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煥的應對並沒有多大錯漏。
將一千人分成兩路,一路追着旗子,一路趕去山頂上方的五里之外提前堵住對方的去路。
這樣對方就算得到了旗子,也一直都在自己人的眼皮底下,而且完全沒有機會將旗子帶上去。
那個拿着旗子的傢伙,一旦妄圖衝相山頂五里外的入口,就會迎來痛擊。
到時候,他找到的旗子,只會成爲自己這方的。
白景煥這方,向着上方包抄而去的人馬足有五百。帶隊的是他自己,另外還有他這邊修士營的千騎長杜宇,外加王府一位名叫房元化的極境護衛。
下方偶爾傳來零星的喊殺聲。白景煥明白,這是自己那方五百追兵遇上了謝少英那邊的搜索小隊。
雖然旗子被對方撞大運率先找到,但白景煥心內卻是一點都不着急,反而冷笑起來。
這種情況事前就已經被他推演過很多次。
當對方找到旗子之後,己方第一時間發出訊號,自己這邊的一千人立刻就會如同演練過一般迅速聚攏成兩支五百人大隊。
反觀謝少英那邊,他們的人雖然找到了旗子,但脫離隊伍太遠,他們後方的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聽那從各個地方零星傳來的喊殺聲就能看得出,謝少英那邊的人馬依舊還分散成一個個小隊在找旗子呢。
這樣下去,這些小隊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滅。
因爲他們碰到的是自己那邊五百人組成的大隊追兵,分散在各地的,區區幾人的小隊,甚至連逃走都難以做到。因爲聶河和家中另外三名極境護衛同樣在那邊呢!
這樣一路下去,隨着被滅掉的小隊增多,哪怕自己遲遲沒能奪到旗子,也會將謝少英的人消耗得一乾二淨。
他們先找到旗子,只是先一步走上了敗亡的道路而已。
跟這樣的對手比試,真是一點挑戰性都沒有啊……
尋找旗子的時候固然要散開隊形,旗子已經現身了,那當然要聚攏兵力,以防被對方蠶食,這點道理都不懂,還敢答應跟自己比試!
只是,他卻不知道,此時身在大樂山的,那些支持他的人,卻沒有一個笑得出來。
白景煥看不到的情景,他們站在高處卻能看到。
沒錯,下方白景煥那五百追兵確實是在追旗子的過程中,順手蠶食謝少英的一些小隊。
但那只是謝少英的一小部分人馬!
當白景煥將人馬分成兩個大隊時,大樂山上的衆人才赫然發現,表面上看起來雜亂無章的謝少英所部,其實在更早之前就也分成了兩個大隊。
一隊兩百人,依舊在下方分成四十個小隊在四處搜索。
還有一隊八百人,他們在最初看起來毫無章法的調度下,最終聚到了一起。而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正在白景煥的前方百丈處。
他們同樣身處山頂五里圈外的附近,和白景煥這急速向前攔截的五百人不同,這八百人此時沒有絲毫動作,他們只是靜靜等在那裡。
他們不是藏在樹後,就是趴在樹叢之下,將他們所在的區域數十丈範圍,團團圍了起來,只留了一個口子。
那就是白景煥他們即將到來的方向。
這個口子,就像一張大嘴,在等着白景煥的人進入。
雖然這八百人藏得嚴嚴實實,哪怕從高處都很難看出端倪。但不管怎樣,他們最初在這裡佈防時,還是有一定動靜的。
現在山巔上的衆人,全都注意到了這一幕,也全都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一旦白景煥那五百人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踏入這個包圍圈,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是的,五百人毫無防備,另外八百人則是連弓箭都已經上弦了……
白景煥這邊只有房元化一名極境高手,而謝少英這邊,除掉下方那兩名找到旗子後瘋狂逃竄的極境,其餘四名極境高手全都埋伏在此!
謝少英的人根本都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因爲白景煥的人一旦中伏,那他們連抵抗能力都不會有!
兩輪箭雨過後,他們這五百人恐怕能剩下兩百就不錯了。而接下來,他們還將面臨八百人的圍攻。
此時,山巔上的衆人唯一還有一點疑惑的地方,就是謝少英難道會提前預知未來?他怎麼就知道自己人會率先找到旗子,然後提前在這裡埋伏?而且時機還拿捏得那麼準?
難道他提前就知道了旗子的位置?但那樣的話,他大可以在更早的時刻就飛速前去拿到旗子。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旗子的位置,那隻需要派一名極境高手,一路毫不停歇的取回旗子,然後所有人直接上山就行了,所用的時間只怕還不到一刻鐘。
那時候,白景煥的人距離進山都還沒多久呢,恐怕他們會輸得不明不白。
而且,想要提前知道旗子的位置,那隻可能是大王子或者他手下人提前泄密,衆人也委實不願意朝這方面猜想。
難道謝少英只是撞大運?碰巧?
不,不可能!他甚至都已經提前算到了白景煥會分兵,在前面做好了圈套……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衆人委實不願意承認各自心內的那個推測——旗子是假的。
是的,那個旗子,只是謝少英一方假造的,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
比試的規則,並沒有說不能假造旗子。只是假造的旗子肯定通不過五里處的關卡,所以幾乎沒有誰事先想到還能用這一招。
在找到真正的旗子之前,他們都不知道旗子到底長什麼樣,謝少英假造一個旗子,任誰第一眼看到後,都不會有疑心。
尤其對方那個找到旗子的人的‘演技’,簡直是妙到毫巔。既讓人恰到好處的看到了那鮮紅的旗子,同時又做出了遮遮掩掩,不想聲張的姿態。
如果衆人所料不錯,那旗子,恐怕只是一件普通的內衣,用紅色染料浸泡過了而已……
但是,現在‘找’到旗子的那名極境高手正在一路狂奔,那假旗子在他懷內藏着,白景煥一方怎麼可能分辨得出來?
而謝少英安排在下方的那兩百人,他們看似只是用來白白犧牲的,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如果不是那兩百人在下面,下方的追兵恐怕早已發現不對了吧?怎麼可能追出那麼遠,一個謝少英的人都看不到?
那兩百人雖然犧牲了,但他們卻在不斷提醒着追兵,繼續追吧,繼續追吧!
而上方的白景煥也因爲那不斷傳來的喊殺聲,而完全失去了本該有的疑心。
望着遠方懵然不覺,一步步向着謝少英的圈套踏去的白景煥所部,衆人心內的感受極其複雜。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看好過謝少英。
而他們看好的白景煥,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他的應對並沒有錯,換成他們這些在場的人,得知旗子被對方找到之後,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從進入平威城第一天開始,白景煥的表現就無可挑剔。
他的訓練有條有理,他帶的隊伍紀律嚴明,令出法隨……
進入長樺山之後,他的人也被指揮得如同陣法一般精密無錯,環環相扣。
許多人自問,換成自己,只怕還不如白景煥。
然而,即便他表現得這麼好,他很可能還是會輸……
眼下他這五百人繼續走下去,全軍覆沒幾乎是一定的,就連他這個‘主帥’,都會提前陣亡,因爲他自身修爲並不高。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陷入包圍後,多消滅一些謝少英的人。
這樣,才能爲接下來,他們那下方五百人創造儘量好一點的局面。
“神來之筆!神機妙算!”不知過了多久,趙興忽然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對謝少英用了兩個極高的評價。
“我想,我必須要重新看待謝少英了。也許真的是將門無犬子,謝少英只是以往沒有涉足這個領域而已……”他搖了搖頭,自嘲般笑了笑。
他的好友顧英也回過神來,苦笑了一聲隨後嘆道:“確實,一開始真的低估了他!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我們千宋大將軍之位一直是謝家的了……”
他們兩個並非認不起錯的人,而且同樣出身軍方世家,得知謝少英是個用兵高手之後,他們心內只有高興和佩服,再也沒有了最初的鄙夷。
因爲到了他們這一代,很可能是謝少英帶領着他們抗擊草原國。如果他真是兵法奇才,那對千宋,對他們自己來說,都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眼見衆人都不說話,似乎已經默認了這一說法。呂然忍不住了,他大聲吼道:“不!我不信!謝少英第一天的表現難道你們沒看到嗎?一定是背後有人助他!對,他還有五名極境幫手,一定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身爲白景煥的好友,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原本被他們看不起的人,竟然是他們需要仰視的人……
他倒是沒有懷疑是林勇等人暗中支招,畢竟大王子先前就已經發布了命令,這兩千人只能被動執行命令,不能主動獻策。
他開始懷疑起紀府三名護衛和林四慕哲平。
但是,就連他最好的朋友席飛遠,這次都沒有出言支持他。
他只是拍了拍呂然的肩頭嘆了口氣。
那三名護衛如果真有這等能力,早已經不是護衛,而是千宋舉足輕重的將軍了。他們在丞相府呆了幾十年,兩任丞相大人會連這點識人之明都沒有嗎?
林四和慕哲平,他們很可能是門派弟子。沒有哪個門派會教弟子兵法和軍陣之道的,而他們的修爲,也表明了他們極高的修行天賦。
這樣的天才弟子,他們的門派長輩絕不會放任他們分心他顧。
只有謝少英才最有可能,因爲他出身謝家,千宋建國兩百年來,出了一代又一代鎮國大將軍的謝家。在他父親的言傳身教之下,哪怕他心內執着於修行,也不會對此一無所知。
而且坊間不是有過傳言嗎?謝池大將軍曾經將謝少英關在書房三個月,要他苦讀兵法。也許那時候,他就已經緩緩開始了蛻變吧?
眼見衆人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場內最高興的人莫過於紀冰雲了!
謝少英突然從一竅不通變成了用兵高手,紀冰雲是最先接受過來的人。在她看來,謝少英無論多麼出色,都是理所應當的!
此時聽着衆人誇獎他,她簡直比自己被誇獎了還要高興,心內甜滋滋的。
難怪少英他不用自己的陣型呢,原來他果然有更好的戰術。相比之下,自己真是獻醜了。她完全沒有因爲自己白忙了一場,而感到有絲毫的不快。
而此時,旁人或許還不敢確定,但早已推算出後續戰局的她卻已經可以斷言,少英贏了!