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浩是被邱文棟闖進門後才驚醒過來的,而那時候,整個平城已經淪爲了一片火海。
並非什麼天火陣,而是草原人在城內殺人放火。
在東南六國,千宋士兵的戰鬥力可以穩穩排入前三,原因自然是一直存在的外患迫得他們不得不努力。
今夜算是這支大軍極爲少見的一次放縱,而這次放縱偏偏就葬送了他們自己。
要知道,草原騎兵的戰鬥力纔是東南六國之冠。當然,前提是除去被聚靈陣提升過的月國北方軍。
草原騎兵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每個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弓馬嫺熟。
草原國雖然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但內部部族林立,他們並沒有全都視其他部族爲自己人。因爲爭奪草場,他們的內鬥頻繁,不像其他農耕國度那般安寧平靜,這固然讓他們有了內耗,但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草原人卻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天生的戰士。
他們不需要經過太多的訓練,只要帶上兩三匹戰馬,跨上長弓和彎刀,就能直接上戰場。
戰場上,絕大部分人還是普通士兵,修行者終歸只是少部分。
沉睡之中的千宋士兵被廝殺聲驚醒,酒意和睏意讓他們連握住兵器都顯得吃力。換在往常,同等數量的千宋士兵就已經很難和草原騎兵抗衡,更何況是這種情況下?
縱然他們已經努力展現出了極高的戰鬥素養,幾乎不用指揮就本能的開始結陣對抗,但狀態的差距實在太大。
這場戰鬥,完全沒有任何懸念。
二十五萬千宋大軍被三十萬草原騎兵偷襲,本就不會有什麼活路。更何況,此時的他們還有其他敵人。
十五萬乾藍‘友軍’,同樣對他們舉起了刀槍。
白元浩在數百親兵以及諸多大將的保護下,拼死向着城外突圍而去。
然而,這城內的敵人實在太多,也太強了。他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遠處的士卒也一片片的倒下。
“撤!逃!讓他們逃!”不間斷的戰鬥,讓他渾身浴血,傷痕累累。
他依舊清醒,他很清楚這一戰不會有絲毫勝算。
留下來戰鬥,固然會讓草原人和乾藍人多點死傷,可千宋的‘老本’也會敗光。
千宋根本經不起這樣的失敗,一旦這二十五萬大軍戰死,千宋國都會變得岌岌可危。
然而,又哪有那麼容易逃得掉?
他不明白,爲什麼乾藍人會突然對自己反戈一擊。他並沒有那麼大意,今夜狂歡之前,無論平城還是邊境其實都是有防備的。
草原人想要無聲無息殺入城內,少不了乾藍人的暗中幫助。
然而,爲什麼?
爲什麼他們會幫助草原人,草原和乾藍難道不是世仇嗎?千宋和乾藍,不是向來交好嗎?
他當然不明白,就像葉謙和葉城同樣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反戈一擊一樣。
當他殺到城門附近時,身邊的數百人,已經只剩下十幾人。衛陽平已經戰死,邱文棟和申鵬全都是負傷處處。
迎面忽然出現了數千軍馬以及高聳的軍旗,旗幟下方騎着戰馬的當先二人,正是乾藍軍主帥羊恢以及草原國左汗王赤班。
而他們身後,乾藍國的諸多將軍,以及草原國的幾位小汗王赫然在列。
“哈哈哈哈!王子殿下別來無恙?”見到滿面血污的白元浩,赤班縱聲長笑。
從這天開始,千宋這顆草原國的眼中釘,便再也不會存在了。
作爲鎮西將軍,直面草原國的白元浩這些年來,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而現在,這位彷彿永遠也沒辦法擊倒的王子,終於到了窮途末路的一刻。
“你應該稱他爲千宋陛下。”這段時間來,和白元浩一起並肩協作,共同打擊西北軍的的羊恢一臉嘲弄道。
“爲什麼?”白元浩無視了赤班,他只是死死望着羊恢。
如果目光之中可以噴出火焰,那現在的羊恢恐怕已經被他燒成灰了。聽着城內傳來的嘶喊聲和交戰聲,他知道千宋的兒郎們正在不斷倒下。
他們,本該隨着自己一起開創無與倫比的王圖霸業。他們,本該在將來榮耀加身回到千宋,接受萬千民衆的歡呼。
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裡啊!
他的心在滴血,他不明白前幾天還和自己徹夜商談着下一步行軍計劃,甚至最後抵足而眠的羊恢,怎麼會背叛自己?
“哈,這個蠢貨,難道還真信了那盟約?”赤班和身後的草原衆將大聲嘲笑起來。
能夠得到侮辱白元浩的機會,他們絕不會錯過。
羊恢面色淡然,對於白元浩的叱問,他似乎根本就沒有絲毫愧疚之意。
“和你們的那份盟約,是假的。從一開始,月國西北軍和千宋就全在剿滅的計劃之中。千宋和月國西北,都是乾藍的。否則你以爲,我們爲什麼會幫你?”
這句話,猶如五雷轟頂,讓白元浩差點立足不穩。
草原人是世仇,他們想要滅掉西北軍和千宋,他能理解,可乾藍……
原來如此啊,乾藍國也打算從這場瓜分月國的盛會之中分一杯羹。千宋擋住了他們前進的腳步,而無論千宋軍和還是月國西北軍,都極不好打。
就連草原騎兵,兩百年來都無法突破這裡,乾藍當然不想與之鏖戰。畢竟,他們將來很可能還要面對神炎帝國的兵鋒。
既然如此,讓千宋軍和西北軍互相廝殺,最後再撿便宜,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所謂的聯姻,所謂的交好,在利益面前,根本就無關緊要不是嗎?
自己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竟然相信了他們。
自己已經成爲了千宋歷史上的最大罪人,千宋很可能會就此亡國……
葉謙和葉城父子,會在地下等着自己。
他忽然想到了點什麼,於是原本猙獰的臉都變得毫無血色。
“定川城……怎樣了?”他幾乎是哆嗦着問出了這句話。
“在我們攻打西北軍的同時,衆多高手匯合三十萬乾藍大軍進入了千宋。定川城昨日淪陷,你的父王和那一干叔伯大臣麼,自然是死得一個不剩。這還要多謝你將他們的修爲全部禁錮起來,軟禁在了王宮啊,不然哪會有那麼順利,哈!”
羊恢一臉譏誚的望着他,彷彿在看一個可憐蟲。
“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哈!”白元浩頹然坐倒在平城的石板路上,嗬嗬有聲的笑了起來。
千宋真的亡國了,因爲自己。父王死了,紀丞相死了,謝大將軍死了,青王叔死了,滿朝文武全都死了……
他如同一頭徹底絕望的野獸,瞬間喪失了所有的勇猛精進之氣。
他身邊的邱文棟等人已經是滿面淚水,從這一刻起,他們成了無國無家的孤魂野鬼。
不,或許他們根本就活不過今夜了。
羊恢和赤班沒有急着動手,眼下白元浩不可能還有活路,他們並不在乎多浪費一點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白元浩才緩緩擡起頭來,他眼內忽然煥發出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怪異神采。
“傳我最後一道旨意……”
“哈哈哈哈!他竟然在傳旨,都這個時候,他還把自己當王嗎?他在對誰下旨?”羊恢身後衆將哭笑不得,在他們看來白元浩肯定是瘋了傻了。
全場皆在狂笑,然而白元浩卻充耳不聞,而他身邊的邱文棟和申鵬等人則是一臉的肅穆。
“我死之後,千宋大將軍之職,由紀冰雲接掌……”
“陛下!”邱文棟悲呼一聲,他知道白元浩活不過今晚,這裡的人可能會漏掉其餘人,但絕不會放過他。
然而,雖然知道這一切,卻依舊無法妨礙他爲此心痛如絞。
“你們,拼死殺出去,將我的旨意帶到。還有,將來讓少英,爲我報仇……”
“陛下,我們拼死護你殺出去!”申鵬嘶吼出聲。
“我……沒有顏面再活下去了。”他緩緩站起身來,面色已經徹底變得平靜下來。
真的不是一個好時機啊,希望她還能堅持下來吧。然而,自己留給她的局面,已經無法更險惡,留給她的士兵,已經無法更少……
“走!”他身上蕩起了耀目至極的金色劍光,不等羊恢和赤班反應過來,他便殺入了人羣之中。
面對他的突然出手,羊恢和赤班並沒有太過驚慌。他們是來殺白元浩的,當然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不過,白元浩那破境之上的實力,加上那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時間竟然真的給他們帶來了一定的麻煩。
“快走!”他的口中噴着血沫。
只是一瞬之間,他便身中數刀,不過他也同樣砍翻了兩人。
“陛下……”邱文棟與申鵬等人悲呼着殺向了後方,他們能活下來的希望,其實依舊非常渺茫。
而此時,城內拼死衝出來的一羣千宋士兵給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羊恢並沒有騙白元浩,千宋國都定川城在一天前已經淪陷了。千宋君臣幾乎被斬殺殆盡,而定川城內的民衆抵抗則是極其激烈。
白元浩在城內留下了十萬大軍,加上將近五萬的御林軍,禁軍,最終也給乾藍大軍帶來了極大的打擊。
當定川城被徹底攻陷時,三十萬乾藍大軍,剩下的也已經不足十五萬。
敗退的四萬千宋大軍最終撤出了定川城,而他們之中,便有那位被白元浩寄託了最後希望的紀冰雲。
她的父母家人幾乎死傷殆盡,被兩千修士營護佑着的她哭得昏了過去,最終睡在了林勇的馬背上。
此時此刻的她,是那般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