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林四到來之後並沒有客套，而是直接開門見山。
聽到他這句話，刑廉心內微微一怒。
這小子，已經好幾次指責自己了，他不懂這樣當衆質疑自己，是一件很讓人忌諱的事情嗎？
“哦？那依你之見呢？難道又是要我們現在向下突圍？”他臉上的譏嘲毫不掩飾。
如果林四再說現在要主動突圍，那他一定會狠狠嘲笑對方一番。
不過，林四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不！”他搖了搖頭：“現在不是突圍的時機。”
“哦？”他的回答讓刑廉和周圍人都有些意外。
“那你說，該怎麼辦？”刑廉淡淡問道。
林四像是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排斥之意一般，他只是平靜地說道：“現在對方正在用疲兵之計。”
“哈！笑話！我們的人都是修行者，幾天幾夜不合眼又能怎樣？到時候被拖垮的會是他們，而不是我們！”刑廉誇張地笑了起來。
林四面色絲毫未變：“修行者確實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但那依舊會影響戰鬥力。而且，我們的人一直都在不斷接戰中，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始終處在疲憊狀態，但對方不同。”
“他們有什麼不同？”刑廉皺起了眉，林四所說的確實是事實。
眼前這樣的攻勢，再持續一天的話，他手下這些弟兄的戰鬥力可能要下降一半。
“對方整體實力在我們之上，所以他們佔據着主動，進可攻退可圍。他們今天每次只分一半人上來進攻，爲的就是讓另一半人得到足夠的休息。而我們不行，我們沒有退路，必須傾巢而出！因爲對方一半人，都是我們人數的兩三倍。”
儘管林慕聶等人都足以以一當十，但不代表所有盜匪都能做到這一點。
更何況，神炎大軍之中同樣有許多修行者存在。
人數的差距是實實在在的。
刑廉面色變了變，他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對方打算用輪流出戰，輪流休息的戰術，拖垮我們，最後再給我們致命一擊？”
“不錯！”林四點了點頭。
場邊衆人的臉色全變了，林四說得似乎並不假，敵人怪異的舉動，確實像是在故意拖垮他們。
一旦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他們用不了兩天就會被敵人擊潰。
刑廉忽然笑了笑：“那你說，我們還能怎樣？難道回山上睡大覺不成？”
確實林四發現了問題，但這有什麼用？對方實力佔據着絕對優勢，他們根本就不怕計策被看穿。
說白了，這小子還是指望自己主動進攻，他們好趁機突圍罷了！
林四明白他在想什麼，如果不是爲了自己五人也能活下去，他真的想要撂挑子不幹了。
和這個刑廉在一起合作，他沒辦法施展自己的指揮才能，他有些懷念當初在草原和千宋人並肩作戰的時光了。
那時候，他的每一個想法，都會得到全力的支持。
他努力將這些不快的情緒拋在了腦後，依舊語氣平靜道：“當然不是，只是我們需要調整作戰時的陣型。”
“喲，你還會指揮打仗啊？”刑廉的反問中帶着嘲弄。
只是這次，他的弟兄們並沒有跟着他一起鬨笑了。因爲現在，是他們生死存亡的關頭，無論林四是真會還是假會，起碼他們現在想不出破局之策，聽聽他的見解又有何妨？
“敵人佔據着人數上的優勢，我們佔據着個人實力以及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林四沒有在乎他的嘲笑，只是淡淡說道。
“所以呢？”刑廉淡淡反問。
“敵人現在的輪換制，正是在發揮他們的人數優勢。而我們，卻沒有將地形優勢發揮出來！”林四靜靜地望着他，忽然輕聲笑了笑：“恕我直言，我們現在打得——一團糟！”
“你什麼意思？”刑廉的語氣冷了下來。
無論怎樣，他們這幾仗都取得了勝利。他們現在的傷亡接近一千人，而敵人已經傷亡快四千人了！
雖然在整體戰局上，他們不佔優勢。但至少，這幾場小規模戰役，他們應該是表現很好了。
這林四什麼意思？爲了貶低自己，挑戰自己的權威，故意顛倒黑白嗎？
“我的意思，就是你們的指揮一塌糊塗。不，應該說是毫無指揮，完全就在依賴每個人的個人實力在戰鬥。”林四攤了攤手着重解釋了一番。
他似乎根本沒考慮過自己這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反應。
果然，這句話幾乎瞬間抹去了所有人剛剛對林四生起的那點認同感。
林四這簡簡單單兩句話，已經將包括刑廉在內的所有頭目，全部嘲諷了一遍。
身爲頭目，指揮手下人戰鬥，本就是他們的分內之事。
而林四的話，顯然是在嘲笑他們的無能。
“我奉勸你，不要不懂裝懂！那樣只會讓人笑掉大牙！”刑廉冷冷笑道：“或許你看過一些兵書，就自以爲自己會打仗了。但真正的戰場，和你想的不一樣。”
林四隻是靜靜聽着，他知道刑廉還沒有說完。
“你以爲修行者的大戰，也是和普通士兵那樣，排着整整齊齊的陣列衝鋒嗎？錯！那樣只會束縛他們的實力！更何況，我們並非沒有指揮，每百人都有一個頭領，足以確保我們令出號隨！”
刑廉毫不客氣的斥責，讓周圍人目中閃起了自豪之色。
沒錯，他們不是沒有指揮，只是常人根本看不穿罷了！
林四微微搖了搖頭，事實上刑廉所說的這些，他早就已經注意到了。
說實話，刑廉的觀點不算錯，修行者在戰爭中，確實不能像普通士兵那樣被束縛。但刑廉這種打法，太過放鬆了，他只是讓每個百人隊之間存在着聯繫與一些簡單配合。
具體到每個百人隊內部，每個修行者之間，並沒有存在什麼配合，其實還是各打各的。
不過，這並不是他現在想改就能改得過來的，畢竟對方用這種打法已經很久，成了一種習慣。
貿然去糾正，只會讓他們覺得不適應。
更何況，刑廉會聽他的麼？
“我說的，不是這些，而是地形優勢。”他耐心解釋道。
“我們的人，是很擅長叢林戰。如果他們進大森林內，我們每一名戰士都能以一擋五甚至擋十！”刑廉傲然道。
不過緊接着，他話鋒一轉，語帶嘲弄道：“但現在對方根本不進林內，只是在不斷砍樹，你倒是告訴我，怎麼發揮地形優勢？把對方引進林內戰鬥，同時還讓他們不伐倒樹木！更何況，現在帽子峰剩的這點樹木根本發揮不出叢林戰的優勢你懂不懂？”
他的話，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
事實上，他們北谷一族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叢林作戰。然而敵人從一開始，就沒給他們這個機會，迫得他們不得不與敵人正面交鋒。
“既然你們擅長叢林戰，那你們的人，弓箭術應該不差了？”
林四的問題，引來了鬨堂大笑。
刑廉也不例外，他笑了好久才停了下來。
隨後他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四：“你覺得呢？”
林四輕扯嘴角笑了笑，他並沒有接刑廉的話。
“下次戰鬥，你們分出一千人躲在樹上對敵人後方射箭，會有意外的效果。”
隨後他湊近刑廉耳畔輕聲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爲某些想法，而不顧你弟兄的性命！”
緊接着不給刑廉反駁發怒的機會，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他說得，似乎很有道理。我們本就在高處，如果派人在樹上對敵人射箭，那他們根本無力反擊。”巨壘沉聲道。
古卿點頭道：“不錯，敵人的修行者在前方開路，我們派四千多人在前面擋住他們的修行者。他們後方那些普通士兵，會被我們後方射下來的箭雨覆蓋。”
鬱荼也是一臉振奮：“這樣我們後方那一千人，造成的殺傷或許比前面四千多人還高！”
“沒錯！從下往上射箭可是很吃虧的。”
“哈哈，下次敵人定會被我們打個措手不及。這樣以後他們就不敢再用什麼疲兵之計了！”
“就是！這樣耗下去，誰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我們總不能天天不睡覺！”
聽着身邊衆人的議論，刑廉的臉黑了下來。
雖然每個人都當做沒聽到林四最後那句話，但他明白，其實他們都聽到了。
此時衆位弟兄一個個稱讚着林四，他卻無言反駁。
林四的提議並沒有多麼新奇，只是他們之前沒想到而已。畢竟他們還從未經歷過這樣怪異的戰鬥。
這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無非他想到了別人沒想到的地方而已。
他對林四依舊沒有絲毫的好感。
……
“你不該去獻這一計的。”林四回來後，慕哲平輕聲嘆道。
他們距離刑廉那邊雖然有點距離，但當時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在聽着林四的話，所以他們幾個也聽得清清楚楚。
衛軒疑惑道：“爲什麼？我覺得這改動很有道理啊，堪稱神來之筆。”
他現在對林四愈發看不透了，先前他覺得他只是個修行天才，現在經過林四幾次的提議，他才發現此人在戰爭上同樣是個天才。
他越來越好奇他們的來歷了，哪個門派能培養出這樣的弟子？而且，偏偏以前還一直默默無聞。
“確實，他這一個小改動，能夠讓敵人吃個大虧。吃過一次虧之後，敵人應該不敢再隨意進犯了，但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慕哲平無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