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還停留在前一刻。
太陽三度西落又升起,高聳的山峰成了有海水流入的巨大海灣,漫長的戰鬥終於迎來了落幕。
參與討伐地神黑燭公的部隊全部覆滅,只剩下他一人。
四周散落着無數金屬片,如果是具備知識者就能發現,這些金屬片全部都是刻印了符文的護符的殘骸。
掉落的最多的,是他故鄉神聖帝國中央工坊全力打造的〈避矢〉護符的碎片。
然後,飄蕩在海灣的波浪中的青銅片,是來自西高曼德沙聯邦相傳的〈絕症延命〉護符破碎後的模樣。
還有咒術門派密藏的〈宿命守護〉護符,也化爲了破碎大地裂縫下的熔鐵。
這些都是爲了這一次戰爭,從全世界各地收集而來的,人類符文魔術大成的象徵。
它們全部都消耗殆盡,纔會潰散至此。
七道亡國級禁咒,十一把從開刃到自毀程度的帕希瓦爾系列,甚至他連自己沒有資格動用的勇者劍技最終奧義都強行祭出。
如果連這樣都沒辦法取勝,那麼他也無可奈何了。
他的名字叫威廉·克梅修,師承第十八代正規勇者,卻因爲沒有資質所以只能成爲候補的準勇者。
已經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他拋開折斷的劍,就近找岩石坐下。
“我可沒聽說要拼成這樣才能獲勝啊!”
“那是我的臺詞,小夥子。”
聽似苦悶的嗓音沉沉的撼動大氣,彷彿從深淵底部響起的蒼老的男性嗓音。
“不過……單是你能夠竭盡短短的生命,將氣概堅持到這種地步,我倒是很賞識。”
哪怕是記憶中,這個聲音也讓威廉覺得不爽。
畢竟,那是殺死了自己的人。
不過,用“人”這個詞或許不太準確,對方並不是“人”,準確的說,是司掌大地的地神。
他也不是被這位地神殺死的,歸根結底,是因爲他自作自受,採取了同歸於盡的打法,殺死了地神的同時,自己也因爲禁咒的反噬死掉了。
常人使用一道就會死的禁咒,他連續使用了七道,在他看來反正都會死,所以唱頌幾道都沒有區別。
但是結果卻有些出乎他的預料,本來一道就能殺死常人的反噬,因爲連續使用了七道,在複雜的交合和干涉下,出現了和原來截然不同的結果。
從腳踝前面的部分開始,一直向上蔓延,禁咒的反噬,最後融合變成了石化的詛咒。
然後,記憶在這裡戛然而止。
不過,既然還能夠做夢,還能回憶,也就意味着他還沒死透吧。
威廉很清楚七道禁咒反噬所形成的詛咒到底有多恐怖,即使是那個被稱爲大賢者的好友,他也不認爲對方能解開這麼複雜的詛咒。
現在或許只是暫時的意識清醒,換句話來說,就是迴光返照,他的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
“抱歉,莉莉婭。你要返鄉就和師傅一起回去吧。”
“不好意思,史旺。以後莉莉婭耍任性,得由你進行奉陪了。”
“艾米……我們好像沒做任何約定。就算沒人管你,我想你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吧,總之,多保重。”
然後……然後……
只有意識還活躍的威廉絮絮叨叨的說着一個又一個的名字,熟悉與不熟悉,喜歡與不喜歡。
最後,所有人的名字,都指向最後一個。
“愛爾梅莉亞,我真的很抱歉……”
那是還在遠處的養育院裡等待着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的名字。
“……看來,我沒有辦法回去吃奶油蛋糕了。”
說完這句話,威廉落寞的等待着即將到來的結局。
但是,這個結局並沒有到來。
威廉發現,他的身體狀態幾乎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着,混沌的意識每過一段時間都會變得更加清晰。
直到某一天,威廉聽到了某人的抱怨。
“爲啥我非要把這傢伙救活啊,我又不是醫生。”
“哈哈,不要說這種話嘛,俗話說的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生前把寺廟全部燒光的你沒資格說這種話。”
“前輩,不能半途而廢。”
“我知道了啦,如果只是簡單的石化詛咒,我一下子就解開了。可是這傢伙石化之前就受了重傷,就靠着石化吊命,貿然解開詛咒,沒準直接就一命嗚呼了。”
“……”
一男兩女,聲音聽上去都很年輕,但是他們的話自己很多都聽不懂。
雖然說的是最正統的帝國語,可是那個諺語自己卻沒有聽說過,應該是偏僻的地方話。
寺廟什麼的該不會是某種建築名吧,那個女人居然一把火把建築給燒了,莫非是哪裡來的不法之徒?
而且,“生前”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死了嗎?現在這裡的其實是亡靈?雖然以前見過吸血鬼之類的物種,但是亡靈還真的是第一次見。
還有,居然說石化的詛咒簡單,這可是連身爲大賢者的史旺都不一定能解得開的最頂級的詛咒。
雖然心裡一直吐槽着,但是威廉的心情卻逐漸變得輕鬆起來。
他已經不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來了,男人的技術似乎超乎想象的高超,一點一點的解除着他身體的石化,又用某種手段修復了他“之前”戰鬥的損傷。
即使沒辦法完全治好,恢復到像普通人那樣活動估計沒問題。
這樣的話,就能履行約定了吧?
……
來到這處遺蹟已經一個月了,杜恩這一個月裡並沒有前往其他遺蹟,而是清理出一片空地後,暫時居住在了這裡。
主要的原因是一個月前,他在遺蹟深處,被冰塊凍結的湖面中,發現了一個人類的石像。
因爲探測不到生命氣息,杜恩一開始還以爲是雕塑之類的東西,但是他的眼睛卻告訴他,這不是普通的石像,而是中了石化詛咒的人類。
杜恩的眼睛雖然沒有成長成爲石化魔眼,但是對於石化之類的詛咒卻有着超乎尋常的認知。
知道石像的真面目後,杜恩就沒辦法放着不管了。
加上他在這處遺蹟挖掘到了許多高級符文護符的殘骸,足夠他研究一陣子了,所以乾脆就在這裡住下,一邊幫石像解除石化,一邊進行符文的研究。
然後,在幾天前,因爲實在太寂寞,所以用了一些魔力菱晶把瑪修召喚出來了。
事實上,已經不是從者的瑪修應該沒辦法響應召喚的纔對,但是杜恩想到曾經使用過的無記名靈基,花費了50點傳說度兌換了一張空白職階卡讓瑪修附身後,隨便用泥土做了一面小盾當做聖遺物,就把瑪修給召喚出來了。
反正他現在財大氣粗,一兩百傳說度根本不放在眼裡。
然後,因爲信長也嚷嚷着要出來,所以順便召喚出來了。
這個世界除了“獸”以外,根本看不到其他生命的影子,如果讓杜恩一個人待上一年半載,他肯定會發瘋的吧。
其實杜恩不知道將石像的石化解除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如果讓石像中的人知道,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會怎麼做?
直到有一天天晴的時候,杜恩的千里眼看到了遠處盡頭,懸浮在天空中的島嶼後,他下定了決心。
雖然不知道島嶼上是不是還存在着人類,但是他沒辦法見死不救,等他將石像中的人救活後,再去島嶼上看看吧。
結果到底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後,對石像進行治療的第三十五天,已經徹底解除了石化的青年,威廉·克梅修,睜開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