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箴和伏光等人確實沒有猜錯,林四算是做出了個慕哲平一樣的選擇。
此時的他,也藏在了地下。
這種超乎其他正常修行者想象的能力,說實話着實有點離奇,但現在出奇的好用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林四現在根本沒打算一直藏下去。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放過這些人。和毫無準備的慕哲平不同,他其實,是有其他手段的。
山林漸漸變得無比寂靜,他百無聊賴的向外透着神識感應之力,發現周邊根本就沒有人經過。
他知道這是爲什麼,那批人,恐怕已經暫時後撤了。
至於原因麼,恐怕只是想給自己主動出來的機會。
想讓自己覺得這裡已經安全了,然後讓人把自己引出來?
如果他現在的念頭被無箴和伏光等人得知,那他們恐怕會重新評估誅殺他的難度了。
因爲他們所想的,他們現在打算要做的,全都沒能逃過林四的推測。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半刻鐘,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半個時辰,他的神識範圍內,終於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個人跌跌撞撞的山林內奔跑着,他的已經被血跡染紅的衣衫破損多處,顯得狼狽不堪。
他的劍已經不在,身上則是傷痕累累,一看就是經歷了慘烈的戰鬥乃至折磨。
林四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談修,渾身浴血的他,此時臉上還掛着已經風乾的淚痕。
應該吃了很多苦頭吧?他默默想道。
他無聲無息的從地下升了起來,當談修出現在他身前時,他已經徹底升到了他背後的地面之上。
他拍了拍他的肩頭。
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那足以將人嚇得尖叫出聲。
不過在談修驚叫起來之前,林四已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是我!”他低聲道。
談修眼內的驚嚇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彷彿得救之後的放鬆。
林四漸漸放開了手掌,緊皺雙眉道:“你怎麼還回來這裡?明知道有危險,邊旭呢?”
“敵人已經知道我們的位置了,邊旭……他已經戰死了。”談修一臉悲慼之色:“我……我拼死殺出來的,本以爲再也沒機會見到你們……大家呢?”
聽到邊旭的死,林四臉上閃過了一抹痛楚。但很快,他便收斂心神快速道:“他們都已經逃出去了,聽着,接下來你藏在這裡,我會引開他們。等追兵離開之後,你再出來。”
“不,我要和你一起!”談修咬了咬牙,一臉的決然赴死之色。
林四低聲怒罵道:“蠢貨,你跟着我,只會拖累我,明白嗎?我一個人,想走就能走掉!他們不可能找得到我!”
談修眼內閃過一抹痛苦掙扎之色:“是,我蠢!但這麼多敵人,你怎麼逃?根本就是白白送死,我不能看着你死!”
林四冷笑了一聲:“我會去北面二十里處的垣崖山,今天我查看了那裡的地形,那裡有個天然的藏身山洞!敵人不可能找得到,明白了嗎?我還輪不到你來爲我擔心!”
隨後,不等談修開口,他便快速消失在了這裡,去向了北面。
……
“垣崖山?山洞?”
只是一刻鐘之後,無論無箴素清,還是伏光宋愷等人,全都得到了這個消息。
“藏在山洞……就能躲得過我們的搜尋?”素清一臉不可思議道。
“這消息,不會是假的吧?”無箴同樣是滿面的懷疑。
伏光冷冷道:“你們若是不信,儘可以離開了。”
他帶着無上雲顛衆弟子快速奔向了那垣崖山,無論那消息是真是假,總歸是值得一試的。
而無箴和素清等人自然是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眼下林四已經插翅難飛,他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任何一個殺死他的機會?
垣崖山很大,方圓足有十餘里,但對於這些高手而言,這點範圍並不算什麼。
上百道神識不分先後的投在了這座南齊境內的普通山頭之上,於是就連每一片樹葉,每一隻蟲子都沒能逃過他們的感知。
僅僅一遍搜索之後,西北面山腳處的一處異狀就被他們發現了。
撥開看似天然生長在外的藤蔓和一些從附近移來後插在洞口的樹枝,一個狹窄的山洞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這掩飾,騙騙普通人或許還可以,想要瞞過他們,未免也太過異想天開了。
洞口外部並不大,衆人甚至需要屈身才能進入。然而這山洞卻彷彿極爲漫長,而且曲折蜿蜒。
衆人漸漸相信了林四很可能真的是藏在了裡面,因爲這山洞着實太深也太窄了,讓人很難懷疑這裡面也能藏人。
他們足足向前探索了兩三百丈,才最終到達了盡頭。
而在這一路上,每個人都是小心翼翼,所有的天境高手都將自己的神識全力散發了出去。以他們的實力,這山就算突然崩塌,其實也傷不了他們。
他們真正擔心的,是林四會突然從某個地方冒出來偷襲自己。
原本狹窄的山洞甬道忽然變得極爲寬敞,一個方圓足有十丈的空洞突然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彷彿,就像一個四周都充滿着岩石棱角,毫不規則的大廳一般。
雖然這裡面幾乎沒什麼光線透入進來,但這裡每個人都在破境之上,他們的目力自非正常人所能比。
而爲了此行的穩妥,早已有人掏出了名貴的夜明珠,徹底照亮了這片除了山石之外別無他物的區域。
在那山洞的盡頭,他們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目標——林四。
他並沒有對進來的人發起攻擊,而是就那麼斜倚着山洞的石壁,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一臉默然的看着這裡的人越變越多。
他的衣衫上除了血跡之外,便只有泥土和灰塵。此時的他,看上去就像是窮途末路只剩一口氣的虛弱野獸,再也不復衆人想象中的強大形象。
然而,即便如此,率先進入這裡的人,依舊沒有主動對他出手。
沒人敢小看他,這幾年來小看他的敵人,幾乎全都死了。他現在看上去就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但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示敵以弱,打算拉幾個墊背的?
而且,他們還需要從他口中撬出第一天印的修煉之法。
謝少英隨着衆人一起進入了這裡,於是他終於知道,那所謂的盜匪首領是誰了。
這就是無上雲顛這次派自己來執行的任務嗎?
殺死……林四?
他看到對面那名無比熟悉的男子正坐在地上對着自己笑,他的目光依舊明亮而熱烈。
他忽然生出了不敢和他對視的念頭,哪怕自己原本是那般恨他,無數次想過見到他之後要怎樣指着他的鼻子痛罵他。
他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般,豁然轉過了頭,看向了這些天來一直纏着自己的夜梓,以及和自己同行的宋愷等人。
如果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那他就真是個蠢貨了。
難怪他們要自己挑戰他……
難怪自己的劍會消失一天半……
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的,是一雙充滿着冰冷和嘲弄的眼睛。而在半刻鐘之前,這雙眼睛每次出現在面前時,都只會有可愛和親近。
夜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離開了他,此時她正站在伏光的身邊。
謝少英看着她,只覺得她忽然變得無比的陌生。
他沒有開口譴責什麼,因爲那是蠢貨的聲討,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
然而,他沒有開口,對面的夜梓卻出聲了。
“這個煩人的任務終於結束了。這幾天,每天要陪着這個白癡演戲,我都懷疑自己也會跟着變蠢了。”她的聲音依舊軟糯,但話語之中的內容卻透着無比的冷峭之意。
非但是謝少英,就連無上雲顛的數位弟子都有些錯愕了。
他們心目中的夜梓,不應該會說出這種話語來。不過他們很快就明白了點什麼,於是他們一臉幸災樂禍的看向了謝少英。
“你這段時間辛苦了,不過我們也算是終於知道神炎十七公主的厲害了。恐怕,沒有哪個男子能逃得過你編織的美夢吧?”宋愷笑了笑,眼睛同樣飄向了謝少英。
他想看看,謝少英在聽到這番話之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又會怎樣的痛罵夜梓和自己。他能承受這種打擊嗎?或許,會崩潰吧?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謝少英的目光已經離開了他們。
他緊緊抿着薄脣,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但不斷劇烈起伏的胸膛卻足以證明他只是在假裝平靜。
他只是倔強的不想讓‘敵人’更加得意罷了……
就在宋愷和夜梓打算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對面的林四終於出聲了。
“小英啊,好久不見。這麼多年來,你好像沒什麼長進啊。你就是被這個女人給騙了?你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冰雲啊……”
他的聲音帶着一股子慵懶意味,卻讓每個人都本能的豎起了耳朵。
林四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會蘊含着修煉天印的訣竅,這是在場除謝少英之外,每個人都不想錯過的。
此時面前的落拓男子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後方已經無路,前方則站着三十餘名天境高手以及將近兩百名破境修士。
他自己將自己送到了絕路,他不可能還逃得掉,他們現在有的是時間。
他們現在需要考慮的,只是怎樣才能讓他說出天印修煉的訣竅。當然,天印只有一枚,當他死去之後,那枚天印究竟歸誰,或許纔是他們更該考慮的。
於是,他們並沒有打斷他的話語。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爲什麼沒有臉去見她?”謝少英那清冷之中帶着一絲激動的聲音很快便響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本能接他的話,他本想說,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情?
但到了這一步,他似乎終於明白了許多東西。
林四咧了咧嘴,無聲的笑了笑:“是嗎,那就好。在無上雲顛這些年,沒有背叛她,很好。已經是破境後期了麼?真的很好啊……”
“你更該擔心你自己。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要殺你?”謝少英死死注視着他,他不知該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面前的人。
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他只覺得難受,又哪裡還有什麼快感。
他很想將他帶走,無論自己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麼,都不需要其他人來插手。但眼下這步田地,自己又能做什麼?
他緊了緊手中的劍,一時間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