的島嶼開始傾斜。
一個人影撞碎了不知道多少座建築,橫跨了大半個科裡拿第爾契市的距離,重重的摔在她們身邊,砸出了一個上百米寬的深坑。
“好痛痛痛痛痛……”
馬爾斯呲牙咧嘴的從深坑裡爬出來,用來招架攻擊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
“幸好擋住了,不然這一擊肯定能要了我的命。史旺那個臭小子可沒說除了劍以外,你還會其他的攻擊手段啊。”
不比馬爾斯飛過來的速度慢上多少,抱着因爲魔力的暴走已經昏迷過去的奈芙蓮,杜恩的身影出現在妖精們的視線中。
“是技官!”
“還抱着奈芙蓮。”
“好羨慕!”
“……”
看到杜恩的出現,沒心沒肺的小妖精們無視了護翼軍槍械帶來的威脅,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
瞥了眼那些握槍的護翼軍士兵,杜恩看着灰巖皮,平靜的說道:“讓他們把槍收起來。”
恐怖的壓力,讓灰巖皮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但他還是堅持說:“我們是軍人!”
“軍人會拿着槍指着同伴?”
杜恩的話讓灰巖皮呼吸一滯,他看着艾瑟雅,彷彿看到了她眼中的悲傷。
發號施令的手無力的垂下,心中天人交戰,最後,灰巖皮將自己肩膀上象徵着一等武官的徽章一點一點的撕下。
“軍人要聽從命令,但我現在不是了。”
他來到艾瑟雅身前,認真的說道:“你們都是合格的戰士,我以身爲鱗甲之民的驕傲發誓,絕對不會對曾爲同伴的戰士刀劍相向。”
他扭過頭來,看着其他護翼軍的士兵。
“我已經不是你們的長官了,但是,僅以一名戰士的名義,我向你們發問:你們要用武器,對準自己曾經的同伴嗎?她們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在任何一次與獸的戰鬥中退縮過。她們都是合格的戰士,不管是已經成年的,還是擅未成年的,她們都是我們的同伴。”
灰巖皮的做法,讓其他普通的護翼軍士兵們變得動搖起來。
他們是士兵,但是他們並非冷漠的戰爭兵器。
他們很清楚,如果不是妖精們的存在,他們肯定已經死在了與〈第六獸〉的一次次戰鬥當中了。
可以說,妖精們不僅是他們的同伴,更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對不起。”
終於,有一名護翼軍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槍。
“我沒辦法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出手。”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普通人或許不知道妖精們的存在,但是和妖精們一起戰鬥在第一線的護翼軍士兵們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他們沒辦法對妖精出手,即使這是來自軍方高層的命令。
年幼的妖精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艾瑟雅早已泣不成聲。
她們妖精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難道就只是用來迎擊〈獸〉的道具嗎?難道她們妖精就註定沒辦法得到幸福嗎?
沒有人知道,名爲艾瑟雅的妖精其實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曾經名爲納莎妮亞的另一名黃金妖精。
名爲納莎妮亞的妖精兵爲了守護大陸羣,不斷的和〈第六獸〉戰鬥,最後卻因爲一名護翼軍軍官的背叛,不得不和曾爲同伴的另一名妖精廝殺。
艾瑟雅在成年後就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但是她一直沒有放棄,而是努力用日記的方式將生活的一點一滴全部都記錄了下來。
最後,納莎妮亞作爲艾瑟雅的前世醒了過來,她沒有告訴其他妖精,名爲“艾瑟雅”的妖精已經死了,她努力的根據“艾瑟雅”的日記,將自己變成了真正的艾瑟雅。
只要沒有人知道艾瑟雅已經死了,就不會有人傷心。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艾瑟雅就忘記了自己曾經的過去。
所以,她討厭一副“我想要保護你們”的表情的杜恩,因爲在她看來,只要杜恩清楚了她們妖精的本質,就一定會放棄她們。
可是,杜恩至始至終的陪伴在她們身邊,一直關心着她們,照顧着她們。
如果妖精也能夠獲得幸福的話,如果妖精也有存在的意義的話,她不奢求更多,只希望時間能夠永遠的停留在杜恩陪伴着她們的那一刻。
但是,不僅僅是杜恩,那些護翼軍的士兵,那些曾經一起戰鬥過的人們,也認可了她們的存在。
已經夠了,已經足夠了。
她們已經不用再去追求自己存在的意義了,已經不用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幸福了。
因爲,從這一刻開始,她們就已經足夠幸福。
一隻大手落在她頭上,用力的揉了揉。
“不行哦,這樣子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艾瑟雅,這麼簡單的滿足可不行呢。”
將懷中已經昏睡過去的奈芙蓮交給艾瑟雅,杜恩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會拯救大家,我會拯救所有值得拯救的人。”
“所以,不管敵人是獸還是神,我都不會輸的。”
握緊了腰間的長劍,杜恩看着不遠處已經恢復過來的馬爾斯,臉上露出了笑容。
“接下來,開始第二回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