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林慕聶三人，殘涅已然無法再如從前那般老神在在。
顯然他知道，這三人已經不是他能壓制得住的了。
倒是遊魂灑然一笑：“你們這段時間的戰績，我是如雷貫耳。如果不這麼做，恐怕我們兩人已經沒辦法和你們好好談話了。”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三名普通天境，遊魂和殘涅都不會如此忌憚，因爲他們自己是刺客。
刺客本就是以弱勝強的能手，他們沒必要和目標正面交手。
但很遺憾，林慕聶三人同樣是刺客出身。
他們對十方樓的手段熟悉無比，暗中偷襲甚至可能會被他們反算計。而正面交戰，遊魂和殘涅已經沒把握戰勝他們三人了。
畢竟，從莫白生到東陽舟，死在這三人手中的天境高手着實不少了。
和那些人相比，自己二人的實力並沒有強到哪裡去。
“我勸你最好放開她們，不然我保證後半生都會將毀滅十方樓當成愛好。”聶河的劍微微亮起，劍鋒附近的氣流甚至燃燒了起來。
儘管他現在連天境都不到，但他這威脅，卻沒有人會當成笑話，因爲他已經有了說這話的資格。
他的實力天賦，他對十方樓的熟悉程度，讓殘涅和遊魂都無法忽視。
“這確實會令我們很頭痛，但卻也讓我們更加明白了，提前抓住這兩個人的正確性。”遊魂的大手，不着痕跡的放在了嬰孩的脖頸附近。
“你想談什麼？”林四越衆而出，將聶河擋了下來，同時接下了話頭。
聶河眼神一厲，但緊接着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後竟然就那麼任由林四代他出頭了。
“談談你們的任務。”遊魂笑了笑。
林四扯了扯嘴角：“有關守禦之劍的？”
“不錯……我很好奇，急着回月國執行任務的人，爲什麼會在這裡打一場毫不相干的大戰。”
林四心思如電轉，開始急速想着說辭，同時儘量拖延着思考的時間。
“在談話之前，能將女人孩子放開麼？這樣的姿勢，或許你們也會覺得很累。”
“不，我們不累。”遊魂搖了搖頭輕笑着拒絕了他的‘好意’。
林四嘆了口氣，苦笑道：“如果我標榜自己悲天憫人，不忍心龍燕百姓受苦，所以才加入這場戰鬥，你肯定不會信。”
“不，我信。”
出乎他的意料，遊魂竟然默認了這個理由。
“我相信你這句話，這幾天的調查，我才發現你根本就不像一個刺客。你沒有刺客的心性，你不夠狠，不夠不擇手段，你竟然是一個有底線的人……哈！就連那些素不相識的龍燕人都可以影響你的心意……”
“所以呢？”
“所以我覺得，你根本就不是刺王！你究竟……是誰？”他直直注視着林四的雙眼，似乎要分辨他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的真假。
如果林四不是刺王，那就真的很麻煩了。他突然出現在了十方樓總部，並且知道了十方樓的位置，而以他的實力，他背後的師傅是誰？身後的勢力又是誰？
當初四大天境之所以願意扶持林四這個傀儡門主，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信了他是刺王，是真真正正的十方樓嫡系刺客。
否則這世上的人何其之多？十方樓刺客何其之多？憑什麼選擇林四？
殘涅和遊魂，不可能放任這樣一個危險存在。
林四啞然失笑。
沒想到，想要證明自己就是自己竟然這麼難。
“刺王，並不一定就必須和你們想象中的心性一樣……”
“呵……”在遊魂眼中，這句話，簡直太過蒼白無力。
林四再度嘆息，“或許在證明我的身份之前，我有必要問你們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遊魂和聲笑了笑，顯得相當合作。
或許，不到真正動手的那一刻，他的風度都不會失去。
“這場大戰之所以會發生，其中有十方樓的影子，這一點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遊魂聳了聳肩，旋即讚歎道：“那個人爲了促成三國合作，不惜孤身連刺十餘名天境，這手筆和魄力，世所罕見！”
“他甚至破壞了這一行的行規，將任務卷宗帶到了赤樓。”
“看來你知道的很多。”遊魂的臉上恰到好處的浮現出一抹訝然。
“我想，這應該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你們對此，或許是不以爲然的。”
“確實，刺客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破壞規矩更是大忌。”
“你們就不好奇他的目的？”
“什麼目的？”遊魂的神態變得罕見的認真起來。
不光是他，就連他身邊的殘涅，也漸漸被林四的話語所吸引。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困擾了他們許多年，他們並不清楚那個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讓十方樓在這場大戰中分一杯羹？這怎麼可能？
難道神炎和門派一統大陸之後，還會劃一片地盤給十方樓麼？承認十方樓的地位？
十方樓之所以強，就是因爲他們一直在暗處。一旦真的走到明處，只會很快被人滅掉，征戰天下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此時，無論是聰明如慕哲平若若，還是聶河藍嵐，都已經猜不透林四到底想要說什麼了。
眼前的局面，顯然是不能大戰一場的，否則藍嵐母子會在第一時間死去。
他們知道，林四是想要憑藉自己這張嘴，將面前兩個可怕的天境刺客擺平。
然而，這怎麼可能辦得到？
遊魂的精明程度，又怎麼可能輕易上當受騙？怎麼可能被區區幾句話矇蔽？
他們只能默默聽着。
但林四接下來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們瞠目結舌。
“在說出他的目的之前，我必須先承認一點，那便是那個任務，我騙了你們。”
“哦？”遊魂掀起了嘴角，一臉玩味道：“你很坦白，但這坦白不會讓我們欣賞。”
林四淡淡一笑：“我早就知道守禦之劍在哪。”
“什麼？”殘涅驚叫了一聲。
“說下去！”遊魂淡淡道。
林四臉上浮現一縷緬懷：“我是七八歲的時候進入十方樓的，而在那之前，我都在守禦之劍生活，和那個人一起。”
“那個人？”
“是的，那個人……那個人早已暗中掌握了這兩個組織。”林四終於開始謊話連篇了。
遊魂並不會輕易被騙，他立即問道：“怎麼證明這一點？”
“或許你們聽過一個名爲劍宗的組織。”
遊魂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他和殘涅不着痕跡的互望了一眼，顯然，劍宗雖然低調無比，但卻並非徹底隱世不出。
各門派高層都知道這個宗門，以情報能力著稱天下的十方樓，自然不可能會一無所知。
“原來……是劍宗啊！”他輕嘆了一聲，顯然是相信了林四的話。
確實，如果沒人提醒，他很難想到劍宗就是守禦之劍。
但點明之後，卻是很容易想通，這世上最符合當年那個守禦之劍特徵的，真的就只有劍宗了。
守禦之劍內的門人據說學的是連琴的劍術，劍宗以劍著稱。
守禦之劍吸收的是當時全大陸修行資質最好的少年，劍宗門人雖然不多，但幾乎全是高手！
守禦之劍一直藏着未出，劍宗明明如此強大，卻又如此低調……
沒有其他答案了。
“一個從劍宗走出來的刺王，你覺得他會是一個純正的刺客嗎？”
遊魂的眼角閃過一縷訝然，旋即搖了搖頭，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刺王身份的真假上了。
“據我所知，劍宗擁有聖境存在，他憑什麼掌控？”
“你覺得，他的實力還是天境嗎？”
遊魂再度默然。
過了許久，他才輕嘆了一口氣，“我開始相信你了，但我不明白你告訴我們這一切的原因。既然他已經知道守禦之劍的位置，那你在月國又是爲了什麼？”
“他消失了，所以那段時間我根本無所事事。”
“什麼？消失了？”遊魂發現自從和林四談話之後，他這一天的驚訝次數要比以往一個月都多。
“是的，他應該出了意外。”
“什麼意外？”
“我不知道，或許死了，或許還活着，沒有人能找得到他。”
“你該知道，如果他真死了，那我們就沒必要繼續和你合作下去了。”遊魂微微搖了搖頭。
在十方樓時，他們不敢殺林四，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背後站着刺皇。
他們忌憚刺皇的存在，但如果刺皇死了，那他們憑什麼留着林四？
“我不認爲這是一個聰明的選擇。”對他這隱晦的殺意，林四恍若未覺，自始至終他都表現得鎮定自若。
“哦？”
“作爲刺皇以及掌控守禦之劍的人，他爲什麼要暗中推動這場大戰？”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學琴英？一統大陸？”這個答案，讓遊魂自己都感到荒唐無比。
然而他沒辦法不往這個方向猜。
身爲刺皇，那個人本就沒道理去管什麼大陸局勢，可他對此顯得很熱衷。
同時他擁有琴英留下的兩個組織，他有琴英的傳承。
他會想要重現琴英的輝煌，似乎完全說得過去。
“或許吧……我並不清楚他的心意。”林四攤了攤手，“但他的野心很大，如果他還在，你們現在應該是他打天下的臣子，亦或是工具。”
“天外天三派和兩大帝國，不是他能撼動的。”遊魂搖了搖頭，儘管那個人很強，甚至坐擁兩大組織，也不可能一統大陸。
一統大陸不是幾個高手出來打幾場就可以的，更不是背地裡搞一搞陰謀詭計就可以的。否則神炎和門派也不需要那幾百上千萬大軍了。
而且，他們當刺客當得好好的，對那種事情，根本毫無興趣。
他們這一生，已經只能做刺客了。他們已經很享受這種暗中將人送入死路的感覺，他們的心性早已變得扭曲。
讓他們走到臺前征戰四方，他們只會覺得強烈的不適應，同時很無聊。
他甚至盼着那個人死掉，那樣就免了那麼多麻煩，而後他就聽到林四說了同樣的話。
“他後來的計劃，應該出了點偏差，以至於這場大戰已經開打，他卻遲遲無法出現。也因此，你們才能繼續過着現在的……好日子。”
遊魂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所以呢？爲了過更久的好日子，我們是不是該把他的繼承者也一併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